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江载月还愿意站在他这一边,卢容衍冰寒的面色微微和缓。 “宗主明见。我愿意将一半的炼丹原料分予那人,若他每一次都能炼出比我更多,也更高品相的丹药,我愿意任由那人处置。” 卢容衍此刻甚至都不愿意称呼浮岭为长老了,他一向温和的声音,少见地透出些寒意道。 “可若最终发现那人是欺世盗名之辈,宗主决定如何处置他呢?” 说句心里话,如果真发现浮岭是在丹炉中动了什么手脚,比方说他从前炼制过清心丹,将自己之前炼制的清心丹成品偷摸塞进丹炉里这种事,江载月……其实还真没有什么责罚他的想法。 这就像是手底下的长老表面上装作轻轻松松完成了业绩,但其实是私下里偷偷摸摸加班,甚至自个掏钱补贴客户,但他真的拿出了实实在在的工作成果——清心丹,除了卢长老可能暂时损失了一点自信外,她这个宗主连同整个宗门,难道有什么损失的地方吗? 不过如果真的如卢容衍所言,浮岭真的在炼丹时动了什么手脚,江载月唯一想不通的是,浮岭他到底图些什么呢? 宗内每个长老的月俸都是固定的,即便是承担了炼制清心丹的重任,宗主也拿不出什么太珍贵的奖赏,事实上哪怕是所谓的天品法器和丹药,对于拥有这等技艺,还在宗外卖书赚灵晶的浮岭来说,应该也算不上什么诱惑力的宝物。 浮岭已经是宗内的长老,她这个宗主还稳稳在这里,他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升职空间,平日里更是从未踏出过洞府一步,也没有与任何长老有过来往。 如果真的是他自己私下补贴炼丹原料,才打肿脸充胖子,炼成了这炉清心丹,江载月完全想不到除了她口头上的称赞,浮岭还有什么能获益的地方。 但话虽这么说,卢容衍都问了,江载月也只能给他一个交代。 “若真是浮岭长老动了手脚,我会细查他入宗的目的,监看他平日的言行举止。” 卢容衍似乎还不满意,“仅仅如此?” 江载月莫名想到了什么,她试探性地问道。 “我再让他来向卢道友道歉,承认卢道友才是宗内炼丹之艺最高之人?” 卢容衍的面孔如同隐隐显出裂纹的白瓷,唇角微微勾勒出的淡淡笑意却含着极冷的嘲讽。 “我要他的认错有什么用?” 他的面庞完全朝向江载月,看似平静却一字一句问道。 “若是他错了,宗主能否发自真心地承认,我才是宗内那个最不可或缺,也对宗主最为重要的炼丹之人?” 江载月:? 这又不是幼儿园分小红花,卢容衍要她一句口头上的夸奖有什么用? 不过一句夸奖又不需要什么力气,江载月直接诚恳道。 “无论浮岭长老炼丹技艺如何,卢道友为炼制清心丹所付出的努力,我们所有人都看在眼中,卢道友也确实是宗内不可或缺的一员。” 明明得到了他想要的话语,卢容衍的神色却算不上有多么开心,他淡淡应道。 “多谢宗主。可我更想等我此言应验的那一天,再听宗主心甘情愿说出这句话。” 一天,两天……一个月,三个月过去了,浮岭每一日炼出的丹药,江载月都先带给卢容衍查验,而卢容衍脸上原本的笃定冰冷之色,却一日比一日变得更沉默无言。 每一枚清心丹都没有问题,而浮岭的炼丹之技甚至还越来越精湛熟练,炼出的丹药品相也越来越完美。 在某一日,江载月一如以往一般送来丹药的时候,卢容衍没有再如同先前一般每一颗都仔细地查验,他只是打开丹炉,低头更为惨白而裂纹遍布的面容如同死不瞑目的厉鬼,浸润在氤氲而出的精纯雪白丹气中。 过了许久,他方才抬头道。 “宗主,我想与他见一面。” 江载月:……卢容衍的语气与其说是他想和浮岭见面,说他想暗杀浮岭,她都相信啊。 “卢道友,其实你不必与他人比较,你的炼丹之技在宗内本就数一数二……” 卢容衍幽声道,“不,我还是不信,这世间会有此等炼丹之技。宗主,只要你让我看上一眼,让我看着他炼出一炉清心丹,我就真的心服口服,任由你们处置,不然即便魂飞魄散,我也不会瞑目。” 卢容衍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江载月感觉她再劝下去也是无用之功。 “好,我可以和浮岭说此事。只是浮岭长老不喜外人进入他的洞府……” 卢容衍脸上的裂纹越发扩大了一点,他轻笑一声道。 “我是人吗?我不过是宗主的一尊雕像罢了。那位浮岭真人既然容许宗主进入他的洞府,为何不能容忍宗主之物也随宗主一起进入洞府。我又不会擅自窥探他的真容,只是想看他炼丹罢了,难道是他做贼心虚,连我这座雕像也信不过吗?” 江载月感觉卢容衍的态度已经越来越偏激,她话锋一转道。 “卢道友,我已经和梅阁主商量过了。你的人身从前确实放下了无可饶恕的过错,但你的真身已逝,已经算是弥补了你曾经的过错。而你雕像之身如今的付出,我们都看在眼中,等你和浮岭炼制的清心丹满足了宗内所需,你就可以重新拥有一个弟子的自由身份,在宗内自由活动,只不过黑淮沧还会继续跟着你,如果你犯了错,也仍然需要按照宗规处置……” 卢容衍安静地听完她说的话,极轻地应了一声。 “真好。” 江载月还没有松下一口气,就听到他继续道。 “我应该感激宗主和梅阁主,对我的处置如此宽和。” “可是,我不愿意。” “我生前便是白竹阁的阁主,便是如今只剩下这残魂雕像之身,也仍然是罪孽满盈的前阁主,不是宗内隐性埋名,手无寸铁之力的无名弟子。而且,宗主如今怎么不催我编写整理典籍了?” 卢容衍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配上他脸上越来越深的裂纹,就如同在脸上同时绽放出的无数个扭曲笑容。 “是因为浮岭的炼丹之技比我更胜一筹,说不定炼器的本领都比我更加高超,所以不再需要我这个无用之人编写那些不如人的心得了,对吗?” 江载月一时有些哑口无言,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有些残忍,但浮岭这些年的修炼,炼丹炼器等典籍众多,确实让梅晏安受益匪浅,梅晏安真的已经准备用浮岭的典籍作为白竹阁弟子的修习之书,她也确实不太像之前一般急着催卢容衍继续编写典籍。 “卢道友……” “不,我偏不服输。我活着的时候输了那么多次,”卢容衍喃喃自语着,仿佛已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输掉了我的本心,输掉了我的性命,如今,我难道还要输掉最后一点死后的自己吗?” “宗主,我恳求您。” 血迹在他蒙眼的白绸上蔓延浸润着,卢容衍以着前所未有的恳求姿态低声道。 “求您这一次,至少让我输得个明白。” 江载月的心情格外沉重,向浮岭开口的时候,也做好了他会拒绝的准备,然而雾纱后浮岭的琴音仍然轻快不变道。 “哦,原来它是宗主的雕像吗?那就让它随宗主一同进来吧。”
第227章 例外 感情卢容衍这么一说, 浮岭还真的不把他当人啊?! 江载月还是有几分隐隐觉得事情发展得过于顺利的怪异,她心中陡然冒出一个想法,嘴上也忍不住问道。 “那他可以见到长老的真容吗?” 浮岭的琴音戛然而止, 他清冽的声音不变道。 “所以,是宗主想见我的真容, 还是他想见我的真容?” 江载月轻咳一声道, “我并不是想窥探长老的意思。只是有些许好奇,长老对于人与非人的界限, 便这般明确吗?只要不是人的异类,长老都不会对他们存有过多的提防之心, 哪怕是让他看到自己的真容?” “宗主多虑了, ”浮岭轻飘飘道,“我刚刚只是同意那位长老进入我的洞府,与宗主一同旁观我炼丹而已。至于我的真容,任何活物不能见。当然,也并不是没有例外。” 例外? 江载月竖起耳朵。 她不是那种刨根问底的性格, 但是浮岭身上若有似无的种种怪异之处, 总给她一种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大雷,有种格外难以完全放心的感觉。 江载月原本等着浮岭说出的那个答案,然而她没想到的是, 浮岭再度轻轻拨弄的琴音, 带上了几分薄冰融化为一腔春水的温柔缠绵意味。 “若是我的道侣不畏惧我的残陋样貌, 自然可以见到我的真容。” 江载月:……这种兴致勃勃等着解谜,结果被人塞了一嘴狗粮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听着浮岭给出如此恋爱脑的回答,江载月实在没有接话的冲动,重新把话迁回正题道。 “那我先带卢道友过来。” 然而浮岭的心绪似乎还停留在上一个话题上,“宗主, 觉得我能找到怎样的道侣呢?” 花花轿子人人抬,江载月只能配合地赞扬道。 “真人如此博学多才,精通百艺,自然能找到和自己心意相通的道侣。” “是吗?”浮岭的琴音顿了顿,雾纱之后的一道目光仿若实质般地停留在江载月身上。 “听说宗主的道侣已经飞升,飞升与生离无异,从古至今都未曾听说过有飞升之后再回此界之人。宗主可有想过,再寻其他道侣呢?” 浮岭的这句问话实在有些危险,江载月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肩上还没反应过来的宗主灵偶,眼疾手快地用触手将他抱住,确定他无法逃脱后,方才有心思敷衍浮岭道。 “我与前宗主结为道侣,感情甚笃,没有再寻找其他道侣的念头。” 虽然前半句话多少有点亏心,但说句心里话,见过祝烛星的脸之后,江载月再看修真界中无论多俊朗的修者面容,都觉得心如止水。 更何况她已经打定主意修炼到一定程度后,离开修真界,寻找回家的办法,自然不可能再给自己寻一个修真界的牵绊,还有平日里光是宗内的事物和她自身的修炼,就已经足够她忙到焦头烂额,更不可能有时间考虑这种事,所以这番拒绝之言江载月说的是格外真心实意。 然而浮岭却似乎没有放弃的意思,他的声音从清冽变得有些许低沉。 “宗主冰清玉粹之心,实在让我敬慕。若是能再早一些遇见宗主……” 江载月越听越觉得心惊肉跳,她也不想显得太过自恋,但是通过这些时日以来浮岭与青槿越发明显的话语和举动,她心中忍不住冒出了一个最糟糕的念头。 不是吧,浮岭进入观星宗义务干活的背后,不是冲着她来的吧? 观星宗可不兴搞职场恋爱啊!最主要的是,她和浮岭长老之间清清白白的上下级剥削……不是,工作关系,怎么能被情爱这种东西玷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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