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并非想着能救出那人,只是来看看情况,问清楚所谓罪业和命格,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还未靠近,瞳孔便乍然被刺痛,心中更是惊缩,几乎将那隐身符给抛弃。 他下意识向前数步,猛然感觉到有视线瞥来,又瞬间僵住。 沈扶闻的分神见没有异动,便也将这消息传达给了燕无争。 手捂着唇缝,溢出鲜血被游走的灵力肆意吸收的剑修慢慢阖眸,没有放在心上。 完全不知自己浑身染血,没一处完好的惨状,全然落在了程云眼中。 游云受锢,雪色染锈,是世人最乐见的天才陨落。 也是程云未料到,能将此人拽下云端,让这个在血牢中也能安然打坐的剑修,也无力抵抗的囚牢! 燕无争慢慢阖眸。 还是分神先忍不住,扫他几眼,传音:“真的不用我用个清洁咒么?” 这其实是同一个意识在纠结方面产生的小小分歧。 一方面觉得灵力要分摊给五个马甲,越节省越好,而且马甲又不会死,流点血让灵气吸收掉就是,不会影响什么。 一方面又觉得,这么一直渗血,确实是有点有碍观瞻。 哪怕马甲不会有任何损伤,这样吸收血液,也只是为了避免灵力浪费,但盛梳还是感觉自己的洁癖要压不住了。 但剑修还是摇头。何必如此浪费。 只是流个血而已,他们捏仙君马甲的时候,还把自己身体拆下来研究过比例呢,何必畏惧?当下更加不拘小节。 好吧。 分神散去了,自己做了决定,就不必纠结了。 但剑修不在意,程云却已经看得眼尾发红,几乎要拔剑而出了。 他明知掌门敢送他上来是因为仙君不在,可能只有分神,但这样掌门和隐身符也藏不了多久。 他明知他此次来只是为求个明白,即便硬来也救不下燕无争。 他明知道事实还未分明,一切也可能并非他猜测的那个样子。 他也明知燕无争心机深沉,当初可能只是逢场作戏。 可看到那日轻拍破阵剑,笑意浅浅的剑修浸在血泊里,手指撑在地面上,几乎要将一身精血剑骨都咳出来,还是觉得眼眶刺痛,心脏蜷缩。 怎能如此,祂怎能如此!! 剑修至此,神情居然也还是淡淡的,只有在咳血的时候会微微侧过头,避开周遭的花草。 程云哪怕再以恶毒心思揣摩,也不会看不出,燕无争根本没想过逃脱。 他仍避着世人,仍一身傲骨,可他哪里是想要逃脱! 他分明是早已料到自己会有今日,深怕关长老和掌门会因他触怒了那仙君,才自己进了这圈套罢了! 燕无争面无痛色,程云却感觉浑身筋骨都被生生打断。 这疼甚至胜过他在宗门大比之中被恃才傲物的同门压在地上,强硬地要让他认输,胜过燕无争出手拦下那人之后,他接过酒,却不小心将酒洒在伤口上的痛。 燕无争那日,见状还摇头:“连个酒都抓不稳,来日得窥大道,如何能成?” 程云:“可我只是外门弟子,又怎么可能像师兄这般。” 他还记得那日,那日,燕无争便是这一身白衣,随手横剑,手上有酒,腰间带玉,摇头说:“焉知日后你我没有大放异彩之期?” 可所谓的大放异彩之日,是给他的,给那个在修炼上没有丝毫长进,大比上还要他出手相助,如今也只能懦弱地靠掌门相助才能登上仙君洞府的程云的。 不是给一入门便天资出众,人人都说前途可期的燕无争的。 大放异彩的不是他。 是被燕无争护在身后,注定运途通达的凡夫俗子,是被逆转了孤星命格的天煞寡人,是他程文光! 在隐身符下,修为不稳,掌心现出血痕的程云死死地咬着牙关,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去碰不知道他出现的燕无争。 剑修却仿佛似有所觉,眼睫轻颤。 他身上,粘稠浓密的血,如浓墨重彩的釉料,缓慢地滴下来,将他的白衣都染尽了,盘亘在他身下,成为那灵力的养料。 程云不知道眼前之人怎么能有这么多的血。 这所谓高洁通达的仙君洞府,怎么能有如此血腥恶毒的修炼之法,纵容灵力都要吸尽他的精魂。 燕无争却只是缓慢地抬首,鲜血黏连的眼睫垂下,看不清神色,手指却缓慢屈伸了一下,下意识按住身旁碎石。 这分明是握剑动作,放在剑修身上,像是血池里露出一截森然白骨。 程云再也忍不住,乍然挥破隐身符。 血色蔓延间,却有个球,在程云看不到的地方先一步扑过来,哭着喊:“宿主!!” 刚好回来,准备帮马甲清洁一下的仙君:? 本来没察觉到不对劲,但被系统一喊立刻反应过来的燕无争:?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第七章 程云已经几乎握不稳剑了。 他是外门弟子,配的仍然是可以吸纳灵气的宝剑,不算珍贵法器但也绝非凡品。 而燕无争。 这个昔年还昏迷在登仙阶下,衣衫褴褛,身形瘦弱的少年,甫一引气入体便惊艳了所有人。 筑基后更是修为突飞猛进,尚二十岁就修得金丹大圆满,而后一步踏入元婴,距离化神光阴弹指可数。 这样的天之骄子,这个从未在他们面前低过头的人。 居然连剑都没有了。 燕无争白衣被浸透,仍然按着空无一物的秘境地底,手指蜷曲着,像是刹那之间就做出了一个剑修本能的反应。 直到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剑了,也不是修士了,才慢慢地松开手指。 在血顺着指骨流至指缝的间隙里开口:“程无转?” 程云说不出话来。 掌门让他来是来问话的,是来问清楚,何为孤星命格的逆转之法,何为他身上的深重杀孽,何为程文光的。 燕无争并不知晓破阵剑让他恢复了记忆,和知晓日后命格会更改的事。 他应该装作不知情的模样,继续在燕无争这里套话,好从他这里知道,所谓的祭陵复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文光到底是不是另有其人。 命格和所谓的杀孽又是不是真的他为自己造下的。 可是云海缭绕,灵力纠缠下,乍然看到燕无争在秾艳血色下几乎被伤痕涂抹干净,没有神采的一双眼时,程云心神俱痛。 一瞬间竟然什么都忘了。 他的喉咙也不是被堵住了,不是被什么巨石尖刀一般的东西剧烈刺痛地刮割着。 而是被什么干涩的,明明并不坚硬,却让他整个人几乎窒息的软鞭给反复拷打着。 有什么在翻滚着不断涌上来,又被压下,让他不仅说不出话来,甚至几乎要站不住。 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让他既觉荒谬又觉浑身冰寒。 怎么会呢? 哪怕他并不知命格,不知文光,哪怕现在燕无争还是那个背叛宗门的罪人。 他也没办法相信,这样一个天才。 二十岁就结金丹,在数万弟子中第一也是唯一一个能习得太上剑法精髓的天才。 不入世也名满天下的剑道魁首。 在血牢里不肯反抗,在自己心生怀疑时要抹去自己记忆,在九生仪无法显出真相时认下罪责,而后又在这位德高望重的仙君桎梏下,让所有人都避开了云天秘境这一遭。 是为了让自己变成现在这样。 他盗剑复国,又忽而认罪,难道是为了把自己变成现在这样吗? 还是他根本就没有选择,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自己会变成现在这样。 祂又凭什么把他变成现在这样? 程云陡然咬紧牙关,喉间的窒息和哽涩尽数化作了剑气,烧得他眼尾赤红,握剑的手都仿佛烙铁。 他挥剑,想硬生生斩断这些还在流淌的灵力。 但这是仙人之力,而燕无争现在只是一个凡人。 剑气没有伤到灵气,反而险些伤到了他。程云瞳孔骤缩。 他因为天生剑骨,修道卓越,而望之似剑胜玉的筋脉皮肤爆裂开。 像是在血色晕染中蜿蜒的河流,那是磅礴浩瀚的江河,被硬生生截断,河床被挖出,暴露出脆弱内里。 如此这般,毁人根基的狠毒术法,都加在他一个人身上。 但他仍然神情平静,只有乌发和玉冠仍然是洁净的,让人能认出,这才是燕无争。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燕无争。 不会傲慢,不会冷待旁人,在血牢里能怡然自得,在被夺剑被毁修为被碾天生剑骨的时候,仍然平静得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甚至能够平静接受自己无剑可用,成了废人一个的燕无争。 程云的剑在手中,剑气也停了,明明顺利抵达了仙君洞府,心境却波动得几乎不稳了。 所以,是因他。 是他,是他这个自己都不知道的程文光,让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扛下所有罪责? 就因为,他是天生无亲无朋的命格,因为他命途寥落,所以燕无争才生生为了扭转,为了复辟,做了这一切。 燕无争甚至没有要任何报答。 只是找他借一块玉牌而已。 真是太可笑了。 喉咙牵动,却带起程云浑身脉络的疼,喉咙尤其疼。 能逆转掌门也不能逆转的孤星命格,和那位仙君也能争上一争的剑道魁首,能抹去他的记忆,却逃不出那小小的血牢,只能问不愿意认他的人借一块小小的玉牌。 他想借的真的是玉牌吗? 还是那会压制他修为的满月,听他承认一句,是,兄长做得够多了。 兄长。 他这样的人,也会有这样的兄长吗。 在未曾相认的时候与他饮酒鼓励他振作,以为他知道的时候假借玉牌和他说法,甚至事发之后也想全力保下他的兄长。 他以为那么多年的孤身一人。 最终也演变为不在意的孤星命格,竟然有人,将这视作比自己的命还要紧。 他甚至不敢问那一日如果不是他升了一等弟子,是他带队去,燕无争是不是就不会认下罪责,束手就擒,他也就不会被宗门仙君如此惩戒,修为更不会尽毁。 只能硬掐着掌心,红眼哑声:“执法堂法阵,还有宗门大阵,到底是怎么回事?” 执法堂的法阵自老祖那里继承而来,即便是大能到此,也要受片刻约束,不可能错判; 而九生仪是宗门阵法的阵眼,它无法显出当日打开大阵之人的身形,足以说明那人很有可能并不是燕无争。 他的修为还没有高到神器法相也可以欺瞒的地步。 他也没有必要那样做。 毕竟他当日反手就已夺剑成功了,私开宗门大阵,除了重创宗门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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