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勰眼睛突然变得亮晶晶的,好像有微暗的火苗在闪。舱室内火光明明点在门口,一盏挂灯,还蒙了灯罩,根本不亮。 “乌小姐知道了?” “如果你指的是薛定谔的毒药,”乌岚眨眨眼,“我知道。” 她说得宛转,李勰却仿佛明白了她的深意,眼里火苗随之转化成笑意。“哪来的神通?” “冒昧打搅二位,”门外乍然传入一道真正煞风景的声音,“我的昆仑奴兄弟抓到一个假冒舟人的男子,正要把他扔进海里,我看他面熟,拦住了。两位要不要见见?”
第57章 海外(9-10) 9、 宿海一路引二人到甲板下的隔舱,隔舱味道比上面舱室重很多,杂物和体味交织,昆仑奴的提灯还没照到俘虏,乌岚先看到俘虏旁边的狐魅。 见到乌、李二人,胡阿藏从狐形化为人形,脸皱成一团,悄声道:“我就说,我的易容术还不到家,他非要用。” 顺着阿藏回望的视线,乌岚看到地上手脚被绑的卫习左。提灯这时刚好照在他脸上,又是一张鼻青脸肿的脸。 卫习左的目光飞速掠过乌岚和李勰,末了,拧着头向舱壁,是再也不打算多看他们一眼了。 “人都被打成这样了,能不能放了?”乌岚问。 “对不住,船开之前,不能。”宿海道。 “那既然绑了,能不能别再打他了?” “这个……”宿海神情很为难的样子,“此人给水精下毒,使他双腿俱废,船上昆仑奴都恨他,出手没轻重,不过,既是乌娘子开了口,我就勉为其难叮嘱一下吧。” 乌岚没接话,看卫习左在角落蜷成一团,忽而对自己先前的想法产生了怀疑,让他们跟着南下是正确的决定吗? 看过卫习左,宿海强留李勰观赏改造后的波斯舶隔舱。 乌岚明白宿海的用意,分明是要分开她和李勰,她不想和他在这种小事上掰扯,向李勰递了个眼色,表示自己接受他的安排。李勰没有多余反应,任宿海拉着他走了。 阿藏跟着乌岚一起,在两位昆仑奴的护送下回到舱室。 到舱内暗角,阿藏向乌岚简单概述了一人一狐上船始末。随后,她从袖中掏出一柄木杖和一把铜剑,道:“世子特地托我取来给你,去蒲岛用得上。” 乌岚小心将两件宝物往回推,只就着阿藏的袖口,握了握许久未用的风狸杖。“现在放你身上最安全。” 阿藏点点头,将宝物收回。 乌岚又问起山居老人的情况,他一个人留下会不会有危险。 “世子说,山居老人祖上是开国功臣,承世袭的国公爵位,韦侍郎不敢动他。” 阿藏神情不像玩笑,乌岚还是感到几分不真实。转念一想,山居老人游山玩水了一辈子,随身携带那么多宝物,丢一件两件根本不在乎,谈吐也不俗,确实不像普通老百姓,对之的担忧暂时放下来。 乌岚所在舱室下方,随海浪漂浮不定的隔舱内,宿海独自拎着一盏灯,引李勰观赏舱室设计。 “波斯舶造舟只为货物往来,不讲究,海上行船,若遇海贼,毫无应对之力,要么,船毁人亡,要么,船被劫,人亡。”宿海得意道,“造舟,还得学唐船,这艘船的改造便是仿制了木兰舟,满载最高可达三百人,水密隔舱内可积一年粮,牛豕均可豢养其中。” “阁下还效力过水军?” “这话从何说起?” “瞎猜。”李勰道。 看他一脸兴致缺缺,宿海禁不住道:“我是方才看世子对造舟颇有了解,想同你探讨一二而已。” “李勰身中奇毒,精神不济,应付不来阁下的谈兴。” “世子和乌娘子,倒有谈不完的话。” “……” “没有其他意思,你们若只是聊些情话,我一个外人,自然说不上什么。”宿海道,“可偏偏,二位聊的不是情话啊。” “天下情人千千万,情话自有千万种。” “这么说,世子同乌娘子确是情人?” “……” 宿海哈哈大笑,“你虽是世子,又不谈婚嫁,只不过承认自己和女子有情,不至于这般拘束吧?” “眼下局势,我与你是敌非友,阁下一径想探问我的事,我却没必要对你坦诚。” 宿海耸耸肩,“罢了,确是我一厢情愿。” 10、 在船上渡过的第一个晚上,乌岚格外小心,生怕神脉把她送回现代。从前,她觉得控制神脉是一件极其抽象的事情,但现在,她似乎找到了一种办法,不过,与其说是控制神脉,不如说是和它“沟通”。 海上的深夜,乌岚闭眼,尝试驱使神脉离体,一开始,她并没有成功,等了一会儿,她清楚地体感到自身视角的出离。老龟说她体内神脉是一条玉带,神脉带她出走的动势确实像水系生物,它带着她在舱室内游走,经过一间又一间,而后,像是不满足船体的空间局限,神脉离开了海船,飞向了空中,在夜的海面自由驰骋,无声无息,无形无状。 海面上,老龟显然“看”到了她,龟身浮出水面,昂着头向她见礼。 神脉带着乌岚继续向前、向更高的高空飞行,直到云层阻隔下方视野,乌岚感到一阵陌生的恐慌——她从未以这个视角看待世界,随后,她睁开眼,醒过来。 更令她感到惊讶的是,船上天亮了。 海船舱室没有门,李勰整晚靠坐在门口,以防什么人进来,乌岚和阿藏则紧靠着货箱而睡。 清晨的海面气温不高,舷窗虽然关着,毕竟是纸糊,海风灌进舱内,乌岚大脑皮层一激灵,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上一秒她还在天上看夜色,下一秒太阳就升起来了。 海鸟的叫声和船上水手忙碌的声音同时传进舱内,乌岚将视线从窗外收回,一抬眼,刚好迎上李勰的目光,他也醒了。 “船要出海了。”阿藏趴在舷窗上说。 “你去过海外吗?”乌岚问。 “没呢。”阿藏道,“海外住的都是未开化的刁民,海上凶兽也多,连海鸟都比陆上的凶狠,我小小狐狸,哪敢去?” 乌、胡交谈的当口,李勰径自走出舱室,很快,有人端了水和干蒸饼进来。 简单洗漱完,又和阿藏分了吃食,乌岚打开舷窗,看满船穿着褴褛的昆仑奴们扎堆忙碌,一边喊口号一边将船帆升起。 乌岚怕出门添乱,独自待在舱内,直至海船扬起绣着金白两蛇的黑色船帆,水手送船起航。 阿藏待不住,化了狐形,在船上到处蹿动,她关心卫习左的状况,魅行至隔舱,给他带去一角蒸饼。 昆仑奴都在外面忙碌,隔舱没有看守,卫习左接了阿藏的饼,嗓子又干又哑,小声道了谢。 “是我把你害成这样,我可不领这声谢。”阿藏听他声音,心里起了别的主意,又去给他偷来一只水囊。 怕事后水囊被发现,卫习左又要挨打,阿藏特地等他用完早饭,收了水囊要走,忽听身后一道暗哑的声音问:“为何对我这么好?” “你少说恶心话。”阿藏头也不回地说。
第58章 海外(11-12) 11、 海船顺北风南下,宿海说,尽早出发,是为避开由扶胥港出发的商船。 乌岚看他得意神情,趁机重提放卫习左回舱的安排,宿海没多为难,叫人将他放回舱室。 原以为卫习左回到舱室可以暂时过上相对舒适的生活,众人都没想到,这只是他受难的开始。 卫习左晕船晕得厉害,帆船须靠顺风行驶,风停时,船要跟着暂停一段时间,每每停船,卫习左总要吐得肝胆俱裂,他动静大,阿藏不便显形,照顾的责任便落到乌岚身上。 一开始,李勰还给她搭把手帮忙,到了第二天晚上,李勰像是忽然记起自己还有隐疾,悄悄暗示乌岚:“我的毒该发作了。” “你打算怎么发作?” 李勰飞快扫了卫习左一眼,又朝乌岚眨眨眼,算作回答。 坦白说,乌岚当下其实没明白他的意思。到隔天早上,看李勰和卫习左双双躺在船板上,一样面如菜色,一样体虚无力,她终于反应过来,李勰是“复制粘贴”了卫习左的症状。 李勰毕竟是世子,听说他身体不适,宿海很快派人过来照料,连双腿不便的水精都被搬来舱室探望。 乌岚先前担心南海行,李勰会遇杀身之祸,见了宿海他们这阵仗,心想,李勰没准比她还安全。 因风停,海船在崖州耽误了半天,补充完淡水和食物,风一来,船又抓紧前行。 宿海说,万幸这几日天气上好,海船未遇雷雨,南行整体称得上是顺利。 海上航行的夜里,阿藏代为看顾卫习左。不过三天水路,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全程浑浑噩噩,偶尔清醒的时刻,如果是见乌岚给他喂水喂饼,他会刻意躲开,不知道在较什么劲,乌岚完全是靠着一股对生命本能的敬畏才没放弃照顾他。 与此同时,乌岚却不敢再轻易尝试驱动神脉,担心时间跳跃超出她掌控。 总之,整趟行程下来,并不像乌岚想象的那样轻松愉快,好在她本来也没把航行当旅行,到第四天下午,海船逐渐驶近目的地,她终于大松一口气。 倒是蒲岛的轮廓和地貌,对乌岚而言,确是一种奇观。 隔舱的水手们除了掌舵划桨,还兼具“报站”功能,从能肉眼看到蒲岛开始,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用方言齐声大喊,距蒲岛还剩多少里。 第一眼看到蒲岛,乌岚只觉得它很小,整座岛有一个流畅的弧度,从左至右,像一尾鲸鱼。 乌岚脑中刚刚产生这个联想,就听一直没怎么离开过舱室的宿海说:“乌娘子可曾见过鲸鱼?” “没有。” 宿海闻言,以食指作笔,冲乌岚勾勒蒲岛的形状。“古籍载,鲸鱼长者数十里,小者数十丈,雄曰鲸,雌曰鲵,蒲岛就是鲸鱼的样子,不止形像,岛上诸多不可思议,也像鲸。” “玉京子在岛上?” “玉京子是海蛇,在海里。” “什么时候交付贡物?” “不急。”宿海道,“我们来日方长。” 听宿海说到这里,一直在旁假寐的阿藏忍不住道:“这人说话好没分寸,故意调戏乌娘子。” 乌岚咳了咳,此时的舱室,卫习左正在昏睡,李勰被船上巫医请去隔壁“治疗”,阿藏又隐形,宿海和她说的这番话,按时代背景来说,确实不大正经。但看宿海神情,乌岚认为他本意并不是为了调戏她,他就是单纯为人轻浮。 “世子若知道他对乌娘子这般无礼,定会要他好看。”阿藏又道。 “……倒是不至于。” “乌娘子还是不懂男子,以世子那性子,怎会容得下其他男人调戏自己心悦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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