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话音停止在神下界之后。 神不在意自己是否被取代,祂甚至不在意这方世界是不是会在一个新的剑仙踏破虚空后毁灭,祂只是本能,淡漠,千万年如一日地维护着下界的运行,因为此界灵气稀薄,祂是唯一的神,是唯一的仙,这个世界是祂创造庇护下的世界。 祂想延续它的生机,一如以前。 为了不被因果排斥出下界,祂剥离了自己的心魔,将祂化作仙格不圆满的飞仙,留在下界,自己清醒的神识和完整的记忆留在神身当中,陷入沉睡,待到合适的时机再醒来。应沧澜眼皮微跳,有什么如潮汐一般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叫他没有看到后面的画面却本能地感觉窒涩,被掐住了咽喉般无法呼吸。 祂的确在合适的时机醒来了。 神格不稳,神息消耗的神本来即将陨落,可沉睡恢复了祂的大部分神力,祂也找到了解决此界危机最完美的方式。剑仙的飞升虽是此界陨落的关键,但真正促成此界灵气消耗的,乃是魔的现世。是剑仙与魔的博弈,让此界再也无法承担起这么大的消耗,最后在剑仙飞升时径直破碎。 祂杀了剑仙,便可阻他成仙,耗尽此界最后一丝元气;杀了魔君,便可阻止魔界入侵,使修仙界缓慢恢复平和;再杀了正派之中的奸细,便可使正道宗门日益壮大,灵气得到反哺,此界也可长久维持下去。 神通达古今,要寻几个人,不过是垂眸一刹的事,可是要动手时,却遇到了阻碍。 剑仙先祂一步,拦下了神的杀念。 剑仙现在还不是仙,只是个剑修。 神蹙眉:“你要阻我?”祂不必动手,神念就令剑修几乎无法反抗:“你凭何阻我?” 剑修咬牙:“就凭,他们现在还未犯下任何错!” 新生的天道于云层之中俯瞰他们的冲突,这是天道在利用自己阻拦神,剑修心知肚明,可他无法视而不见:“你要杀我,我不动手,可是你要杀的魔君,如今不过是个半大少年——你不能这么做。至少不能以杀人的方式这么做。” 真是新鲜。神生杀予夺这么多年,从未被谁阻拦过:“他的命途已经写定,难道未犯错,便不该杀?” 运写在那,他迟早会成为罪恶滔天的魔君,那时再杀就来不及了,神下界,是为了将崩塌扼杀在萌芽之时。即便天道令这剑修开悟,令他跳出轮回和自己对峙,也阻拦不了祂,但神大意了。 祂没有想到剑仙会在自己陨落后成为这天地间第一个飞升的仙,还是有些微神格在的,虽不足以使那剑仙将自己湮灭,却可以使祂再次被迫陷入沉睡。 神失去了杀魔君和正道叛徒的好时机,再睁眼时,脑海中多了许多纷杂的记忆,天地也已倒转了三个轮回。 是它自己,只有神有倒转时间的能力,也是天道,是那个虚伪的新生天道趁虚而入。 它胆大包天,竟在自己沉睡时,将此界修士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连自己心魔都不慎卷入,成了它彻底主宰此方天地间一个小小地取乐的棋子,不过,神并不在意。心魔受到蛊惑倒转了几个轮回,做了多少错事,甚至于那天道进行了多少博弈,都与神本身无什么关系。 祂没有情绪,不会被玩弄,祂只想挽回此界崩塌的结局。 无论轮回倒转多少世,祂回到了什么时候,该杀的人祂还是要杀,祂是为了一整个下界。心魔传来的渺小的情绪波动,不足以干扰神的选择。 哪怕那个投生到沈家,因为祂是神,所以生而知之,也能看到短暂未来的,名字叫做“沈扶闻”的心魔,一遍遍地重复着什么,祂也没有在意。沈扶闻想让几人生,可神想让此界众生生。 神淡漠地执了杀意,对燕无争下手,可要杀他时,忽然想起,祂似乎不止沉睡了一次。 燕无争问:“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第五十七章 神第一次被燕无争拦下后其实并未沉睡很久。 在天地未倒转前, 祂就在人间找到了魔君。只不过时机晚了些,魔君已不是轻易便可被抹杀的少年,已是魔族敬畏的君主。 但祂还是要杀。 神就这样走入了魔界。 祂要杀的魔君是上一任魔君被封印后, 重整魔界,试图侵扰修仙界的上古魔族的一支。 祂活了太多年, 不知道世人对长生有什么渴求的,不知道生死之间有何不同。 也不觉得若是谁人的命运出现了一点点偏差, 身上的因果少了那么一点点,就不该为此界延续而丧命了。 直到祂见到那个少年。 魔界无光, 血月四季当头, 魔界的氛围自然是无法不阴森得了的。 能掌控万千魔军, 为祸三界的魔界君主,也本该是个恶贯满盈, 狡诈阴险的东西。 但祂踏碎虚空时, 只能见到阴冷红光下,枝叶颤颤巍巍, 明明不可能长得好, 却舒展开琉璃枝叶的菩提。 他竟在魔界这噬人心魄的地方, 种了一株菩提。 菩提绿叶婆娑,摇曳着不算明净的光影,而魔君头戴冠冕,单手撑着头, 徐徐睁开眼,几条触手就缓慢探出来,轻轻地拍了拍菩提树下的绿叶。 不知是谁的神魂蜷缩在那个角落, 被提醒后翻滚下来,躲在菩提叶下, 轮转的血月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他—— 修仙界容不下无转世之机的神魂,魔界更容不下,他要种下这棵菩提要耗费的不止看顾它长大的心血,还需时时刻刻提防,回护使得这些神魂都不消散,才有可能使他们再世为人。 有魔族跌跌撞撞地闯进来,他也不生气,也不怒斥他们,安安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触手轻拍扶手,意思是,我应允了。 魔族如蒙大赦,吞了吞口水:“不,不知道魔君打算何时动身。” 仙人的目光轻逸中带着静默,扫一眼过去。 魔君的声音犹似少年时,清朗低缓,不习惯居于高位的生疏被抹去,却也没有带出更多的盛气凌人,他只是静默平缓地低头碰碰菩提,便说:“待会儿便去。” 魔族便将他的话当做了保命符,迅速地通传至魔界上下,魔族高枕无忧。 等魔君再回来时,触手明显萎靡了许多。 深蓝色的表面留下了许多深深浅浅的伤痕,触碰到伤口的触手会猛地蜷缩起来,然而魔族偷偷摸摸地送上伤药,他也不用,触手一卷,给了其他那些来不及回护的魔族,自己就坐在大殿之中,轻轻地晃着触手,等它自己痊愈,十分随意。 有神魂探出头来担心,他神情不动,和少年时候一样可靠:“无妨,他自己会好的。” 也有稍微有些心性的时候,他就会不顾自己魔君繁复的黑袍,冠冕还在头顶摇晃,轻轻地装相说:“再看就不给你晒太阳。” 原来他还会带菩提出去晒太阳。 不过这是理所当然的,要培育灵植自然需要阳光雨露,即便是菩提这样的神物,但他从不懈怠,自己卷起黑袍罩在头顶,也要怕烫似的伸出触手,小心翼翼地让菩提转个圈。 有神魂没被人间灿烂的烈阳照到,他就会压低声音,半点没有威慑力地懒洋洋说:“小心魔君罚你。” 然而他所谓的罚也只是少浇点水。根本威慑不到神魂们任何。 神有点好奇。 等发现他的懒洋洋不是因为性格如此,而是近来受的伤越来越多,伴心跳动也有所不济之后,便留意起他神魂的状态。 八鞘作为魔君的心腹之一,能承担起魔界的重任,自然也是强的。 可他保护魔界从不是生杀予夺,使得两界水火不容,天怒人怨,很多时候,魔族来喊他,他也只是轻轻一扫,将魔界与修仙界之间的封印加固,便回了。 他不想掀起战火,他只想保护魔界那些同样不好战的人,一直到,他再也无力保护魔界这些人,有暴戾魔族动了坏心思,他用了大力气将他们镇压,神从没见过这只八鞘这么疲惫,疲惫到所有触手都虚化了,无法化作实体,他头顶的冠冕也不再晃了的样子。祂从他出生起便在等着他为祸三界然后杀了他的那一天。 可眼看着那只八鞘从手掌大小,安安静静地盘踞在角落,长成现在这模样,竟有一丝舍不得。 他也原本不用死——魔界的叛乱镇压只是让他受伤,可他还养着菩提,不会轻易魂灭,但他命中注定的浩劫来了,他的伴心耗尽了气力抵挡不得,他的触手也不可能化作分魂为他续命了,救了那么多人的魔君,到头来只是死在正道宗门的一剑之下。 女修将剑拔出来,看到魔君并不暴怒,眼睫也只是颤了颤,就已预感到什么。 等寒冰自他胸口碎裂,她才看清,这魔君从一开始就没有动手伤人。他的触手也在冰冷寒意中蜷曲着,护住了那棵小小的菩提树。 神终于低眸,轻轻地拾起那片叶子,看到深蓝色的触手逐渐失去漂亮的颜色,随他的瞳孔一点点地黯淡下来,轻声说:“你怕水。” 魔君不知道这是谁,但是到了生死关头,他也无力去辨别是不是该说了,本能让这个统共才活了二十多年的魔君低哑断续地“嗯”了一声。 他意识朦胧,强撑着一口气:“我本来该回到海里去。” 神听不清,祂靠近,听到那只八鞘伸缩了下唯一的那只触手,感觉到冰粒在地表摩挲,那些修士开始手足无措,有人在争辩杀他如何了,即便他没伤人他也是魔,是魔君。“回去,就可以让下一只八鞘出生。” 神恍然。是了,八鞘一族只有一只。回到海里去不过是他的本能。 魔君体温越来越低,很难想象习惯了冰冷海水的躯体会被这样的冷逼得颜色全褪,冠冕上也结了冰,神在思考那些黑色的珠子怎么不碰撞起来,为这个魔君小小地解个闷,或是提醒他该给菩提浇水了,虽然他怕水,但是魔君的触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菩提。 那些神魂全都睡了,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睁开眼他们就能重塑身体。 魔君莞尔,小声地说:“但是我怕死,所以一直不敢回水里去。” 他终于有了片刻回光返照,视线清晰,看到一个不甚清晰的人影,他不知道是谁,不知道祂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也许是来杀他。 临渊:“你可以带我回海里去吗?” 他带不出下一只八鞘了,但是,他想在那个干净的地方安眠,那里没有光,永远都是一片蔚蓝。 神带上八鞘的遗骸去找剑修。 祂想祂有一点被说服,看到菩提上聚集的万千神魂,又觉得这一点大概可以更多,不过祂不通人情,具体如何做决定,还需仔细斟酌,但回到洞府的时候,发现剑修没有在往日在的地方练剑。祂将菩提放下,想将八鞘放回海底,起身的时候发现了剑修的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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