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修远来不及震惊,被一道气劲击退出去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我剑没了。 阮苏苏:“……”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除了打破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气氛,什么也没能做到,还赔上了一把剑。 真是血亏。 果然,这么一闹,妧璃几乎是瞬间便恢复了理智,自嘲般地一笑:“差点被你骗到了。” “我不知道你从何知晓当年的大雨和火海,不过你所知道的大概也就只有这么些了,况且……就算知道更多也无济于事。”妧璃又重拾了那副云淡风轻的雅致,手中的折扇轻轻敲在阮苏苏肩上,而后收回手,重新站在了月光下。 折扇轻巧,敲在肩上一点都不疼,可阮苏苏却恍惚了一瞬。 下一刻,像是被推入了水中,虚空中凭白出现了无数道阴影,妄图一拥而上将她拉入深渊。 听觉像是被蒙了一层水膜,眼前被一片银白的月光充斥,意识逐渐朦胧前,阮苏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太坑了!换队友! —— 阮苏苏像是被困在了一片虚无之中,在这里一切都变得迟缓,无论是光影、声音、动作、还是意识。 虚空中有零星的碎屑无着地飘荡,像是被阮苏苏手腕上的暖光吸引,缓缓地靠近过来。 如果阮苏苏此刻意识清醒,便会发现自己手腕上的暖光正是溯洄中裴轩燃送给她的琉璃珠所发出的。当时她把“灵气收纳盒”缩放在了琉璃珠内,又把琉璃珠嵌在了手链上,这样只要心念一动,便可以启用灵气收纳盒。 进入鬼域后阮苏苏也随手尝试过,不过鬼域中少有灵气,一切都是混杂着魔气具象而成,因此这灵气收纳盒派不上用场,阮苏苏也就没有再多留意它。 可现在,这琉璃珠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光彩夺目,像是黑暗中的灯塔,源源不断地吸引着虚空中飘零的碎屑。 散落如烟尘的碎屑缓缓地靠近、融合,在阮苏苏的手边汇聚成一片宛若隔世的星海。虚无中感知不到时间的流动,不知过了多久,星海逐渐凝实,到达某一个界限时,阮苏苏手腕上的破幻镯倏然亮起夺目的红光,将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内。 意识回笼,阮苏苏“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骤雨初起的宫廷旧景,青石板路上的积水被急速坠落的雨珠打得支离破碎,灰白的宫墙上晕开了一道道青影,宛若泪妆。 临窗坐着一位年轻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眼矜贵,沉沉地望向南边,睫羽轻颤,像是不堪重负。 阮苏苏顺着她遥望的方向看去,在层层叠叠的宫墙掩映下,什么都看不见。可那女子却一动不动地在窗边坐了很久,斜风将雨水吹进屋内,打湿了衣角,她却恍若未觉。 她是谁?在看什么?这里难道是十三年前的那段记忆?阮苏苏下意识地走上前,视角随即变动,却又有种微妙的不自然——自己明明在“走上前”,却没有一点“走动”的感觉! 阮苏苏心里一惊,低头一看才发现,漫天雨水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自己,落在地上,就好像这里空无一物。 阮苏苏:“……” 虽然很难以置信,但自己现在好像真的没有实体,只是一抹误入的意识。 不过连穿书这种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都亲身经历了,相比之下误入一段过去的记忆也算不上什么。阮苏苏适应良好,没过多久就接受了事实,开始尝试着伸手伸脚转换视角。可惜,无论她怎么尝试,都无法对这个世界造成任何的一丝影响,甚至连挡雨都做不到。 行吧,看来这次自己只能是上帝视角的旁观者了。 不过旁观者也好,不会造成干扰的观察才是最真实最全面的,置身事外的探索也才能更自由。毕竟,阮苏苏想知道的可不仅仅是当年所发生的事,还有关于魔种的来龙去脉,那才是鬼域真正的迷局。 —— 久坐在窗边的女子一动不动地望着南边,像是落了灰的瓷娃娃,矜贵却了无生气。 阮苏苏凑近了视角,端详起她的面容——五官端庄,未施粉黛更显得典雅大气,如墨的长发简简单单地绾起,眸色深沉,嘴唇轻抿,似乎是早已习惯了不动声色,沉默地将所有情绪都隐藏在眸中望不见底的深渊里。 不是妧璃。 阮苏苏心中诧异,她本以为自己是误入了妧璃的记忆,可眼前的女子虽然和妧璃有几分相像,但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绝非同一人。 不等阮苏苏多想,一阵杂乱厚重的脚步声穿过庭院,打破了被雨声包裹着的寂静。为首的男人一身玄衣气宇轩昂,直截了当地推门而入,身后的侍从紧赶慢赶地替他遮雨。 结合南国当年的背景,这个在宫墙内随意行走、身后侍从无数的男人,应该就是南国覆灭前最后一任的帝王了吧。 所以窗边的那个女子…… “皇后临窗赏雨,真是好雅兴。”男人在半米之外负手而立。 被称为皇后的女子深深地望了眼南边的天际,收回目光,唇边露出一丝凉凉的笑意。 她心里清楚,他会到这里来,意味着时辰已过,一切已成定局。此时南边的市口,应该是血水混合着雨水,蔓延成河吧。 她的父亲、她的兄长、她的家族,都再也回不来了,覆水难收。 皇后缓缓地站起身,她衣着简单素净,身上也没有半点饰品,却仍旧给人一种与生俱来的华贵之感,不卑不亢道:“皇帝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前来示威的吗?” 皇帝闻言一笑,没有在意她话语中的讽刺意味,顺着敞开的窗口向外望了一眼,大雨倾盆,天似乎比他来时更阴沉了:“盛国公居功自傲、妄图谋逆,今日满门处斩也是罪有应得。” 皇后冷冷地抬眸,目视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年少时或许也曾有过情愫,可惜君恩如流水,权力、地位、威胁、猜忌,终究是将记忆中的少年磨灭成如今这副可憎的模样。 “成年男子一律处斩,未满十五流放北界,女眷没入奴籍,”数百条人命在他口中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皇帝话音一顿,目光轻佻地笑了笑,“朕记得你还有个未出阁的妹妹。” 皇后神色微变,沉沉地盯着面前的男人,一言不发,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想必以她的资质,在月江楼争得一席之地……” “啪——” 剩下的话语被来势汹汹的一巴掌打断。 皇帝微微一怔,眼里却露出了意外和兴味的笑。他抬手蹭了下唇边的血迹,从未体验过的刺痛感传来,这一巴掌还真是不留情。 “大胆!” “放肆!” 身后的侍从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手忙脚乱地控制住皇后,接着又肝胆俱裂地跪下请罪。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在推搡中跪坐在地上的皇后:“朕还从未见过你失态。” 皇后缓缓起身,整了整褶皱的衣裳,没有一点狼狈之态,沉沉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只落在他身上,像是想要透过这副皮囊,与底下掩藏着的丑恶灵魂对视。 良久,皇后轻而缓地问:“你以为你胜了吗?” 一如既往的平静与不动声色,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一场幻觉。 “朕以为,胜负已经不言而喻了。”皇帝皱眉,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盛家满门皆灭,斩草除根,亦无东山再起的可能,对他已经没有了半点威胁和后患。这还要再谈胜负? 眼前的女人总是这样,像是立于高高的山巅之上,遥不可及,没有半点柔软,就连今日的失态都像是昙花一现。和盛家如出一辙,居功自傲,根本没把皇权放在眼里。 皇后闻言收回了目光,默然不语,转过身去复又望向了窗外。大雨滂沱,没有一点减弱的趋势,乌压压的黑云沉沉地压在国都之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其实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只是心里最后一点残存的希望也消失殆尽了,无论是对眼前的男人,还是对这个承载过盛家几代人荣辱的国度。 用尽卑劣的手段铲除了盛家,那些人又可曾想过如何应对未来种种可能面临的危机?他们在意的竟然只有争权夺利的胜负。 南国已经从根里腐烂了,自食其果的那天不会太远。从今往后,他们之间除了血海深仇,再无其他。 只是可惜了,她们终究还是没有机会走出这座困囿一生的城,没有机会去亲眼见识这偌大天下的山川河海,只能如渺小的蝼蚁一般,等待着命运的倾覆。 ----
第58章 鬼域(七) === 人潮散去,宫院的大门再次落锁。 皇后孤身一人站在檐下,伸手触碰坠落的雨珠。冰凉刺骨,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她的父亲、她的兄长,在最后的时刻,是否也如她一样遥望广阔的天际,感慨万千呢? 阮苏苏沉默地看完了这场不欢而散。 虽然只是旧事的冰山一角,却足以窥见全貌。猜忌向来都是崩塌与覆灭的前兆,更何况是在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 阮苏苏心里长长地叹息,向外“走”去,宫院里彻底只剩下皇后一人。 没有实体的最大好处便是来去无阻,阮苏苏很轻易地便穿透了宫墙,久未停歇的大雨也对她没有一丝影响。 无法确定这段记忆里的下一个剧情点会在何时降临,阮苏苏知道自己的自由探索时间并不多,必须尽快找到正确的方向。 【触发隐藏任务:“探索南国的前尘往事”,已完成主线剧情点(1/4)。】 【提示:该隐藏任务为限时任务,若一定时间内无法达成最低探索度,任务将提前中止,宣告失败。】 一共有四个剧情点吗?限时任务……阮苏苏的目光落向任务下方的提示,倒是和自己猜想的差不多,如果在规定的时间内没有探索到最低限度的信息,就无法开启下一个剧情点,任务提前中止。 当然,任务失败之后自己是会安然醒来还是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 系统的字迹逐渐淡去,阮苏苏也很快整理好了思绪,眼里闪过一抹亮色——她对这片地界全然陌生,若是真要单纯地碰运气,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整座城里乱窜,那这任务也太不友好、太过无趣了。 既然是限时任务,又如此缜密地提示了完成度,那就必定有迹可循—— 在这段刚刚开始进行的隐藏任务中,阮苏苏目前为止能够获得的所有信息都只来源于刚才上演的那一段剧情,所以倒也省去了删繁就简的步骤。 探索方向的提示必然隐藏在刚刚发生的剧情中,再细想一下刚才剧情所提供的信息中最值得在意的地点……那就只有“月江楼”了。 阮苏苏飞速地掠过无数道宫墙,径直朝着心中所想的地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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