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小姐曾经评价我,在唐朝很放松,和在这里不一样。”李勰道,“唐朝是我的家乡,尽管我在那里遇到过很多危险,危险的源头、缘由,不会超出我的判断,但在这里,我无法预判危险,请原谅,我不想惹麻烦。” “你在这里会遇到危险?”乌岚惊疑道。“我们这里是法治社会,安全系数很高。” 李勰笑了,像听到一个有趣的笑话。“大约四十分钟前,乌小姐说现代世界很无聊,我想告诉你,你的世界不无聊,需要一把打开魔盒的钥匙。” 他这番话说得漫不经心,带着一些谐趣意味,却叫乌岚起了鸡皮疙瘩,在她熟悉的世界里,还潜藏着潘多拉魔盒? 李勰收起笑容,忽然倾身向前,目光转向玉枕,“先处理眼前的事情,山居老人在等我们赴宴。” 11、 说是晚宴,宾主加起来不过一只手的人数。 乌岚和李勰赶到时,胡阿藏正在帮山居老人摆碗筷,她肯现身相见,显然已经和山居老人熟络起来。 主屋太小,晚宴设在院中,菜色简单,多为素食,再加一些肉脯。乌岚夜跑前其实已经吃过一个牛肉汉堡,但见席上食物,她想到自己似乎没在这个世界吃过饭,肚内馋虫作祟,倒有几分饥饿。 乌岚环视一圈,除了胡阿藏和山居老人,水精在一旁支了根高高的木桩切鱼,还少了个人。 “卫先生不在?”乌岚问。 “闹脾气呢,别理他。”胡阿藏道。 “卫公子身体不适,在房内休息。”山居老人道。“两位远道而来,快快入座。” 乌岚跟着李勰入座,桌上油灯裹了灯罩,光线不明,幸好天上一轮圆月,光华胜过人间烟火。在落云潭受过伤,山居老人看上去比之前苍老,只有那双眼睛,仍然矍铄。 胡阿藏照常和乌岚保持距离,独自坐在下首,眼睛盯着旁边水精,他正用一把极细的小刀,将鱼片切下来,动作娴熟,鱼片轻薄。 “草鱼也能切生鱼片吃?”乌岚小声问李勰。 “岭南草鱼和乌小姐认知的不一样,不妨一试。”李勰道。 “很少有人能把鱼脍切得这样薄。”胡阿藏接话道,“水精的本领像百宝袋,掏完一项还有一项。” 水精腼腆一笑,将片好的草鱼递给胡阿藏,又从竹篮里取出一条鲻鱼,继续耐心片鱼。 鱼脍上桌,山居老人以手势示意乌岚食用,乌岚笑了笑,举筷夹起一片鱼,对着灯光照了照,果真薄如蝉翼。 古代鱼脍吃法和现代差不太多,佐料有葱姜醋,乌岚照流程吃了一块鱼片,只觉得清甜脆嫩,没有一点鱼腥味。 满桌都知道她是“外乡人”,纷纷等待她的反馈。 乌岚被看得不好意思,在一众期待目光下点评:“好吃。” 山居老人闻言大笑,“乡野粗食,合乌娘子口味就行。” 不多时,水精端来新片好的鲻鱼,正要退下,乌岚拦住他:“和我们一起吃吧。” 水精摇摇头,“没有这种规矩。” “桌上都是出生入死过的队友,不讲那些旧规矩。”乌岚道。 水精还要推辞,李勰道:“让你坐,便坐。” 这话一出,水精没再说话,躬了躬身,被胡阿藏拉着在她和乌岚中间落座。 胡阿藏一双机灵的眼睛在桌上来回转悠,安排完水精的座位,她倏地站起来,道:“我去拿酒。” “有劳阿藏姑娘了。”山居老人道。 乌岚视线跟随胡阿藏活泼的身影而去,意外瞥到西侧客房的客人,他也看到乌岚,不过短暂对视一眼,立时像触了电似的,仓促退回房间,并关上了门。由卫习左对自己的态度,乌岚想起那天晚上,她似乎对他讲过重话,或许他是在生气。对此,乌岚不打算理会,目光转向旁座水精,见他坐姿拘谨,桌上碗筷分毫未动,道:“你擅长片鱼,应该也擅长吃?” 水精低着头,“向来没有我和主人家同吃一席的道理。” “因为你是昆仑奴?” “对。”水精道,“我生在南海,自小体质怪异,也许身上带了病症,同饮同食,怕给你们染病。” 乌岚听他说话语气,他自己对这番言论没有一丁点的怀疑,也没有不认同的意味。她试图理解他的思路,发现无法理解。 水精忽然转头看她,大眼睛里隐有好奇,他看着她说:“我从未见过乌娘子这样的女子。” 乌岚猜他指的应该是她不把他当昆仑奴,而是当一个平等的人看待,这是现代人很容易想到的差别。 “中夏的姑娘,很柔弱,像牡丹,需要保护,乌娘子看起来也像牡丹,也柔弱,但不需要保护。”他一字一顿地说。 乌岚听得愣了愣,没想到他是这个角度,她不好意思接受这样的赞美,“我没有你说的这么强大。” 水精目光坚定,有一种天真的执拗,“我觉得乌娘子有。” 乌岚失笑,心知再往下辩论,必定是车轱辘话来回,遂道:“好,我有,谢谢你。” 水精摇摇头,又露出那副害羞的笑容。 胡阿藏搬了酒坛出来,一脸欢快地将之放上桌,高声道:“李公子特地买的,今夜定要喝个尽兴!” 买酒的人正和山居老人聊各种香丸成分,乌岚旁听了一会儿,忽见堂前檐下挂壶里爬出一只怪物,端坐在壶口,向乌岚遥声传来一句:“酒,给我留一些。” 乌岚向它点点头。 “不可食言,我就坐在这等。” 乌岚笑着朝它招手,示意它直接来桌上。 花生怪摇头,“我不能近你身,痛得很,伤我修为。” 乌岚一惊,想起胡阿藏也说过类似的话,他们都是魅,一个是植物,一个是动物……她到底怎么伤的它们? 山居老人亲自给客人斟酒,随后,他当先举杯,道:“浮空山之行,老夫能苟活性命,全靠在座诸位,救命之恩,先干为敬。”话毕,仰头一灌,酒杯见底。 “言重了,若没有您的行囊和宝物,我们上不了落云潭,也没这许多后话了。”话说完,李勰也一饮而尽。 乌岚不懂酒桌辞令,见李勰干杯,她跟着一口闷。 水精本来犹豫着不敢喝,被胡阿藏拱着,加上李勰和山居老人先后示意他可以喝,终于送酒入腹。 酒喝太快,乌岚暗自咂摸酒味,忽听李勰问:“酒如何?” “清香甘洌,好酒。” “猜到这是什么酒?” “荔枝新熟鸡冠色,烧酒初开琥珀香。”乌岚看着他说,“我回去补了课。” 李勰眼中浮起笑意,给她倒满酒,又接着和她碰杯,“乌同学很勤奋。” 乌岚怔了怔,没想到他会喊自己“乌同学”,她现在已经不太被喊“乌同学”,更多的是“乌老师”。乍听他喊这个,一时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还有些说不上来的心情。 “啊,对了,突然想到一件事,你们的太宗是李世民吗?”乌岚问。 李勰脸上短暂浮现了一阵突兀,随后,他说:“不是。” “不是?” “本朝太宗……是另一个时空的李世民。”桌上还有其他客人,李勰压低声音道,“隋以前,我和乌小姐共享一个历史,隋亡以后,时空产生了分支。” 乌岚将杯中酒喝完,问他:“那为什么你会知道白居易?” 李勰分明听懂她的话外之意,却并不作答,盯着她的酒杯,默默给她满上。 乌岚眼睛一抬,提示他看挂壶,道:“要给它留一些。” 李勰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放心喝你的。”
第28章 瘴气林(12-13) 酒过三巡,山居老人忽然敲了敲杯,正色道:“诸位可否先听老夫说些废话,作个交代?” 众人安静下来。 山居老人顿了片刻,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笑意,“往后浮空山之行,老夫怕是不便跟随了。” “为什么?你明明很想上去见见世面啊。”胡阿藏道。 “阿藏姑娘说的没错,老夫确实很想上去,而正因为去过一次,自知年岁已老,再随诸位一起,恐怕徒增负担。”山居老人徐徐道,“老夫今年七十有八,游历过众多名山大川,仗着手里有家传宝镜,见识过不少奇诡之事,其中,有草木精魅,有畜兽成精,学道之前,我只当精魅都是妖邪,一旦见到,必要连根除去,以免祸害人间。后来见得多了,自觉学识有误,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有些深山古木,活得比人久,知道的比人多,也比人宽厚,渐渐,老夫修道便不为降妖除魔,只为见游天地。此来岭南道,老夫意外遇上精魅求救,听它说浮空山上众多从不世出的上古神兽纷纷异动,一时神往不已,想着,如能有幸见到一两位上古神兽,即便死在山上,也算不枉此生。” 众人听他说得动情,俱都默不作声。 山居老人眼中先是光芒大盛,忽然叹了口气,光芒瞬灭。“若只有老夫一人,倒也罢了,毕竟还有你们,明知自己是个拖累,哪还有颜面继续跟着。” “断魂坡往落云潭,对你来说,根本不成问题。”胡阿藏道,“再往后,其他人和你一样,也是前路茫茫啊。” “道人是否心意已决?”李勰问。 “是。”山居老人道,“世人皆以为,所谓学识,乃是知天下事,却不知,人能自知方是大彻大悟,老夫自知老矣。” “既如此,尊重道人主张。” 李勰话一出,在座诸人,竞相沉默。 良久,山居老人又将酒杯敲得叮铃作响,神色比之前轻松许多,道:“老夫虽不能身往,仍会同诸位一起神往。此外,院内还有诸多宝物,正好分给大家。” 话音刚落,听得西侧客房门轴吱嘎骤响,卫习左身穿白衣,面容白净,整个人被月光照得氛围十足,排场好似仙子下凡。 “照魅镜,卫某先要了。”卫习左朗声道。 “呸!”胡阿藏当先斥道,“白眼狼还敢伸手要东西。” 卫习左不理她,径直走到山居老人身边,“一码归一码,我的袖囊也毁在山上,手无寸铁,要件宝物防身怎么了?” “老道又不是你爹娘,为什么分你宝物防身?”胡阿藏道。 “世子的瘴气林之行还需要在下,”卫习左飞快往李勰身上掠了一眼,“再者说,我问山居老人借宝物,与你何干?” 山居老人目光闪了闪,“对不住卫公子,老夫家传宝镜不慎在落云潭丢失,舍下还有其他宝物,公子既失符咒,我可以送你一些符箓。” 卫习左心知老道一直随身携带宝镜,根本没将之放入行囊。若在平时,听他借口推辞,卫习左必定要当场揭穿,今日不知为何,总觉得对面那姓乌的女子目光如炬,担心自己继续讨要宝镜,惹她再说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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