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掌过后,卫习左从脸上毛茸茸的触觉里认出“行凶者”,“你是那只……狐魅?” “不错,正是本狐。” 卫习左看不见她,袖囊湿透,符咒失效,行囊也在逃命时丢弃,心知不是她的对手,又怕离李勰的香丸太远,瘴气上来,他躲不过,当下不愿与之交恶,遂不再理会她。 “怎么不说话?”胡阿藏问。 “何不干脆把我杀了。”卫习左冷声道。 “你这种硬透了心的人,杀你我嫌累。”胡阿藏道,“你上山时,只有那老道肯借你伞用,老道遇难,你居然不管不顾,你爹娘没教你知恩图报?” “对不住,卫某自小没爹没娘,没人教我这些,也不想学。” 前面几人都像听不见狐魅说话,卫习左猜想她必是对自己用了密语,回完她的话,卫习左转念想到伞——下山也许还会遇到瘴母,他需要伞。 昆仑奴的行囊倒没丢,他只能投靠他了。 众人抱了逃命的心思,下山走得飞快,不多时,已经到达断魂坡,这会儿天色向晚,林中雾气弥漫,各种虫兽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五个人分两队,乌岚在前面打伞,卫习左在后方,用水精的伞遮住三个人。按理说,走了大段路,队伍该在断魂坡稍作休息,不料几人都没有这个意思,仍然继续闷头赶路。 乌岚时刻关注李勰的状态,忽听他低声说:“天黑之后,不论遇上什么危险,你先跑。” 乌岚知道他是指回现代,不由向后掠了一眼,“大家呢?” “我留下。” “你不跟我一起走?” “真到万不得已,我会去找你。” “那我就自己一个人跑?” “你就自己一个人跑。”他以不容拒绝的语气复述道。 乌岚没作声,知道再往下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她是个只有夜跑经验的现代人,武力值约等于零,纵然身上可能暗藏上古神脉,根本是薛定谔的神脉,留下,反而会让李勰分心。 没过多久,香丸烧完,天色彻底黑下来。 山居老人许久没动静,卫习左探他鼻息,道:“还活着。” 李勰点亮风灯,风灯外包着粗糙的草纸,使灯火不至于太明亮,他将风灯贴近地面,以免引来注意。 胡阿藏化作狐形,走在李勰脚边,耳朵竖得老高,忽然问:“李公子要乌娘子先逃,是要逃去何处?” 乌岚一惊,立即和李勰交换视线,他向她点点头,对胡阿藏道:“方才和乌娘子说的话,对阿藏姑娘同样有效。” “哪句?” “遇上危险,阿藏姑娘可以先跑。” “这点不必公子提醒,我本来也没打算和你们同生共死。” 李勰不再接话。 山居老人昏迷,加重了乌岚对李勰的担忧,老人多半是毒发,他的伤口多,发作快,李勰虽然只有一道大口子,却在颈间,那里靠近大动脉,万一毒素蔓延…… 乌岚默默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停止联想。她把铜剑和风狸杖紧握在一起,暗自在脑中演练遇险之后的应对,要先把油伞扔开,再拔剑,风狸杖用于远攻,铜剑用来近战。 刚才在落云潭,她悄悄试过这两种武器,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神脉,如果有,又是如何起作用,她反复试过几种办法,用意念、用动作……无一生效。最后,乌岚得出结论,她不会魔法,要作战,只能靠兵器,打不过,再想办法逃回现代。 脑中演练终究只是想象。 当乌岚在左前方树丛中看到一双发红的眼睛,随视野移动,那眼睛的主人也逐渐显形时,她整个人血液僵住,四肢根本不听使唤,只来得及做一件事:“李勰,那里有个怪物。” 李勰迅疾靠近她,与此同时,后方卫习左和水精一起停步,与李勰互为靠背,形成小圆圈。 “是只白狼,魅。”阿藏道。 李勰闻言,轻轻拍了拍乌岚的手臂,眼睛向下一指,示意她接过风灯。乌岚大脑读懂他的暗示,手却不太灵便,接过风灯,风狸杖和铜剑失手掉在了地上。 这点声响吓得众人大惊。 白狼魅以瞬间移动的方式向几人靠近,乌岚片刻不离地盯着它,全没发现它是怎么做到的瞬移,只看见一双血红的眼睛,白得圣洁的毛色,外形美得诡异而残暴。 “已经到了前面那棵歪脖子树旁边。”阿藏道,“我跟它说话,它不理,不知道它想做什么。” “多谢。”李勰对阿藏道。随后,他不着痕迹地移动位置,彻底把乌岚挡在身后,侧身用嘴形跟她说:“随时跑。” 乌岚冲他点头。 “阿藏姑娘,”李勰小幅度抬起手,低声向下,“它在哪?” “在你正北方,约四五步——” 一道箭矢破空的声响划过,随即而来是野兽的惊叫,李勰用贴着符咒的袖箭射中了它。 “快走。”交代完众人,李勰不忘捡起地上风狸杖和铜剑。 整支队伍里,除了乌岚和胡阿藏,没人真正看见白狼,但他们都听得见野兽受伤的惊叫,李勰命令一下,诸人自觉加快步伐跑起来。 白狼的嚎叫在下山途中回荡,乌岚及时收了伞,方便疾走,她一路保持着高度的专注,慢慢发现自己眼皮发沉,熟悉的困意正在攻占她——这是要在现代醒来的征兆。 乌岚不想醒,绝对不是这个时候,她没给队伍添乱,她能看见魅,现在很有用。她记得李勰说过,她可以凭意念强留在这个世界,由此,她开始给自己做心理暗示,暗示不够,她想到用伞尖猛戳自己脚背,靠疼痛赶走倦意。 怕李勰召来噪鹃,乌岚又慌忙跟他说:“还没到时候。” 李勰目光沉静地看了她一眼,未发一言。 乌岚拉住他的手臂,“你先别送我走。” 李勰浑身湿透,乌岚抓了一手凉意,顷刻间倒是清醒许多。 白狼的叫声终于停止,林间恢复安静,陷入诡异的静默。 这时,胡阿藏说:“看天上。” 乌岚闻声抬头,差点眼前一黑。 只见密密匝匝的树枝上,趴伏着一大群蝙蝠形状的怪物,它们比普通蝙蝠大至少五六倍,翅膀展开,大得像两把摊开的折扇,脑袋像猪头,有猪一样的鼻子和耳朵。 其他人顺着乌岚的视线往上看,卫习左率先发出惊吼,“这是群什么东西?” “黑飞鼠。”水精道,“不用害怕,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人。” “你们都能看见它们,它们不是魅?”乌岚道。 “也许是魅显了形。”李勰道。 “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飞鼠。”胡阿藏道。“不妨让乌娘子吓吓它们,乌娘子面相故意扮凶狠些,它们也许会被吓跑。” 李勰拧紧眉头,“也许?”语气格外冷冽。 红狐缩了缩脖子,“当我没说。” 李勰转看向乌岚,眼神询问她的想法,乌岚朝他摇了摇头。 在乌岚看来,胡阿藏的办法,乍听成本很低,其实是赌命。这群怪物或许会慑于她的神秘力量逃走,但也可能把她的“凶狠”当作挑衅,回以攻击,她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剩下的人不行。既然它们在树上待这么久没行动,说明它们不愿率先打破对峙,就像水精说的,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人——更关键的是,她怀疑李勰身上的水草毒已经扛不了多久。 大脑持续高速运转,又兼怪物突然出现,至此,乌岚先前那点倦意是彻底没了。 下山比上山快,五人一狐就这样提心吊胆地走到了山脚。 出到林外,一轮圆月浮空,众人步履不停,俱都以机械的动作前行,生怕一停步,再也提不起力气继续。 直到山居老人的宅院近在眼前,乌岚才感觉那口提着的气慢慢释放,自责的情绪也随之一扫而空,取而代之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她第一时间想到和李勰分享喜悦,见他脸色青中泛白,乌岚心里一慌,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扶他,李勰先是低头看她扶自己的手,接着朝她转过头来,动作异常迟滞,眼睛里满是茫然,似在问她怎么了。 “你还好——”乌岚话没问完,李勰的手臂从她手中滑脱,接着,他整个人向前倒在地上。 “李勰!”乌岚失声喊道。
第26章 瘴气林(8-9) 8、 水精将山居老人和李勰依次搬进院中。 卫习左偶尔给他搭把手,几度起过趁乱去老道藏宝柜里顺些宝物的念头,顾虑那只狐魅在,没敢轻举妄动。 见乌岚急得满屋打转,束手无策的样子,卫习左主动献计:“我知道山居老人的藏宝柜在哪,里面或许有解药。” “不劳先生费心。”乌岚敷衍道,随后,她面色倏地一变,匆匆去到屋外。 卫习左跟上去,双脚忽被什么东西拉住,欲要脱开桎梏,不料衣带被绑,扑倒在门槛上。 在卫习左摔倒前半分钟,隐形红狐为乌岚引荐了一位医者,“医者”站在檐下挂壶上,仍是乌岚白天看到它的样子,比初见时小两倍。 见到乌岚,花生怪从酒壶上跳下来,径自走去院中,它没有眼睛嘴巴,但乌岚听见它“说”:“跟我来。” 乌岚没时间犹豫,举步跟了过去。 花生怪一路领乌岚到主屋东侧的偏屋门口,它体积小,顺着门缝挤了进去,屋里传出草药香。圆月透亮,乌岚推开门,见花生怪拔地而起,跳到一个置物架上。 “水草无毒,麻痹经脉而已。”花生怪说,“再等上四五个时辰,他们自会无恙。” “您知道它们中了什么毒?”乌岚狐疑道。 “我原来就住在浮空山,山叟那幅地形图,便是我助他查的缺,补的漏。” “您是……魅?” “正是。”花生怪道,“我原先见你,就觉得甚是奇怪,为何你一介凡人,竟能看见我。我说话,你居然也能听见。” 上了置物架,它的视点和乌岚一样高,虽然没有眼睛,却在观察她。乌岚一边大方任它打量,一边记挂着李勰和山居老人的病况,道:“这是山居老人的药房吧?” “正是。” 乌岚走进屋内,花生怪迅即跃下木架,向后跳到高窗上。乌岚被它小小身体的巨大弹跳力惊了片刻,道:“您是植物,应该知道他们需要什么解药?” “我说了水草无毒,你不信我!”花生怪发出的声音,原本像童声,这时带着情绪,声音粗了些。 “不是不信任您,”乌岚连忙解释,“我是看山居老人年迈,怕他身体吃不消。” 花生怪轻哼一声,“落云潭附近寸草不生,只有水草偷生,全因它们给水蛇作了伥鬼。但凡有活物出现,它们必会自发充当打手,绑好活物,专等水蛇回来吃。长此以往,它们自己吃不上好东西,毒性能强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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