温热的触感从唇角传来,帝君猛然从回忆之中清醒过来—— 然而接着,他却发觉,自己竟如那男子一般,已经不由自主地朝着身下的苍白薄唇吻了上去。 肌肤相触的瞬间,触感是柔软的,温热的,而他的嘴角还带着笑意,动作几乎与方才那记忆中的陌生男子重叠起来。 帝君心里骇然一惊。 我……我这是怎么了?那是谁? 巨大的震惊淹没了他,而就在这时,怀中的美人在他的触碰之中得到了抚|慰,微微张开涣散的眸子,朝他看了过来。 原本她只是无意识的一次抬眸,然而下一瞬,她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上,桃花眼如光潋滟,带着还未消散的温柔笑意,正看着她。 丁曦猛然一顿,猝不及防就失了神,被痛意折磨得不大清醒的神智叫她生出了错觉,恍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面前的人是谁。 她看着那双久违的笑眼,愣了许久,出于本能的,她以为自己看到了所念所想,于是任由潜意识驱使着她,张了张口。 嘶哑而微弱的声音从她喉咙里漏出,轻轻地唤他: “泽尤哥哥……” 陌生的名字落下,帝君猛然清醒过来,他蹙起眉,眉间的因恍惚而生出的笑意随之倏然消失,暴戾而阴沉的怒意跟着跳了出来。 ——泽尤?! 她方才对着他的脸,喊他泽尤? ——那个方才在他记忆中、对她举止亲昵的陌生男人? 他眼中浮出几分惊疑,脸色几变,又过了良久,他压下周身弥散着的戾气,接着又捧着她满是恍惚的脸,刻意放缓了声音问: “你唤我什么?阿曦,你再喊一遍。” 他一边开口,一边伸手捧着她恍惚的脸,然而丁曦却不再说话了,似是被痛意夺走了神智,只是用空洞失焦的眸子痴然地望着他。 帝君与她对视着,心中惊疑之感愈深—— 若是他没有记错,虽然他看不清那记忆里男人的长相,但他的声音,几乎是与他一模一样! 所以,他这是被她,当成了泽尤? 帝君看着她,眼中渐渐浮现出几分惊怒之下的恨意。 泽尤到底是谁?他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记忆里,且又为何会在话语间,敢自称是她的夫君?! ——她何时又多了一个夫君?! 夫君、夫君。 这样亲密的称呼,这样暧昧的回忆——凭什么是属于别人的?! 嫉妒油然而生,帝君觉得自己要疯了,脑海中,那些本就模糊不堪的记忆又愈发混乱起来,头疼再一次剧烈发作,那双桃花眼中,渐渐浮出了骇人的猩红。 杀了他!—— 孤要杀了他!杀了泽尤! ——他凭什么当她的夫君?凭什么?! 灭顶的煞气再次涌起,他头痛欲裂,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恨意,于是伸出手,暴戾地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清脆的一声链响,温柔骨随之被牵动,巨大的痛意将丁曦从痛意中唤醒,双眸忽然睁大,被他从恍惚之中狠狠地拽了出来。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痛意扯得几乎要魂飞魄散,然而还来不及吃痛,便骤然看到一双血红的双眸,带着冰冷的恨意看着她,接着,属于帝君的低沉森冷的声音传来: “清醒了吗?” 她被那话里的语气吓到,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本能地要移开视线,却又被帝君狠狠地掐住了下巴。 “——不准躲!” 他语气阴骘,逼着她与自己对视,恶狠狠地道,“丁曦,你看着孤,好好地看清楚,孤到底是谁?!”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温柔骨开始朝她骨血中疯狂钻动起来,剧痛袭来,几乎是转瞬就叫丁曦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的双眸愈发涣散,视线也逐渐模糊起来,好半晌,她才找回了自己双眼的焦距。 朦胧的视野之中,她先是看到了一双蹙起的长眉,接着,又在那长眉之下,隐约看到了一双熟悉的桃花眼。 她极力凝聚起神智,想要看清这人是谁,然而回忆先一步回归,接着,她下意识地张了张口,唤他: “泽……” 然而她刚一开口,便被帝君暴怒的声音打断:“闭嘴!” 他掐着她的脖子,厉声大喝,“不准喊这个名字!” 丁曦被他吼得一怔,霎时有些失神,接着,他看到那张满是阴骘和偏执的脸她凑过来,带着逼人的煞气,与阴沉沉的声音一起落在她耳侧: “丁曦,你听着——” “孤若是再听到你喊别人的名字,那孤便让你的丁符,生不如死。” 他话音落下,丁曦蓦然回神,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帝君看着她恢复清明的眸子,勾起唇,露出森寒的笑意,抬手再次催发了美人劫。 漫天的琉璃光再次落下,照得他的脸庞华美如神,然而他却是又轻笑起来,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冰冷的杀意。 ———— 七日后,清晨。 沨漾从宫外校场回来,刚一脱了军甲,便从侍女口中听说,那帝君陛下已经封了一位美人做帝后,且还为了她连着几日都带在央燃殿而未上早朝,直到今日一早,妖王回宫,亲自请他来参议要事,他才到了紫熹宫。 沨漾乍一听到此事,第一反应便是诧异—— 这向来暴戾残忍、阴狠无情的帝君陛下,居然还有为了女子而耽误朝政的时候? 若真是这样,那女子该是个什么样的倾城国色? 于是,趁着此刻陛下正忙,她便又生出了去央燃殿看一看的冲动。这样不光可以看看那位被封了帝后的美人是谁,还能顺便看一下,上次那个在囚笼外边站着的小美人最近如何了。 她向来是随心自由的性子,想到什么便做什么,于是思及此,她立时换了一身素雅的衣裙,屏退侍女,独自去了央燃殿。 由于帝君登基时日不久,又素来不近女|色,因此这后宫的宫殿数量虽然极多,但大多数都是空置的,即使是白日里,这一带都是十分寂静的。 她几乎一路走来,几乎都没见到过什么人。 一直到了央燃殿,她看到有几位侍女在殿门前中打扫积雪,这才打破了这一路上的死寂。 看来那位新封的帝后,果真就在这央燃殿内。 央燃殿修建得极宽绰,前殿与后殿之间隔着悠长的回廊,她朝内殿走去,路过那日的美人劫法阵时,却发现那顶巨大的血灵笼已然被整个搬走了,只剩下了一处空地。 沨漾有些惊讶地一挑眉,接着,她随手拉来一位宫女,让她带着自己去找帝后。 那宫女欲言又止,却又不敢阻拦,末了还是带着她到了后方的寝殿。 宫女门前,替她推开门,她方一入内,她便被满屋浓郁的清苦药香给呛了一下。 她好半天才止住了咳嗽,将那位宫女屏退,又自己循着药味儿往里走。 清晨的天光自窗外落下,照得这寝殿之内极其空旷,屋内地面上铺着金线绒丝毛毡,那毛毡上绣着大簇大簇色泽艳丽的鸢尾,花蕊一致朝内,环绕在正中央的紫檀卧榻周围,又与那卧榻之上的朱色帷帐相互映衬,显得极为靡丽。 而卧榻之上,却是罩着那顶被搬过来的血灵笼。 沨漾顿了顿,又走过去,看到朱红帷帐掩映之下,一位身姿纤细的女子正无声无息地侧躺在那里,闭着眼昏睡着,露出苍白而又清妍的容貌——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正是那日被困在美人劫中的女子。 ——那,莫非这帝后,就是她? 一位宫女留守在帷帐之外,看到她过来,欠身朝她一礼,轻声道:“卑奴见过长公主殿下。” 沨漾回以颔首,又指了指床上的女子,用询问的神色看向宫女。 宫女顿了顿,反应过来,便低声答:“殿下,这位是陛下七日前新封的帝后,只是她身体欠佳,近日常像此刻这般陷入昏迷,故而不能亲自向殿下见礼,还请殿下赎罪。” 闻言,沨漾露出了然神色,朝她一颔首,接着又转而看向那床上的女子。 她侧躺着,银白长链已经大半没入了她的蝴蝶骨之中,剩下的已经从笼顶上脱落下来,散落在床褥间,泛着冷白的光泽。血灵笼内的美人劫法阵似乎快要完成了,她眉间的那处血色印记已经很深了,几乎像是朱红的花钿一般,衬的她清绝孤冷的面庞多了一种勾人的艳色。而她半露的脊背之上,也渐渐浮现出了一只隐约可见的、朱红色的凰鸟形状。而那,才是这种刑罚改名为美人劫的真正原因—— 凰鸟飞起,美人应劫,从此与施术之人,再也无法分离半步。 ——实在是一种残忍而靡丽的刑罚。 她看着那帝后,正心生感慨,而这时,原本那双正闭着的双眼忽然动了动,接着,竟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极为好看的眸子,清冷而孤寒,此刻,那双眸之中虽然带着几分刚刚醒来的迷蒙,但看过来的时候,目光带着疏离的冷淡,却并不逼人,只像是一种极致的漠然,仿佛对外物都失去了兴趣。 沨漾顿了一下。 然而那帝后只是看了她一眼,末了便神色淡淡地收回了视线,垂下了眸。接着,一旁的宫人反应过来,连忙跑过来扶起她,又端来放在身侧桌台上的一碗药,蹲在了床榻旁侧。 而后,宫女没有任何请示,只一言不发地用瓷勺将那汤药送到帝后唇侧,而帝后也没什么反抗地动作,只张着口,任由那宫女将苦涩的药汤喂到她口中,然后顺从地咽下,并无任何其他的动作,仿佛是对此早已习惯多日。 沨漾在这无声的场景中,感受到了几分诡异的异样。 这帝后……似乎并不如传言那般受宠,倒更像是一个被关在笼中的玩物。 她看着那她被喂下一整碗汤药,正觉得无趣,打算转身离开,不料却看到有人从屋外走了进来。 是帝君。 他去了冕旒,只穿了一身还未及换下来的朝服,长发披散,姿态看着比平日里松散许多,那张俊美年轻的脸上显出些疲惫,看到是她,有些诧异地略一挑眉,接着便疏离地道:“殿下怎么来了?” 闻言,沨漾脚步一顿,露出些诧异,似是没料到他会这么早就回来。接着她朝着他略略一礼:“见过陛下,听闻陛下近日封了一位帝后,特来拜见。”说着,她顿了顿,又道,“叨扰了,沨漾这便告辞了。” 等她话音落下,帝君扯着嘴角朝她淡淡地颔首一下,疏离而客气地道:“慢走。” 接着,他便没再看她,转而望向她身后的床榻那侧,绕过她走了过去。 见状,沨漾便识趣地离开了。 沨漾一走,宫女便朝着帝君一礼,也跟着退了出去。 帝君缓步停在床前,原本正垂眸坐着的丁曦似是这才察觉到了他,便抬起眸,看来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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