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娅降落在了远处的树丛里,盖吉斯施展了一个小小的导航魔法,大致规划出了路线。他们将穿过希努洛森林,沿着月照谷地的边缘南下,最后登上不焚山。为了避免被留在附近的银手党人发现,三人选择步行上路,直到晚上才由雷娅带着另外两人飞行。天亮前他们休息几个小时,然后再重复这一流程,尽量隐藏自己的行踪。要是一路顺利,大概四到五天以后,他们就能看到不焚山漆黑的顶峰了。 雷娅早已习惯了独自旅行,如今身边多了两个伙伴,她反而觉得不太自在。盖吉斯那张嘴巴从早到晚都不闲着,在雷娅表示自己听厌了那些无趣的魔法理论以后,他便开始没完没了地讲述自己的过去。他生于菲拉摩尼亚的小村庄,父亲是个农夫,可他从小就展现出了魔法天赋。他的家人死去以后,法师穆雷·艾拉姆将他收为弟子。艾拉姆在当地很有名望,可惜他去世得太早,而盖吉斯作为农夫之子也受到了同门的排挤,被赶出了导师的工坊。他在南境流浪了很长一段时间,既没有高明的法术,也没有支撑研究的资金,有的只是对于出人头地的渴望。盖吉斯对自己发誓,要在末日来临之际拯救人类,让那些不重视他的家伙永远忘不了他的名字。这确实是个令人感动的故事,只可惜他每天都要重复两遍,还假装听不懂雷娅的抗议。雷娅猜想,他是在通过这种方式强化自己的信念。盖吉斯这个人虽然平时疯疯癫癫的,在有些方面却又特别世俗。 阿莱克的情况又大不相同。老友重聚本来是一件好事,可她却并不感到欣喜。上一次见面时,他身受重伤,奄奄一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在交谈时还流露出了几分真情实感。十年后的阿莱克——这个经验老道、冷酷无情的佣兵阿莱克——却让她感到十分陌生。他对待雷娅还像从前一样友善,可是他的笑容却是虚伪的,他只是把年轻时的自己做成面具戴在了脸上。 他也不怎么睡觉,似乎龙变实验也夺走了睡眠的能力。雷娅从梦中醒来时,经常看见他抱着双臂站在一旁,眺望着晦暗的地平线。他的神态有时会让雷娅想起死去的卡德。卡德虽然愤世嫉俗,可他的眼神总是温暖的,阿莱克那双空洞的眼睛里连一丝的温度都没有。 出于这些原因,雷娅发现自己很难和阿莱克聊起从前的事情。他们聊得最多的还是如何避开银手党的搜索,以及疯牢内部那些不为人知的情况。 “许多法师虽然出于各种原因追随银手党,但是对复活贝拉特没什么兴趣。这一部分人以及离开了疯牢,到月照谷地之类的地方自立门户去了。与其说奈尔默许了这种行为,不如说他一点也不关心他们的去向。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培养疯牢地下的怪物上。普通士兵都认为他被将军的灵魂附体了。” “真有这么一回事吗?”雷娅问。 “只不过是极度的忠诚罢了。奈尔年轻时,贝拉特救过他的命。后来在将军因为身患绝症而不得不接受龙变仪式时,他自愿陪同主人一同冒险。结果两个人都活了下来,还一道获得了长生,这是绝无仅有的。可能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之间的关系超越了一般的上下级。”阿莱克怪里怪气地笑了一下。“确实令人感动,只可惜将军喜欢女人。” 雷娅并没有就这个话题和他聊下去。她想起疯牢中奈尔的那副诡异的神情,仿佛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痛苦。他所作的一切真的能被称为忠诚?还是说这都是出于对将军的爱?人类的情感是如此的复杂,她永远也无法完全弄明白。 两天后他们走出了森林,见到了一条横贯东西,看不见尽头的断崖。崖下是延绵不绝的山丘,这些山的位置如此之低,看上去仿佛陷进了地下一般,这就是知名的月照谷地。它和大裂谷一样,都是上一次广域地裂的产物。虽然不像大裂谷那样幽深可怕,但是面积非常辽阔,而且地形极为复杂。山丘间流淌着改道而来的洛斯托河,河水千年来不断冲刷着丘陵,使它们更加地支离破碎。河畔有一些适合人类居住的缓坡,但由于悬崖峭壁的阻挡,交通十分不便利。雷娅他们本来打算绕开谷地前进,虽然路程更远,但可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可是事情并没有照着计划进行下去。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雷娅正载着二人沿着谷地东侧往南飞,忽然发现自己迷失了方向。 有什么东西干扰了她的认知。刚才她一直沿着一条溪流飞行,可不知什么时候起,溪流不见了,下方成了郁郁葱葱的山林,难道她在不知不觉间拐弯了吗?雷娅飞得低了些,留神观察地面。山林的尽头是一处长着青草的陡坡,他们一小时前曾经来过这里。 “怎么回事?”阿莱克敏锐地留意到了异常。 “我们在绕圈子。” 她降落在地上,盖吉斯再次使用导航魔法,在他们经过的路上留下了发光的路标。本来这样做应该万无一失,可就在他们重新启程后没多久,回头确认那些路标的位置时,却发现它们全都不见了。 “不可能吧,你连这种水平的魔法都用不好?”阿莱克开口抱怨道。 “除非我主动停止施法,否则这种路标根本不会消失!”盖吉斯着急了。“它们没变,是这里的环境改变了,你们看!” 他指着来路上那座遮挡了视线的峭壁。法师是正确的,刚才他们一直在走直线,不可能经过了它而不自知。 “魔法可以做到这一点吗?”雷娅问盖吉斯,他心虚地低下了脑袋。 “可能吧……但是我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我没有听说过有哪个流派有这样的能力……” 再问下去也没有结果。雷娅让他们俩在地上等待,自己升入高空中观察了一下。她担心的事情成真了,他们果然在不知不觉间进入了谷地,而且还到了很深的地方。一口气飞出去是不可能的,由于长时间负重飞行,她的体力消耗得很厉害。无论要面对怎样的危险,今晚他们只能在谷地中度过。落地后她向另外两人报告了这个坏消息,阿莱克认为应该想办法找出那个改变了地形的敌人,将他消灭掉。雷娅也想这么做,可是他们缺乏能够定位敌人的手段,甚至不能确定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对手。毕竟这里也有幽地,出现什么异常情况都不奇怪。盖吉斯则提出了另一种建议,他曾经从书上学过一种不属于导航魔法的秘术,可以“通过倾听大地的声音找到正确的道路,不受任何障眼法的干扰”。他说的头头是道,雷娅和阿莱克讨论再三,决定采纳他的意见。没过多久他们就后悔了——盖吉斯领路的结果,就是三个人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谷地的小路中转来转去。 “这个方向肯定大致是正确的。”盖吉斯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嗅闻,好像能从气味中获得什么特别的启示似的。“可能是地裂干扰了我和魔力之泉之间的联系,毕竟到处的幽地都在扩张嘛……真奇怪,我得查一查以前的论文。” 雷娅想,她要是再听这种废话,肯定会忍不住把盖吉斯抓起来扔进洛斯托河。她走向盖吉斯,本来只想叫他起来,却在这时感受到了危险。来不及示警,她飞身将法师扑到了一边。只听“嗖”一声响,一支箭射中了盖吉斯身后的树干。难道银手党的耳目发现了他们?有意将他们引入了陷阱? “出来!”阿莱克拔出了龙息之剑。 林子里走出了几个人来,看上去只是当地的猎手。他们披着兽毛编织成的斗篷,手上拿着弓和长刀。领头人长着一张黝黑的长脸,眼睛瞪得大大的,明显流露出了歉意。“他,趴着,我以为是动物。”他操着一口不标准的通用语连比带划地说。 “这些是谷地人。”阿莱克压低声音解释道。“月照谷地归帕瑟里诺城管,帕瑟里诺城主又效忠于女王,他们名义上是艾厄尼奥斯的臣民。” “我能感觉出来,他们都不是法师。”盖吉斯也悄悄地补上了一句。 领头人看上去很为险些射杀了盖吉斯感到歉疚,听说他们三个人迷了路,立即让他们跟自己一起走。他指着山崖下面,说那里就是他们的村庄。雷娅本来打算拒绝,她不敢轻易地接受陌生人的邀请。阿莱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 “我们得弄点补给。谷地里没什么吃的东西,不焚山更是光秃秃的一片” “你不担心村里有银手党吗?”雷娅从牙缝里说道。 “反正在这里乱走也难保不会撞上他们,冒一点风险还是值得的。” 于是三个人接受了这份好意,跟随猎手们下了山。谷地人过着近乎与世隔绝的生活,习俗和外界有不小的差异。村里大大小小的房屋外形都呈圆筒状,墙上糊着一层厚厚的黑泥,陈列在外的农具和器皿都显得粗陋而又古老。有几个孩童正在空地上踢球,他们脚下的“圆球”竟然是一颗风干了的巨齿兽脑袋,这已经是够诡异的了。更令雷娅惊讶的是她看见墙边上挂着一排五颜六色的肉类,那绝对是魔兽的肉。 “你们不会打算吃那些肉吧?”她问那个领头的猎手,他点了点头。 “那是毒刺鸟!它们的刺是从骨头里长出来的,根本去除不干净,只要吃下一点点就会死。” “我们会去除干净。”猎手含混嘟哝着。“小孩子必须得吃肉。” 他告诉雷娅,不久之前月照谷地边缘发生了一次地裂,把他们的田地毁掉了一大半,林中飞禽走兽的数量也大为减少。帕瑟里诺拒绝提供援助,写信给王城也没有收到任何回音。为了熬过下一个冬天,他们只有尽量地囤积一切找得到的食物。 “你们得离开这里。”盖吉斯在这时插了进来。“恕我冒昧,这一路上我看到地面上有许多不正常的龟裂痕迹,你说这里发生过地裂,那一切都解释得清了。照这个情况来看,它很有可能会再次发生,到时候你们所有人都跑不掉。” “不会有事的。”猎手很笃定地说。“我们的族长懂得如何向神明祈祷,这座村庄会受到庇佑。” “这也太方便了!”法师嘀咕道,但是猎手却坚持己见。阿莱克拍了拍盖吉斯的肩膀,示意他放下这件事,再争论下去也没有好处。猎手把他们带到了一栋大房子里,它比其它房屋宽敞得多,外墙上长满了开着紫色小花的攀援植物,看上去漂亮而又气派。谷底人为他们送来了清水、陈面包和用某种植物的块茎腌制出的酱料,看得出这已经是他们最好的食物了。阿莱克还不动声色地试了试毒性,结果一切正常,看来村子里的人确实想要款待他们。盖吉斯立马抓起一块面包塞进嘴里,他早就饿坏了。猎手们从敞开的大门退了出去,妇女和孩子们却接连不断地挤了进来,都想看看这几个远道而来的客人。他们通用语说得还不如那几个猎手,但也同样非常友善。小孩子对他们的宝剑很感兴趣,忍不住伸出手来触摸。他们的手臂又细又瘦,面颊也泛着不健康的颜色。雷娅觉得没什么胃口,简单吃了一点,就把面包分给了其他人。吃面包总比吃毒刺鸟来得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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