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岚继续驱动神脉,往岸边停泊海船的位置而去。 在蒲岛上空俯瞰海船,小巧如同一只船模,船上没有照明光亮,岛民却都井然有序地忙碌,大人、孩子、老人、畜兽,没有发出一丝突兀的声响。 乌岚很快注意到甲板上有一道视线,似乎“看”见了她。 她缓慢下降,靠向那视线,到近前,她看到大巫祝惊恐而紧张的脸,像是快要站立不稳,手杖之外,大巫祝又紧紧抓住船上栏杆,闭眼,口中念念作响,说着古老的语言。 此时,海天连接的地方渐渐显出一点橙色,日出的迹象。 乌岚深感时间不多,这次她驱动神脉的目的是为验证自己有没有攻击力。于是,她转身飞往大海,试着控制自己的手脚,向海面出击。 遗憾的是,虚空中并没有她四肢的实体,她的攻击无效。 神识回归本体之前,乌岚想起大巫祝说玉京子就在岛上,临时起意去找它。 在半空看蒲岛,就是条小鱼干,乌岚快速俯冲往下,而就在这时,蒲岛突然震动起来,紧接着,岛上地泉接连涌现,不止地泉区域,是整座岛都在涌泉,蒲岛地形狭长,涌泉出现的位置以岛长为轴,陆续出击,水汽迷蒙,她根本看不见水柱具体有多少条。 反正远远超过十五道。 蒲岛岸边,昆仑奴们等不及风来,为逃离岛上近乎“灾难”的神迹,他们奋力摇桨出航,大巫祝遥远的声音独树一帜地响在乌岚耳畔,虽然不懂她的语言,乌岚心知她在呼唤海神。 除去大巫祝,乌岚还听到竹屋内两人一狐喊她快醒的声音。 乌岚的大脑清楚,她得赶快醒来,不然地泉会把他们所在的竹屋冲进大海,可她体内有另一道强烈的力量阻止她醒来。 那力量提示她:到高处去,到高处去。 乌岚听从了力量的指引,返向飞往高处,她心里隐约明白,蒲岛地泉不简单。 不知道向上飞了多久,直到蒲岛变成南瓜子大小的颗粒,乌岚再次俯瞰海面,她看到了令她心神剧震的场景。 李勰说《山海经》里没有鲲鹏,乌岚记下这则知识缺漏,回到现代后,查阅了不少关于鲲鹏的记载,原来她印象里的鲲鹏是来自《庄子》。 此刻,在乌岚视线下方的海底,停着一条大鱼。 这是一条乌岚前所未见的大鱼,因为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处多高,她无从判断这条鱼到底多大,但看蒲岛坐落在鱼头位置,小得像颗痣,乌岚脑中第一时间对应起来的,就是那句“鲲之大,不知几千里也。” 大鱼形状像鲸鱼,头部特别大,两鳍肢很长,身体线条流畅平滑,在水下呈淡蓝色。以乌岚在高空所见,它的性格看上去也很温和,似乎没有伤害任何人的意思,她试着和它建立联系:“您是蒲岛海神……上古神兽?” 很快,大鱼如海风般绵柔又悠长的声音传入乌岚脑中:“回尊驾的话,我是。” 大鱼是道空灵女声,她的回答使乌岚惊了片刻。静默空当,海面同时响起无数道人声,乌岚辨出李勰的声音,他在喝令卫习左和胡阿藏离开。
第65章 海外(20-21) 20、 乌岚用神脉形态在空中和鲲友好会谈时,蒲岛上两人一狐正在经历出逃危机。 蒲岛全岛突然涌现地泉,竹屋附近也有,随地泉的出现,天上乌云密布,海上也骤起风浪。 这是天灾,众人无力对抗,李勰当机立断,命卫习左和胡阿藏即刻离岛。“宿海在海岸留了一艘小筏,你们先走。” 看乌岚安卧于席,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卫习左不肯走,“我留下。” “地泉再涌下去,蒲岛会沉。”李勰道。 “所以我才要留下,要死大家死一起,我不会划船渡海,有筏也救不了。”卫习左道。 “筏上有存粮,你们只需撑到水军前来即可。”李勰不由分说道,“此事没有商量的必要,趁岛还没沉,速速离开。” “她呢!”卫习左指着地上昏睡的乌岚问。 “我在。” 似是对卫习左一动不动的样子不满,李勰干脆亲自动手,捉住他一只胳膊,把他往外拉。论体力,卫习左完全不是他的对手,被李勰生生拖到门口。 “为什么不干脆带乌娘子一起走?世子可以背她?”阿藏提议道。 “两条蛇没解决,她不会一走了之。”李勰道。 “可如果岛沉了——” “真到绝境,我带她走。”李勰打断她,“我不想对你们动手,不要逼我。” 阿藏想了想,也劝起卫习左来,“不如我们先去筏上等?” 卫习左面上刚露出犹豫,不等他犹豫出结果,李勰已将他推下竹楼。 一人一狐避开地泉,涉水前行。 海上风雨欲来,昆仑奴的海船顶风驶离蒲岛,舟人拼了命地摇桨,喊声震天。 满岛倒扣生长的凤凰树,被地泉浇得愈发贴地,卫习左奔逃中回望竹楼,只觉小楼摇摇欲坠,他不信李勰一个人可以救下乌岚。推究起来,他还欠她好几条命,若她比自己先死,他该如何报恩? 卫习左停步,转身,往竹楼跑去。 胡阿藏步速极快,却直到看见岸边小筏,她才反应过来,卫习左不在。 阿藏一边换作狐形往回跑,一边气得大喊大叫。 21、 卫习左和胡阿藏不清楚,乌岚心知李勰为什么坚持守在旁边,不肯搬动她的身体——当然是怕她回不去,或者发生任何始料不及的意外。 她的朋友在受难,灾难或因海上大鱼而起,乌岚将注意力转到和大鱼的沟通上来。 “地泉若和您有关,能否先停止,我的朋友——” 乌岚脑内声音才转到这,就见下方涌泉停止,黑云散去,蒲岛上空重现晴朗月夜。 “请原谅,我无意伤害尊驾的朋友。” “那是……” “我的喷气孔。” “怪不得。”乌岚道,“冒昧请教,您是鲲鹏吗?” “若用人类定义,不妨这么称呼,但因时空变化,我已化不成鹏鸟,无法像尊驾那般自由飞行,因此,只能算是鲲。” 眼看下方复归平静,乌岚私心想和鲲鹏多聊一会儿。 当然,她绝不是为了闲聊。“您知道玉京子吗?” “知道,金一条,白一条,是龙子。” “它们真是龙子?”乌岚惊道。 “确是无误。” “所以,它们也是上古神脉?” “准确来说,它们是上古神脉的后代。”鲲鹏道,“自天地混沌大开,上古神兽由空间分割成不同形态,具有了生命,雌雄生命体通过阴阳交合,在不同的环境生存,孕育出后代。玉京子应是龙族与其他族类杂交的后代,因此,它们体内神脉不纯,无法完整继承神兽血脉。” “原来是这样。”乌岚恍然大悟,禁不住又道:“浮空山上的神兽看不出我是什么族类,神龟说我体内神脉可能是龙,您知道我是什么吗?” “尊驾体内神脉未成形,确实难以分辨。尊驾能上天入地,体形庞大,又能与万物通灵,以我的见解,”鲲鹏道,“天地混沌未开之前,尊驾便已存在,是不是龙族倒不重要,都是后世人类称呼。” “体形庞大?”乌岚诧道,“神龟说我的神脉是一条玉带。” “神兽体形过于庞大,不适应空间世界,其存在会引发空间扭曲。因此,海龟看尊驾,只能看见一条玉带。”鲲鹏道,“好比尊驾看我,若不是到高处,难以看清我的完全体。又好比常年生活在海里的鱼类,海底看月,只圆盘大小,而真正的月亮,其实大过整片海洋,都是受了空间局限而已。” “所以您也在另一层空间里?” “可以这样理解。” “我之前上岛,那十五道地泉水是您在迎接我?” “是尊驾召唤了我。” 鲲鹏的说法带得乌岚大脑飞速转动,很快,她想到悬在头顶的难题:“假如我的神脉是龙族,玉京子是我的后代吗?” 鲲鹏发出亲切但缓慢的笑声。“龙族是一个族类,可不止一条龙啊。” 她笑得乌岚有些不好意思。“玉京子在海上作乱,又去浮空山屠害生灵,您能不能帮忙对付它?” 鲲鹏这回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再开口,她的语气明显透着为难:“对这两条龙子,我的做法大约会令尊驾失望,我和浮空山神兽一样,不会干涉它们的作为。” “为什么?” “是非善恶是人类定义,尊驾之所以关切生灵,想是因为受过人类教育,在我身处的时代,神兽已在消亡,到尊驾所处时代,神兽想必只是历史传说。”鲲鹏道,“人类成为天地主宰,此乃时空世界不可逆转的定势,而人类,并不需要神兽存在。我与尊驾不同,我并非始祖神兽,鲲鹏始祖到我,经过了几代生殖遗传,即使我的祖上未曾与他族杂交,神力仍在大大减退,消亡是必然。作为鲲鹏后代,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形迹消亡前,坚守海族的习性。玉京子若能翻天覆地,重回天地主宰,也许能拯救神兽消亡的命运,我心悦诚服,若不能,我亦认这天命。” 鲲鹏声音节奏有独属于鱼类的缓慢,但因动听,乌岚听得入神,忘了观察万里高空下方的变化。
第66章 海外(22-23) 22、 卫习左不大理解眼下的状况,从蒲岛地面惊现近百股涌泉、整座岛差点被淹、海上乌云和风浪骤起,到涌泉停止、海上复归风平浪静,再到日月更迭、海上一轮巨大的圆月半铺在海面——这一切,竟发生在短短一个时辰内。 从前,他在长安各坊玩乐,听装瞎的老道说过海外异象,种种奇诡之事,他只当乐子听。现如今,自己亲眼见证此事,倒觉得自己像个乐子,海神的乐子。 目光回到小小竹屋内,牛皮做的席子上,乌岚仍在昏睡,时而眉头锁起,时而舒展,宛若云卷云舒。她还活着,他在她活着的时候赶了回来,他没有在危难之际放弃她,卫习左感到万分庆幸,近乎于狂喜的程度。卫习左暗想,等她醒来,他要体面而庄重地告诉她,他是一位值得期待的朋友。 阿藏目力敏锐,立刻捕捉到卫习左嘴角不易察觉的笑意,她不明白他因什么发笑,只觉得他莫名其妙。回看地表水慢慢退去,阿藏仍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虚惊一场。 她还记得自己赶回竹屋时,涌泉已经停止,卫习左站在竹楼下的积水里,被李勰用剑指着——他当然还是赶卫习左走。 直到天光突然大换,李勰脸色跟着遽变,立马收剑回屋,卫习左和她才被默许留下来。 世子全副心神都在乌娘子身上,这是她早就看出来的情形。可即便再记挂乌娘子,世子很少失却风度,待人接物,哪怕心藏算计,总是温文尔雅的,哪像这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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