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噬魂脊。” 时幼看着一地狼藉,怔怔地发不出声音。 她终于明白,自己手中的不过是一具空壳,而这把刀,才是真正属于玄霁王的噬魂脊。 千风站在废墟之间,低头看了眼散落满地的金砖,又看向那半边残破的穹顶,目光最终停在玄霁王身上。 他的主人持刀而立,五百年未曾出鞘的噬魂脊,冷冷地映着半空的月光,隐约可见脊骨出现呼吸一般的律动。 千风静静地看着,许久,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五百年了,王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竟是一点都没变。 尘埃未散,风声萧萧,这一次,似乎又是个麻烦得难以收拾的残局。
第5章 噬魂脊(二)可耳边,那浅浅的呼吸声…… 因玄霁王一刀劈碎了鬼极殿的半边穹顶,时幼的修行,被迫暂时中止。 千风带着鬼极殿的鬼仆,开始了紧锣密鼓的修复工作。而时幼,被安排至鬼极殿正下方的偏殿暂住。 那是一座太过华丽的偏殿。 其建于百鬼山的山腹中心,入殿通道由整块玄武岩掏空雕琢而成,地面铺满了暖玉砖,穹顶镶着整整九十九颗南海明珠,每一颗都拳头大小,光泽温润,映得殿中细节纤毫毕现。 时幼站在偏殿中央,仰头看着那光芒流转的穹顶,内心五味杂陈。 这样的地方,竟只是用来暂住两日。 实在是奢侈。 时幼内心一番感叹后,挑了个地方盘腿坐下,合上眼睛,尝试入定。 然而,后颅依旧沉寂,那扇名为圣瞳的门,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像是时幼用尽全身力气一把石子丢入大海,结果却连丝毫涟漪都没有泛起。 时幼睁开眼。 身下的暖玉微凉了一些,想必已经过去许久。 她侧头,目光落向偏殿一隅。 然后,呼吸猛地一滞。 玄霁王正斜倚在一张镶玉嵌金的卧榻上,单手撑着额角,似乎是睡着了。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垂落在榻沿,隐约可见腕间淡青色的血管。 他竟毫无提防地睡着了。 离她很近。 耳畔,只有烛火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与他浅浅的呼吸声。 时幼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这人睡觉时失去戾气的刹那,竟显得…… 像某个世家大族里,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而不是能让鬼域上下俯首的玄霁王。 时幼转过头,知道自己当下最该做的是好好修行,而不是盯着沉睡的玄霁王,失了神。 于是她再次阖目,试图让自己专注于修行。 可耳边,那浅浅的呼吸声,却像一丝热风,怎么也散不去。 她终是叹了口气,起身,走向偏殿一侧。 既然睡着,得给他盖张毯子才行。 时提起一张天蚕丝织就的毛毯,又看了眼卧榻上安眠的男人,一番犹豫过后,还是捏着毯子的两个角朝玄霁王走过去。 冰凉细软的毛毯刚覆在玄霁王身上,一只带着暗金指套的手蓦然伸出,抓住了时幼的手腕。 “若换作本王,”他的声音带着似醒未醒,“定会趁此静寂破局,立下杀势,成就你的一番万古传奇。” 时幼一怔,抬眼望去,却见他仍闭目斜倚在那里,像是真的还未清醒。 可他的手上却明显透着恰到好处的力道,既不至于弄疼她,也不允许她退开。 看来,这人就算在睡梦中,也对天下存着几分戒心。 毛毯从玄霁王身上滑落,在地上堆叠成褶。时幼没有挣扎,只是盯着他,语气平静地反问:“你是想让我趁此机会,再看你砍掉一半偏殿么?” 这一句落下,玄霁王的手指收紧了一瞬,随即缓慢睁开了眼。 “这种地方,本王不缺,尽数毁了也无妨。” 他捏着她手腕的手,在话落下的刹那,终于松开。 时幼看着自己腕上的那一点红痕,摇了摇头:“不缺,不代表可以随意毁了。” “你倒比本王,更珍惜这些身外物。” “不是珍惜,是尊重。” “……随你。” 玄霁王这一声落下,殿内气氛顿时冷了几分。 时幼垂下眼,停了片刻,又抬头看他:“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这样的存在,也需要睡觉吗?” 她问得很轻,语气中带着点小心的试探,却又藏不 住心底的好奇。 烛火晃动,光影在两人之间明灭浮沉,投下一道明暗交错的摇曳界限。 他没有立即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时幼这个人,很奇怪。 她似乎读不懂气氛,总是会问他些奇怪的问题。不过,她倒也有些自己的长处。 比如……她其实是个很难让人忽视的人。方才她闭目修行时,那专注的气息,甚至让玄霁王感受到一种…… 难得的安心感。 这是极为荒谬的事。 玄霁王自然是不需要睡觉的。 他不需要睡觉,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喝水。世间凡人必不可缺的东西,对他而言,早已是毫无意义的概念。 可方才,他竟然觉得,停留在这里,靠在榻上,小睡片刻,竟也不是件多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不过,他可不想告诉她这些。若是告诉了她,岂不是会让她误以为自己有多特殊? 想到这,玄霁王阖上眼,拒绝作答。 时幼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怔。 本来只是为套个近乎随口一问,没指望能得到个正经答案,既然他不愿意回答,那边只能切入正题了。 时幼这回语气更认真了些:“那既然你睡醒了……千风不在,你能陪我修行吗?” 她的声音不高,却又很笃定,像是生怕被拒绝,又像是认定了他不会拒绝。 四周的空气,似乎又冷了几分。 这话莫名让玄霁王有些不耐烦,于是他准备好好教育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一番: “时幼,你想靠修行开启圣瞳,这件事情,本身就毫无意义。” “可在这世上,所有人都依靠圣瞳修行,难道他们全都错了吗?”时幼问。 “本王不修圣瞳,也依然无所不能。” 时幼被这句话堵得一时语塞,语气低低地开口:“可你是你,我是我,我怎么能和你相比?” “你凭什么不能与本王相比?” 玄霁王顿了顿,又随意补了一句:“本王因怨气而生,你由血肉孕育而出,你与本王,本源看似背道而驰,内里却无分彼此。本源的差异,岂能决定谁更高、谁更低?世间万物,又何曾真的不同过?” “你的这双阴阳眼,远比圣瞳更有用,你不过尚未明白罢了。” 玄霁王语气平静,却压得时幼喉间发紧。他从容抬手,掌心翻转朝上,一道黑色的鬼气顺着他的掌间涌出。 下一瞬,硕大无比的噬魂脊,在他掌心凝聚。 时幼下意识后退半步,眼神警惕,心里立刻浮现一个荒唐的念头——他不会又想把这偏殿砍了吧? 可玄霁王只是轻轻一抛,那柄巨大的噬魂脊便划过空中,向时幼直直飞来。 时幼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接,接住的瞬间,双臂猛然一沉。 砰! 噬魂脊重重砸在地上,震得脚下暖玉砖全都碎了。震荡传来的余波一下下撞着她的脚。 时幼忍着痛,呆呆地望着地上的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这是真正的噬魂脊。 时幼弯下腰,指尖轻触刀身。 冰凉,锋锐,透着狂意。 这与她凭阴阳眼凝造出的仿制品完全不同。 而眼前这柄刀,与其说是一把兵器,更像是一个拥有自己的意志的生命,在摇曳不定的烛火光影里,打量着她,盯着她看。 玄霁王又道:“你与千风交手整整二十三日,死去九千七百四十六次。为何,你从未能伤及他分毫?” 时幼怔了一瞬,抬头看向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她在一次次死亡中反思过无数遍,答案早已刻在心里。 她轻抚真正的噬魂脊,声音有些沙哑:“我的力量不够……攻得不够快,也不够狠。他的杀意……比我更重,比我更狠。” 说着,她眉头紧皱:“而且,我的噬魂脊,是假的。” “你以为,问题只在‘真假’二字上?” 时幼抬头望着玄霁王,不知如何做答。握刀的指尖紧了紧,终究低声问道:“那问题出在哪?” “首先,你不信它是真的。” 玄霁王语气淡然,仿佛说的不过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他将视线缓缓从噬魂脊上移开,落在她身上:“其次,所谓念修者,修的,不仅是圣瞳,而是一个‘信’字。信得越深,刀便越锋利。” “而你,连握在自己手中的刀都不信任,又如何指望它能替你杀敌。” “你听说千风是承天榜首席,心中便先乱了三分;再想着自己刀不如人,又失了三分。未等胜负分明,你便输尽。” 玄霁王站直了身子,随手掸了掸衣袖,像是对她的表现兴致缺缺:“这觉,睡得还算舒心。刀,先留给你。下次握住它时,记住,噬魂脊不喜欢输的感觉。” 时幼垂下眼帘,嘴唇轻抿,似在细细咀嚼玄霁王方才的话语。 直至玄霁王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在偏殿门外,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 嗯? 这般重要的东西……他竟就这么随手丢给她了? 时幼想起玄霁王轻描淡写一挥,鬼极殿霎时间没了一半。而此刻,那般恐怖的力量之源,就静静地横亘在她面前。 时幼走近,双手握住刀柄,用全身的力气力,可刀身纹丝不动,像一座山,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时奕清朗的声音:“阿姐天资聪颖,却总是少了些自信,便总想着用贪玩掩盖过去。若阿姐能有自信,承天榜算什么?不过抬手可破罢了。” 时幼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时奕的笑脸。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带着毫不掩饰的信任与骄傲:“阿姐,一直是最厉害的,我最最最喜欢阿姐了。” 她心头一震,再睁开眼时,目光里多了几分决然。 时幼抿紧嘴角,双手重新握住刀柄,臂上的青筋,因过度用力而凸起。 为了时奕,她怎能输给一把刀? 寒光从刀脊上轻轻一颤,像是在回应她不服输的决心。 这一次,她终于将噬魂脊从地上抬了起来。 刀的重量压得她双臂微微发颤,可她却倔强地抱住它,死死不肯松手。一道道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攀上心脏。 就在这时,噬魂脊刀脊微微一颤,发出一阵讥讽的声音: “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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