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梳忽然心中一跳,脑海中闪过什么,她看向燕无争。 两个人开始回忆:他们偷学了最后一式这件事,有其他人知道吗?主角团机敏到这种程度了?还是这是天道看出了他们的不信任,故意警告? 应沧澜击退万剑门的一众弟子,进入洞府中,便看到这一幕,手中剑紧了紧,却压低了眉心:“调息一下,我们即刻便离开这里。” 程云只得松开手,覃清水还想戒严看看四周是否会有人来,程云却哑声道:“师兄是在这里受的刑,血牢里的阵法也业已损害,只要他们不亲自过来查看,不会发现这里有人。”众人就是一静,程云转开视线,却发现临渊在看他,又很快转头。 程云慢慢起身,声音很低:“你知道。” 和文皓已是忍了又忍:“程云!” 程云没有理会和文皓,他因为临渊在秘境之外神魂俱灭而成了惊弓之鸟,程云自己何尝不是?师兄与道同归的时候他随应沧澜直到晴空九霄,他掠遍了五湖四海,从未感觉这天地是如此清明通达,可为何令这天地通达之人没有了任何踪迹?!他也曾去讲学峰上一寸寸搜寻,去找师兄除了留下太上剑法还留下了什么。 临渊被炼化成法器时和文皓虽然不说,对师兄却也决然恨过,他们恨燕无争明明是正道第一人,却能看着沈扶闻如此做,可是被炼化的难道只有临渊吗?临渊在秘境里尚可死而复生,但是在这秘境里呢?程云甚至不敢去想,若是这秘境里师兄也已没有神魂了,那秘境外,盛梳说他们只是沉睡着是否还可信。 他只是像那个背着他在大雪里踽踽独行的剑修一样,紧紧握着自己的本命剑,咬着牙底的血腥味道:“你与师兄相识,我知道你一定知道些什么。”临渊与师兄同被炼化,他一定知道些什么,程云只是拿不准那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但他闭眼:“但我不会逼你。”他已经害死师兄,绝不可能再连累临渊。 血牢外似乎有人来查探,和文皓却还是将程云给狠狠挥出去:“我不管你想知道什么。”音修从未表现得比今日更具有攻击性:“沈扶闻没能将他带走,你也同样不能。” 程云冷笑。 等终于入夜,应沧澜查探回来,程云才冷不丁道:“你以为你能护住他什么?师兄会死在应沧澜剑下,你以为临渊就能逃脱恶果吗?”夜色中剑修的一双眸子像是烈火淬炼的红铁:“唯有找到这一切的根源,唯有让师兄不白白牺牲,这一切才会终止。” 他境界又回到了金丹,可比起之前已是元气大伤太多了,但他还惦念着师兄的遗骨在独步峰下:“不然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你明白吗?” 其他人都不说话,只有程悦哑声开口:“你知道什么?” 应沧澜一直攥着自己的佩剑,心境无法平静,此刻却骤然出声,却也沙哑得紧,满是疲惫:“去找沈扶闻。祂一定知道......” 程云打断:“祂不会告诉我们的。” 临渊听着听着,和马甲都没有心情吃东西了,开始心惊肉跳地想他们是不是真的被天道给卖了。主角团是怎么知道他和马甲之间的关系的??? “我找到了将倾。” 程云似乎精气神也被抽走了,他说完便起身,背影却充满孤凉:“剑修剑灵与修士同魂,师兄的剑还在,可以助我们看到师兄的记忆。” 程悦:“你要如何看到?”下一秒却在月色之下张嘴,看着程云祭出的那一方百相琉璃镜:“你是怎么......” 程云闭眼:“在我储物袋里发现的。”他喉间满是腥甜,话却是对应沧澜:“你被秘境迷惑,不能第一时间发现不对,本不是你的错。” 应沧澜手指青白,他也不知自己为何没能第一时间发觉师兄归寂本是不应该的,他明明知道师兄有多少苦衷,更明白自己不可能代替师兄坐上这少宗主,剑道第一人之位。可是程云却看着百相琉璃镜:“但这秘境将这一切抹去的如此理所应当,又怎么能叫我释怀呢?” 是,自己心性不如应沧澜坚定,修为也低上太多,可他之所以能在最短时间内清醒,清楚地知道这方世界的众人认知被刻意篡改过了,是因为他记得,师兄就是在这百相琉璃镜内轮回百世的,他就是在百相琉璃镜里看到师兄带着自己跨越雪山,拜入沈扶闻名下,他就是在这法器中看到,他是怎么将师兄忘得一干二净视他为仇敌的。 但睁开眼却见这镜内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次师兄仍然在这镜内轮回了百世,可这一次他抹去的记忆奏效了。天下再没有人记得,他燕无争也曾是万剑门最敬仰的大师兄,他本不该死得这样人人拍手称快,击鼓相庆的。 临渊的触手在长袍内疯狂打结,云海秘境内的马甲有一个算一个,断肠草都没有心情吃了,无数个对话框在他们脑海里刷屏,但盛梳偏偏没什么办法。他们要去找将倾提取自己马甲的记忆了!可问题是她只来得及用天道的幻像让燕无争陨落,还没来得及改将倾的记忆,而且他们说了这么多,想看的记忆到底是什么? 盛梳第一次有一种试卷摊开了,但是她名字该写哪都不知道的感觉。 燕无争却握着剑,在地上缓慢地画出两个字,沉默片刻后:“归寂。” 五个人像是在一瞬间被点通什么,整齐划一地思考起来:“这天地之间,还有谁能让我用出这一招?” 沈扶闻忽然明白了什么,沉眸:“如果燕无争修习得最后一层的事的确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的话,那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异口同声:“这些事,都是我们让他们知道的!” 可是说完,盛梳和马甲再次陷入茫然,问题是,他们图什么啊?他们的目标不是当反派吗?盒饭眼看着就要拿到了,她为什么忽然要让主角团反水?而且还反水得这么成功,盛梳一个头两个大了,沈扶闻则是思考起了更严重的问题,祂轻声:“如果这是我们做的,那不改将倾,放出来的记忆是不是会很不一样?” 燕无争也在思索,但很快就咳嗽起来,本体熟练地拍拍剑修马甲的侧颈,看到他脸上有什么黑色的灰烬在剥落,心疼地喊马甲过来给他输灵力,燕无争却咳得更厉害了。 盛梳:“怎么还没停啊,天道不是说只是会受损一时片刻嘛——” 剑修的声音低沉平缓,纤长的眼睫颤动着,轻轻触到了盛梳的面颊,安慰本体:“没事,让我睡一会儿吧。”他实在是太累了。 本体却不肯,抱着他:“不要。” 燕无争眉眼无奈,他其实很明白这种类似于困死了但依然要熬夜的心态,会这样也是因为本体担心他睡着了就醒不来了,但是他确实太疲惫了,燕无争的手开始虚化,心脏骤停的盛梳赶忙把马甲平放下来并且严肃地将他双手交叠。燕无争哑然。 盛梳一脸严肃:“如果你没了的话。”她顿了顿,小声嘀咕:“我会重新捏一个你的。” 燕无争声音放低:“不会有这样机会的。” 盛梳贴贴马甲,小声:“每次我这样想的时候,总会事与愿违。”所以她其实是故意的,往最坏的方向想,这样反而不容易出现最糟糕的结果。燕无争是马甲,肯定能理解,但他还是蹭蹭本体的面颊,用本体最喜欢的声音低声说:“凡事积极些,也不是坏事。” 盛梳戳他:“到时候马甲没了你赔吗?”她忧心忡忡地走神,第一个马甲如约下线了,但是结果好像不是很理想的样子,天道不会骗她吧,说起来天道也确实很久没有搭理过她了....... 燕无争吸引回本体的注意,在本体的注视中缓缓闭上眼睛。他不用说,盛梳能感觉到自己最后又想了一句什么俏皮话来安慰自己。本来也只能我赔。 云海秘境内安静了一会儿,盛梳吸吸鼻子,其他马甲忙活起来,雁禾回到封印中等待自己的剧情,沈扶闻面色严肃地把燕无争正在虚化的手放在中轴线上,而盛梳在走神。一直到秘境内也安静了,沈扶闻才把白发递到本体手里,试图通过玩头发转移本体的注意力。盛梳这才轻轻说:“大不了一起陨落。” 沈扶闻“啪”地抱住本体。 沈扶闻:“要睡中间。” 临渊和雁禾异口同声,燕无争如果不是意识沉睡恐怕也会垂死病中惊坐起,异口同声:做梦。 总有马甲想抢本体。 程云已经带着他们暂时离开了万剑山找到了将倾,却是在一处乱葬岗内。一般来说,剑修若是死于卫道除魔,剑会自动归于剑冢,如那日燕无争与大道同归;但如果是这样,死在修仙界唾骂之下,那剑不肯涤荡去前一任主人的影响,便永远不可能进入剑冢。这便是他们在此地找到将倾的原因。 它没有主人了,却也不是真正的灵物,只是倚仗与剑修之间的心意相通才有片刻灵智,现在这样与走火入魔无异。 应沧澜更是面色发白。剑会主动去寻主,将倾会在浑浑噩噩之下来到此处乱葬岗,只有可能是它感知到师兄死前,已是肉身湮灭的状态。心脏骤痛,亲自下手的人有片刻站立不稳,程云却反而冷静了。 杜无悔和方恢也面色皆白,但瞳孔透露出一种事情走到绝境,再发生什么也无法令他们陷入更大哀恸的苍寂。 百相琉璃镜在结界内绽放出华光,从拜师到成为罪首,都没有什么特别,甚至无可追问之处,这记忆将一切都交代得清清楚楚,仿佛从一开始就是为放映燕无争这反派的一生而存在一般,程云讽刺:“这记录真是极有先见之明。” 记录者兼编导临渊:沉默。 程云嗓音冷了:“我们要看的不是这个——”下一刻,骤然失声。盛梳拿不准他们要看什么,所以留在百相琉璃镜里的记忆是没改的,借由临渊双眼看到这画面却是心中一跳。胸口中剑的燕无争坠跌在山谷之下,瞳孔扩散,万籁俱寂之间,却有人为他收敛了尸骨。 程云眼前一黑,只觉得果然如此,仍然悲痛莫名,遭受重击:是沈扶闻。 仙人对燕无争之死似乎早有预料,对燕无争的躯体虚化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手掠过他面容时,微妙一顿,还是捂住了他的双眼,静默片刻。 覃清水:“祂在......”医修声音颤抖了,似乎是无法理解,又像是惊愕悲伤:“祂在吸纳他的灵力......” 程云死死咬着牙关:“不如说是在炼化他的尸骨。”覃清水只觉得思绪颠覆。沈扶闻为什么要这么做?燕无争即便在此世陨落了,也不能得安宁吗?还是说:“这或许就是师兄必死不可的原因。若不是他死了,沈扶闻怎么可能轻易吸纳他的灵力,这世间怎么肯倾尽全力培养第二个剑仙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鲜红地盯着应沧澜,只是那里面已没有恨了。天道在这个世界没有出现,他甚至不知该去恨谁,恨应沧澜吗?可这是师兄自己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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