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尤哥哥犯规!她忍不住在心里哀嚎。 ——他、他笑起来这样好看,叫她如何受得了? 明明、明明他早该知道,自己抵御不了他的任何要求,还、还故意这样…… 丁曦忍不住别开眼,不敢再看那双近在咫尺的漂亮眸子,仿佛被那灼灼目光烫到了一般,慌忙地垂下眼睑,又紧紧地抿了抿唇。 怀中的美人侧过脸,露出柔美而清妍的眼尾,那里泪痕未干,其上的薄红却是又一次被勾了起来,红得格外惹人怜爱。 泽尤见她如此,知道方才这是把他的小狐狸给惹得羞恼了,便只好开口转移她的注意力:“对了,阿曦。” 他捧着她的面庞,略微一顿,又勾了勾唇,“你可知眼下,自己是在何处?” 闻言,丁曦果真被吸引了注意,她先是一怔,接着重新抬眸看了看四周,片刻后又面带疑惑地望向他,蹙眉问:“何处?” 泽尤眉梢一挑,笑意微敛:“东境,苍鳞山。” ———— 翌日,天光泛亮。 金色日华漫过苍鳞山的山顶,通灵殿的四方檐角被那华光所笼罩,赤色的瓦楞泛起剔透的光泽,像是水洗过的红色玛瑙。 此时,本该是初春回暖、鸟兽苏醒的时节,可这山上却没半分动静,不闻半分鸣叫声,只有透着诡异的死寂。 一位下山采买物资的通灵殿弟子在今日恰巧在回来,但在不久之前,他一脚踏入山底的生门时,就在这满山的寂静里隐约觉查出了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因此以防万一,他在上山的路上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几乎是步步为营。而幸运的是,他一路顺利地登了顶,并未遇到什么不测。 他走了足足四个时辰,等终于到了正殿之前,已近午时。他顿住脚步,正打算松口气,忽而在下一瞬,他的视线就定在了身前的演武场上。 演武场上天光明媚,却仿佛人间地狱。 ——那里堆满了死人。 死人密密麻麻地交叠着,堆成了山,一人的肩膀勾着另一人的脊背,另一人的脑袋顶着另一人脚趾,又有不知是谁的眼珠子随地滚落,和红彤彤的五脏六腑杂混在一起,扔得到处都是,有些头颅甚至还半搭在脖颈上,扯着筋脉,大张着的嘴巴里正冒着腾腾热气,却已近落到了地上,被丢在了白花花的髓浆里。那髓浆被弄脏了,与猩红的血一起,汩汩地淌着,白与红交替,格外刺目。 而在那尸山之后,一位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穿着一身赤衣,他踩着一只刚被拧下的头颅上,手摇折扇,仿佛闲庭信步般悠然,又状似无意地回过头,朝他看过来,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的眼线狭长而柔美,眼角上挑,眸光灼灼,是双艳丽至极的凤眸。 ——那是妖王姬肆的眼睛。 可惜那弟子还没认出来,忽觉心口一痛,他下意识低头,看到自己一柄长剑从刺激的胸口刺了出来。 他豁然睁大了眼,喉中挤出一声短促的惨叫,然而那声音还未落下,他就轰然倒了下去。 挡在身前的脊背砸在地上,撞出沉闷的声响,没了遮挡,金色日华倾斜而下,照亮了身后那人的样貌。他姿容俊逸,长发披散,穿着一身金纹黑底的广袖衮服,收了剑,神色漠然地垂下眸,朝着那妖王姬肆走过去。 “这是最后一人吧?”姬肆笑起来,看着那人,“游泽陛下,杀了自己满门师兄弟的滋味,如何?” 游泽默然不语,只是停在了他的身前,又朝他单膝跪了下去,朝他捧起手中的长剑:“主人,您的剑。” 姬肆垂眸,望向那柄剑,那是一柄玄铁造就的重剑,通体不含一点纹饰,显得极为低调,唯有剑柄上镶着一块不到半个巴掌大的碎石,在日华之下闪着晶莹剔透的光芒——正是那日沨漾替他找来的往生石。 此刻,那往生石已经被血气浸满了,又在煞气萦绕之下,那石块由原本的暗红转为幽黑,与那上面四散延伸的纹路相称,乍一看去,就像是一只生在剑柄上的瞳仁,显得森然又诡异。 姬肆伸手将剑接过,对着其上的往生石端详了一番,又抬手挑起了游泽的下巴。 “看着我。”姬肆道。 闻言,游泽顺从地抬眸,露出一张满是血污的苍白面庞,纤长如羽的眼睫轻轻垂落,那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中眸光黯淡,此刻因杀戮过重而浸满了邪煞的戾气,双瞳上的猩红浓稠如墨,那墨色极深,以至于叫他整个神色都显得有些空洞漠然。 他受姬肆命令,昨夜已经将山下的乾阳镇镇民苍以及苍鳞山的所有弟子全部杀尽,且未动用任何灵力或是魔气,只靠着一柄镶了往生石的长剑来逐个斩杀。而姬肆之所以让他这么做,目的是让那往生石与他体内的煞气相感应,以便于炼骨之术的开启。 此刻,看他这般模样,想必是已经足够了。 于是姬肆勾起唇角,颇为愉悦地笑了起来,“你先随我进去。” 游泽颔首答是,跟着他入了殿内。 正殿之内,从前通灵殿的内饰已经被清洗一空,以至于显得有些空旷。正席之下的台阶两侧,立着两列手执长戈的妖兵内侍,那些妖兵都穿着由阴门玄铁打造的盔甲,那些盔甲泛着冷光,在白日里仍是显得邪气森森,以至于几位从宫里跟过来的侍女则缩在角落里,头都不敢抬,一个个满是畏惧地垂首跪着,一动不动。 姬肆带着游泽走过来,妖兵纷纷跪下,向游泽高呼着叩拜行礼:“拜见帝君。” 震耳的声音落下,大殿荡起回音,帝君却是未答,他甚至没有半分反应,只是仍旧垂着眸,像是失了魂魄的傀儡般,兀自跟在姬肆身后,随着他向后殿走去。 有一些年纪小的侍女禁不住抬头去看那样貌绝顶的帝君陛下,望见他身上的广袖衮服之上沾满了血迹,但他的姿态看着仍是修长挺拔,像是并无大碍,便也跟着松了口气。 因此无人发觉,在那宽大的袍袖之内,帝君的手在轻轻地抖—— 修长白皙的手指被血浸红了,掌心、手臂甚至是脊背之上,还有无数被利刃划出的狰狞伤口,那些伤口*错着,一道比一道深,但最深的那道在心口左侧,已经深可见骨,不难想象,若是再偏离半分,帝君就可能会毙命。 这些伤口无人察觉,帝君本人也仿佛感觉不到一般,他步履如常,神色间并无半分因扯动伤口而带来的痛楚,唯有眸光愈发涣散起来。 二人到了大殿之后,姬肆抬眸一看,原本的悠长回廊已经被拆掉了,换成了一条直通后殿的石路,他略略地扫了一眼周围,脚步未停地进了后殿之内,接着便转身一挥袖。 内殿门内,两侧立着的侍女恭敬地行礼告退,退出殿外,并替他们掩上了门。 四下忽而变得昏暗,幽幽的烛火自两侧照过来,映出殿内景象。 后殿的内殿比正殿还要宽敞,脚踏其上,甚至能听到空旷的回音。屋内摆设一切如往常,四面的墙壁之前都立着高大的雕花木架,上面的书简都还未撤去,仿佛一如从前。而唯一不同的,只有正中央那里的地面。 那里的地面被人凿开了,露出了宅底下的苍赤色山石。那山石被削切出规则的形状,形成了一个矩形的、向下凹陷的天然祭池。祭池极深,里面流动着粘稠的猩红血水,但那血水很奇怪,上面还萦绕着丝丝绿意,仿佛是掺杂着妖血和人血,散发出一种又像香气、又像腥臭的怪异味道,格外呛人。 姬肆朝那池中打量了几眼,狭长柔美的凤眸中闪过几分异色,接着,他猛然伸手一挥,调动强大的妖力将那血水引了出来。 血水汇聚成股,在空中略作停顿,随即又唰地调头,径直朝着帝君飞流而去。 煞气扑面而来,帝君却是乖顺地顿在原地,毫无退避之意,只任由那血气扑向他。而后,其中一部分的血气在他周身缭绕着盘旋飞动,渐渐变浓变稠,而另一部分则流向那只镶嵌了往生石的玄铁重剑,在上面裹了一层猩红,而后那剑尖一转,竟是猛然捅进了他的胸膛! 血肉撕裂,骨髓洞穿,巨大的痛苦灭顶而来,从君令再也无法压抑身体的本能,帝君倏然一震,接着整个人朝着地上跌跪了下去。 膝盖撞上山石,发出嘭的一声闷响,与此同时,帝君脖颈上的噬魂链随之显形,猛然一扯,逼得他的额头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须臾,就有血迹从他嘴角淌下来。 “唔……” 嘶哑的一声闷哼从帝君的喉咙中漏出,似是被涌入口中的血水所呛到,他撑在地上,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边无意识地蹙了下眉。 随着这一下蹙眉,那张傀儡般空洞麻木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痛苦之色,然而不过转瞬,又被从君令压制了下去,重新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良久。 那咳嗽声终于被强行压制了下去,此时,帝君本就苍白的面色愈发没了血色,金黑衮服也已然被血水浸成了暗红。 然而姬肆却是不耐烦了,他啧了一声,冷喝道:“起来!” 说着,他手掌一翻,那插在帝君胸膛之上的血剑便狠狠一动,顷刻绞得那处血迹飞溅,撕拉一声,霎时间剧痛传来,帝君整个人随之一僵,然而随着那命令落下,他却硬生生撑着自己立起来,重新恢复成了跪姿。 随着他的动作,噬魂链相撞作响,发出清脆声响。他被扯着脖子抬起眸,露出一双早已被猩红浸满的桃花眼。 那双眼中的瞳仁已然被猩红彻底淹没了下去,眸光破碎而涣散,甚至看不清视线焦距,仿佛是一对漂亮的死物。而与此同时,血色的神族花钿从他的额间浮起,那花钿纹理繁复而又华美至极,透出强烈的神性,从他眉目间渐渐显露,愈发衬得他姿容出尘,几乎叫人生出了膜拜之心。 然而可惜的是,偏偏他此刻满脸血污,让那神性又多了几分骇人的邪煞之气,让他看上去就如同跌入地狱的堕神,整个人凄美得几乎勾魂,叫人看着忍不住对其生出强烈的占有欲来,想要狠狠地蹂|躏他一番。 ——那是往生石在发挥作用,石中的邪煞气勾起了他体内神骨的共鸣,又压制着他,才让他显出了这般似神似魔的姿态。 见状,姬肆终于笑了起来。他心道,看来这炼骨之术,也并非那么难。 这样想着,他倾身朝着身前人凑过去,然而就在这时,他却听到了一个声音。 “他会死的。” 那声音清冷如寒冰,听上去是沙哑的,却又带着难以忽视的凌冽,因此,随着那话音落下,姬肆忍不住随之一顿。 接着,他下意识抬眸,在不远处的门侧,望见了一道不知何时出现的身影。 纤细而颀长的美人披着朱红的薄纱衣,即使是昏黄的烛光也掩盖不了她出尘的姿容,她在烛光下抬眸,朝着姬肆望过来,露出长眉间的一点血色花钿,那花钿衬得她妖冶至极,却又因为纤长的眼睫之下的冷淡眸光,生生多了一种孤月般的清寒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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