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何一定要这么做?神农谷数百条人命—— “他当然不会有反应,”沈扶闻听到他们心中疑问,侧头,“因为他早已死去。” 六道三界,怎么会记载一个魂灵的姓名? 神算阁众人勃然变色。 仙人侧眸一句,便引得下方众人脸色变换,祂看也不看,只是将什么东西收在掌心。 清亮剑光划过,将祂的动作打断,沈扶闻才冷眼看去,竟然没和应沧澜计较。 而那被沈扶闻要收走的东西,也被他们看了出来是什么。 那是一颗八鞘心。 八面玲珑,泛着浅蓝色的光,似乎现在还联结着那少年的经脉,支撑着他从神农谷外一步步走到魔族少主的宝座上。 但现在,它只是一颗被打磨得十分光滑,表面莹润,却只是一颗死物的一颗心罢了。 应沧澜甚至在上面感觉到了临渊神魂的气息,握剑的手不免青白,猛然抬头:“沈扶闻,你——” “将人神魂确实从未有人做到过,我也不过是未雨绸缪,找人试验一二罢了。” 这样说着,仙人淡然拂袖将那颗八鞘心收入袖中,而后俯看他们道:“说来维持他存世六年的代价,也远非一颗八鞘心能偿还,况且他还仗着自己是魂体,肆意分裂自己的神魂。” 众人都想起他们见到的那些触手。 高如山峦,深蓝遍体。 他们本来还很奇怪临渊为什么能轻而易举分裂神魂,现在才明白原来他根本不是在分裂自己的神魂,而是.......神魂早就已经离体了。 那个害死了神农谷一百五十条人命,带魔族将神农谷毁于一旦的少年,在那一日大火之中便已死在那里。 所以,这六年他不过是借着沈扶闻,借着不知道为何要继续停留此世的执念,不断地在此间徘徊? 怪不得,怪不得那日他被召去水龙吟上,便说,他的神魂要不了几日就会消散了...... 程悦喉间剧痛,一时之间分辨不清是真是假。 但和文皓很快发现矛盾之处:“胡言乱语,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若是他早为神农谷付出了这样的代价,当初又为什么要带魔族将神农谷踏平?!而且他还做了魔族少主,一个魂体,能够做魔族少主吗?” 沈扶闻:“谁说他只有一个魂体?” 他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浮现出那八只触手,不过和临渊的触手不同。 那只八鞘在保护神农谷神魂的时候,分明是浅蓝色而且巨大,没有攻击性的。 哪怕那化神期恶魂用力撕咬,他也只是默默地守在那两个魂魄身前,甚至他们反过来吞噬他,他也没有怨言。 但沈扶闻身后的触手很明显是那八鞘心炼制成的法器,才有的法宝法相,冰冷森严。 覃清水失声地看着那染上仙人灵力,宛若被抽剥出心骨,做成装饰乃至笛身的八鞘魂体。 她是医修,但也知道其他道的修士,很多也会排斥拿灵兽尸骨炼制成的法器,因着灵兽越发有灵气,甚至拿来炼丹炼药都很少。 可是眼前那个之前才活生生出现的人命,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器物。 “你真是疯了——”晋起厉声的指责还未说完。 沈扶闻却已抬手,将那不知何时又拿出的八鞘心抛在虚空之中:“这里面每一根触手,便代表一个分魂。” 魔族之所以能长胜不灭,成为修仙界的心腹大患,入魔修士甚至会衍生出入魔鬼这样的魔物,就是因为。 魔族的神魂强度确实不似常人,而天生魔种这样的魔族,也理应是有一点保命手段在的。 分魂,便是魔族神魂可以长期存在的关键。 但寻常魔族都是以此保命,谁会牺牲分魂只为让自己魂飞魄散? “也就是说,临渊用他剩下的七个魂体,在世间强行停留了这六年?!” “你撒谎,”和文皓眼中血色弥漫,他根本不相信沈扶闻说的,他根本不相信临渊会那么蠢,将魔族引进来自己之后又丧命于当年的神农谷,除非。 和文皓骤然失声,耳边轰鸣。 似乎有谁在答: “除非,一开始魔族就不是他带进来的。” 和文皓心间剧痛,生平第一次,他松开了握住长笛的手,没有去看他唯一在意的师妹。 瞳孔已经在怔松之间被什么暗红色的锈迹给染红了。不。这不可能...... 沈扶闻看向开口的应沧澜。 应沧澜喉间滚动,他很明白地感受到那颗八鞘心让他的神魂剧烈颤动着,不是因为物伤其类。 而是因为,他在听闻神农谷灭门惨案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 神农谷众人尚且可以借扶桑树重塑神魂,但是被炼化的少年永远不可能再有苏醒的一天了。 他在魂归之时,甚至还回了头。 应沧澜闭眼:“他只是靠着推演算到了。” 所以他一遍遍地去走迷魂阵,想要找到阻止魔族进入的方法。一遍遍地不愿意靠近水田。 他也的确不怕水。 临渊能推算到扶桑树能令他们死而复生,自然也能推算到,水,这本该令原形八鞘的临渊最亲和的事物,最后会成为他的埋骨毁魂之地。 所以他才会害怕,他不是怕水,他只是怕死。 可神农谷覆灭那一日,他还因为被溅水弄脏了衣裳。 和文皓把他拉进厢房让他处理,还问他不是一向不喜欢水吗为什么还会被弄湿。 所以......他只是想试一试。 和文皓的长笛几乎被捏碎。 那个少年蹲在水田边上,看着他们在秘湖之上修炼,用秘湖的水灌溉灵植,毫不畏惧,然而只要一碰到水就会想到神魂俱灭的痛苦。 他甚至问谷主夫妇,能不能将这片秘湖填平,把所有的水田都变成旱田。 大概是以为,这样掐算的结果就会不准了。 “可他还在让那些黑衣人找我的下落,他和他们里应外合......” 程悦脑海中这样喃喃,但心中境界波动却极为剧烈,甚至隐隐有了跌落征兆。 舌间刻骨铭心的血腥味,几乎让她在清醒与疯魔边缘徘徊缭乱。 如果从临渊并不是有意将魔族引入这一点出发,其他的都很好解释。 比如黑衣人为什么听他的话,因为他是天生魔种,又没有被波及,自然天然以为他们是一个阵营。 以为是他带路让他们进来的。 比如临渊为什么要让他们去找她,因为他以为她也死了。 他以为他们都死了,才想将他们的魂魄都聚集在一起。 可是神农谷的大火连绵烧了三日,最后死的也只有临渊而已。那个神魂样貌至今还停留在十几岁的少年。 程悦灵气紊乱,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因为临渊而攻心,法器像是被打断了筋骨一般疯狂震动嗡鸣起来。 “你们也不必再寻他报仇了,”沈扶闻抬手,“庚子时仲已过,他已经没有神魂了。” 晋起听到这,哪里还不知道这是沈扶闻早有预谋:“所以,所以在秘境之中你之所以能吞噬入魔鬼,甚至能吞噬魔气,是因为,你早就在炼化一个魔族!” 甚至是一个天生魔种! 临渊的身世那么特殊,半人半魔,偏偏魔族血脉又无比强大,若是死而不灭,是极为有可能的。 甚至他当时再谨慎一点,不被沈扶闻发现,也可慢慢休养生息将神魂复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那颗八鞘心在月光照射下漂亮得如同炼器师精心打磨的法器,没有人知道这里面装着一个少年,只有十六岁的少年。 沈扶闻:“六年是炼化得慢了一些。” 祂似乎见众人怨气颇重,言语浅淡:“对他动手的可不是我,我不过是给了他一个选择。” 覃清水都觉得胸口酸涩:“可如果不是你,他本来不会死!” 八鞘分魂强大,只要其中有一个分魂不灭,他就还有再重来的一天。 再不济,神魂也可以得到重塑。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永生永世被锁在自己的心炼制成的法器里,被人驱使。 沈扶闻淡淡扫去一眼:“仙不问命。” 仙人可以看见凡人命数,但从不会去主动询问甚至干涉一个凡人的生死,因为这是有违天道的。 沈扶闻也确实没有插手,临渊的心被剖出来的时候,祂只是淡淡敛眸看着,像在秘境里引导燕无争那样,给了他一个选择。 应沧澜等人被沈扶闻压制得直不起身来,口中也满是鲜血,但他们还是强行直起身,想要问祂,不怕天谴吗,祂如此心狠手辣—— “况且。” 沈扶闻握住那颗八鞘心:“即便我不将他炼化,他此刻也已经消散了。” “冥河名册。” 冥河水为何会在那时候侵入秘湖将临渊几乎整个淹没? 自然是因为,他代替神农谷众人受了他不应该受的过,也要受僭越的罚。 临渊违背的规矩如此之多,祂不过是众多收取代价的人中,出手较为干脆的那一个罢了。
第三十二章 神算阁众人大怒, 和文皓更是笛音低鸣极具攻击性,很快便撕开灵力禁锢。 覃清水却出声:“扶桑树!” 扶桑树的种子原本就埋在万鬼道,从他们挣脱开沈扶闻的束缚那一刻起, 便华光大盛,明明白白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众人无法, 只得咬牙,转头去寻扶桑树的种子。 那不染纤尘的仙君手握那颗八鞘心, 轻描淡写便转身离去。 只留下那颗八鞘心幻化出来的淡淡虚影,在半空涌动着。 程悦取到扶桑树种子后, 见那触手还悬在穹宇中, 心猛地被攥紧。 她下意识靠近。 那触手像是有意识一般垂下来, 表面覆盖着的水滴一般莹润的月光,衬得它温柔得像是月光草的枝叶一般。 可程悦才驻足, 还没来得及伸手去碰。 那触手便“哗啦”一声, 倏地破碎了。 化作流光。 这触手本只是法器的法相,法器被带走, 法相自然也就消失殆尽。所以最后程悦张开手指, 摸到的只是一片散了的灵气。 和神农谷覆灭那日飘散的灰烬一模一样。 程悦没有忍住, 在鬼气弥漫,扶桑高耸的万鬼道,捂住脸跪下来。 扶桑树需要神土培育,若是灵气浓度不够, 还需特意栽种在秘境中。 于是回去的路上,应沧澜让覃清水操控法器往万里海去。 那里有万里海盛会举办借口的般若秘境,在大比之后召开, 应该可以得到他们想要的神土和可培育扶桑树的小秘境。 覃清水点头。 应沧澜也准备去换晋起,经过程悦身边时, 脚步却倏地一顿。 程悦坐在水龙吟一侧,掌心是那两道魂魄。 他们寄居在那个淡蓝色的小结界里,还在浅蓝色的水环里安安静静地游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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