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的那天,他跟江芝第一次踏入,眼里还都带着未知的好奇和无限的向往。转眼间,就看它换了模样,有了宾客,正慢慢建起高楼。 足够了。 江佑笑:“生意现在已经慢慢上正轨了,趁着现在这段时间闲,多招几个人。好的留下你慢慢教,教会了自己也不用每天跑,隔三差五来看一次。有颜凛盯着,我放心。” “对了,颜凛是邝深的人,你,知道吗?” 江芝把闹人的糯宝抱起来,轻“嗯”了声。 江佑终于松口气,夸张地笑起来,“可以啊,看来你们夫妻两终于把话说开了。你都不知道那段时间我是怎么在你们夫妻两之间艰难求活的。” 江芝没有笑出来,也没有问原因,只是重复问了句:“二哥,你刚说真的?” “我跟爹娘都说过了,经过家里的一致同意的。” 他把爹娘搬出来,他和江芝就都知道这事已经算定下来了。 江佑伸手逗了逗糯宝,“别多想,好好干。大胆往前走,有事了找哥,哥永远在后面支着你。” 江芝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分明看见自己抱着孩子站在这头,她哥站在那头,中间隔着条浅浅的河流,而他们身后都是一个个的小家。 “好,那我把这两天的钱算一下。” “不要,我都没来几次。” 江芝拽着没人让他走,弯眼笑起来:“要的。不管怎么说,咱们今年生意也算开门红,拿着沾沾喜气也行。希望我哥这一年,一辈子都顺顺利利的,永远开心,永远有鞋穿,还都得是回力的。” 江佑也笑,低头看了下自己的鞋,都已经有了泥印,早无刚买的亮白色。 “好。” 分完钱,江佑没走,踏踏实实干了一上午的力气活。完全没闲着,像是浑身力气都用不完一样。 等中午腊梅要做饭的时候,他才停下。 “别做我的饭了,我回家吃。” 上午他们在院里说话,大家都没注意。 腊梅也没当回事,声音洪亮穿透窗户玻璃:“好。” 江佑看向江芝:“我下午就不来了。” “嗯。” “回吧,以后记得多回家吃饭。”江佑甩了甩棉袄,穿在身上,摆了摆手,没让江芝再送。 “暧。”江芝举着糯糯的小手,跟江佑挥挥,“哥,你路上慢点。” 离了江芝的铺面,江佑没先回去,而是绕去了大院,找了趟童枕。 童枕这几天被郇米折腾的不轻,不乐意跟里面的人一起吃饭,正拿根小竹条蹲在院里瞎画。 见到他了,棍没扔,人就先起来了。 “呦,稀客啊,来这,是准备买点啥?”童枕知道他赚钱了,把他当冤大头宰,“我这有刚到的收音机,沪市的,稀罕货。卖别人一百八,给你打折价,两百,要不要?” “滚犊子,给别人一百八,卖我两百,还打折?”江佑笑起来,心情轻松,“你这收音机是镶金了,卖这么贵,明明就是几十块钱的东西。” “这东西跟东西也是好赖的,有那种啊,五六十一个,你要的话我也能给你找找,但听起来感觉肯定不一样。我这是高档货,难收着呢。” 江佑不吃他这一套:“别高档低档的,我这都买不起。你还是省省吧。” “没劲儿,还以为来个大生意呢。”童枕把手里的棍随手插院里摆的迎客松上,“那你今儿是怎么想起来找我了?准备请我吃饭?” “...也行,”请人帮忙嘛,还是要客气点的,江佑很懂礼貌,“走,请你吃饭。” “真的假的,看来是挣不少呀。”童枕开始搓手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用客气,一会儿还有事拜托你。” 出去吃饭,童枕还特意换了个干净外套。 “什么事?先说好,让我掏钱的事不干,赌牌喝酒玩命的不干。其他的,考虑考虑。” “不要你钱,也不用你玩命,”江佑推他下台阶,“就让你以后闲了多去那边摊子上看看。生意看着是起来了,可别让人给砸了。” “砸你们那生意?”童枕觉得江佑杞人忧天,“你们那有颜凛震着呢,那家伙寺庙里出来的,比我们大院门口放的石狮子都好使。他不砸别人生意,都是他那个佛慈悲了。” “那他也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你闲了还是多注意。” “肯定的啊,毕竟是我哥砸了钱的。”有人请吃饭,童枕心情好,拍胸脯保证,“放心吧,自家生意,没人敢找你们的事。” “行。”江佑尽了自己能尽的最大力,神色愈发轻松起来。 童枕也很轻松,步伐欢快:“那你是要请我去吃什么?国营饭店吗?” 这附近好像也没什么能吃的了。 江佑主随客便,十分好说话:“可以。” 童枕很感动:“江二,你是我见过除我哥以外最大方的人了。” 江佑谦虚一笑。 十五分钟后,童枕抱着两烧饼,面无表情地吞了自己刚刚所有的感动与热泪盈眶。 “你就请我吃这个?” “不然呢。”江佑坐在台阶上,啃得津津有味,“烤的真好,还发甜头呢,你看上面撒多少芝麻。” 童枕嘴里叼着烧饼,坐他旁边,跟一群下班的工人们一起坐台阶上,闻着里面飘来的肉味。 “你可真大方。” “还行。”江佑跟他认真道,“算我欠你一顿,但我现在手里也确实没什么钱。” “你们年前可没少挣,我都看到了,账本这么厚呢。”童枕这点好,不矫情,也不挑剔,啃了口烧饼,跟江佑比划,“你这还没钱?” “这不还有一大家子等着我养么?”江佑简单解释了句,又跟童枕取经,认真说起来,“你走南闯北的这么些年,有没有觉得这几年什么赚钱比较多的行当。” “赚钱比较多的?你们那还不够么?利润已经可以了。”童枕啃着皮,也跟江佑掏心窝子,“赚钱再多的,那就都有风险了。你肯定是不能干的,其他的,也就倒卖点东西。但这玩意看运气。什么能卖,什么好卖,都得你自己前期估算。反正运气好的,已经一夜暴富了;运气不好的,亏本的进去的,哪儿都有。” 江佑听的很认真。 “你们那生意真的算可以了。你妹有手艺,凭着这个都饿不死。现在这世道,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除此之外,也就衣食的生意好些。” “你要让我说实话,我真觉得你们就好好干,踏踏实实干,能挣多少挣多少,钱也别放银行,都拿出来买黄金或者是房子、工作、户口之类的死东西。以后万一再变,你们也就审时度势,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慢慢生活呗。我哥有句话不是讲,你缺的东西,生活都会补给你。” 江佑摇头,不信这个:“那要是没有呢?” “没有?那就讨回来。还那么年轻,别认别怂,怕什么。” 江佑啃着烧饼,似在思索。 “不过,”童枕突然开口,看向江佑,面色幽幽,“我倒确实是知道一个来钱快的法子。” “什么?” “找个能挣钱、能给钱的男人。或者是娶个貌美娇气爱花钱的女人”童枕啃完手里的最后一个烧饼,拍了拍手上的渣,“比如你妹,再比如,我哥。” 江佑:“.......” 次日,天刚破晓,黑蒙蒙的天空里透着点蓝。 江芝趴在桌子上没什么精神。 “背完了?” 她趴了好一会儿,邝深才注意到,伸手摸了摸她放在肚子上的暖水袋温度。 江芝点了两下头,不大舒服。 “去床上躺会儿,我给你再重新灌个。” “不想动,”江芝趴了会儿,“今天还要去公社。” 江佑不跟她一起做生意了,少了个帮手,她就不能再这么偷懒了。 “颜凛在,没事。” “不行,我东西都没教完。下午,我还得跟颜凛说招人的事。好多事呢。”江芝只要身体不舒服,先上脸上,脸色都是白的,没什么血色。 “那我去借个自行车。” “快别了,找谁借去?咱们大队也就一辆,不开这个口。”江芝觉得自己还能坚持,就是起早了,有点冷,“别去。” 她不想看邝深上门欠人情的样子。 又不是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 再说了,大队里人形形色色,基本上都戴着或戴过有色眼镜,江芝不喜欢。 “我一会儿走慢点,慢慢溜达过去。回来的时候就好了,到时候,我让腊梅送我。”江芝故意倒在他怀里,跟糯糯碰瓷般,“邝同志,别担心啦。” 邝深手搓热了,放她小腹,伸着手掌比划了下:“瘦了。” 江芝打起精神笑:“那挺好,我正愁过年吃的太好,怕胖了呢。” “没胖,”邝深低头,嘴唇轻碰她额头,声音低低,像是在呢喃,“别再瘦了。” 本身都没多少重量,再瘦下去,就只剩皮包骨了。 “好,等人招够了,我就跟你闺女一起蹲家里养膘。”江芝哄他。 邝深知道她做不到,也知道她是在宽自己的心。 糯糯性子真真是像极了她亲娘。闹人的时候,非得折腾着所有人都围着她。可真闯了祸或者生病的时候,却是又软又乖,让人的心都化成水。 江芝生理期的第一天很不舒服,吃不下去东西,只喝了点红糖水,出门的时候还有点想吐。 邝深不放心,跟着她一起去的公社。 也是不赶巧,没逢“五”和“十”,大队驴车都没开始拉人。 两人走得早,并肩出了大队。 刚出大队没两步,天就下起了濛濛细雨。 邝深立马就把她背起来,江芝怕吹风,帽子围巾都是一套的。 就只有邝深,光秃秃的就穿了个棉袄。 她一手揽着邝深脖子,另一只手挡在了邝深额头前面。 “邝深,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辆自己的自行车?” 能正大光明地买回来,堂堂正正骑出去的那种。 邝深不知道,只是在那个时刻,心突然抽疼了下。 江芝也不在意他回答,更像是自言自语,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 她之前想要的梳妆台做成了、大镜子也有了、羊毛大衣和小皮鞋也都买了,那自行车肯定也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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