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枯如柴的树枝在二人并不沉重的脚步下,脆声折断,一条由二人一前一后踩踏而出的新路,顺着山脊蜿蜒而上。 行这一路,未见一丝人影,沉寂地有些可怕,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感渐渐爬上眉头,隆起山峰一座,任是千年竹妖也不免提心提神,探步前行。 终于,二人在快要到达良乐宫时,被一方仿佛由山自破的天坑截断去路。 天坑口约有两方井口之阔,近旁一块大石上系有一条婴孩手臂粗细的麻绳,麻绳的另一端直垂入坑内。 凉月趴在坑口,伸头朝里望去,甫一探入,一道煞气扑面而来,凉月庚即抬袖捂鼻,侧首大吼:“估鶠”。 后一步迈来的太微当时在距天坑半丈之处停脚,声色惊骇地道:“这里就是估鶠的巢穴?” 凉月表情痛苦地点了点头,而后缓缓拿开捂住口鼻的衣袖,猛地吸上一口气,立刻屏住,又将头探了进去。 今日天色本就不明,坑内更是五指不见,只是内里深处依稀可见有一点光亮正缓缓移动,时隐时现。 太微徐徐迈至坑边,刚探头欲瞧,岂料怀中灯笼突然剧烈一颤,双爪乱挥,太微一个分神,手上陡然一松,灯笼猝不及防地脱出怀里,如石头般砸进坑中。 未及太微反应过来,耳旁只听得“呜呜”两声,灯笼瞬间没了踪影,太微慌忙张口大呼:“灯笼。” 正在专心致志探究天坑的凉月,突然看到一团雪球自头顶上方掉落,下意识伸手一捞,手掌将将抚过一片软绒,却是捉了个空,还未来得及惊慌,便听到太微失声大喊,不及多想,她猛地一头扎进天坑,心中焦急万分,生怕灯笼出了意外。 瞧见凉月跳入天坑,太微也未作迟疑,紧跟其后,投身而入。 二人急速下坠,此刻也管不得之前的约定,凉月飞快甩出右手,打在壁上,五指尖端俱生出根须刺进土里,坠速瞬间减缓。 再仰头看太微时,但见太微也已施法挂在壁上,正徐徐落至与她齐肩。 “不知道昨晚之前这里面究竟藏了多少只估鶠,煞气这般重。”凉月边往下降边忍不住抱怨。 她实在受不住煞气,即便仅是一根蓝羽之轻淡,也能叫她生出不适,更何况,现在面对的是日久岁长所沈积的浓烈,兼之天坑极深,越往下,煞气越重,直叫她气息不畅。 若非因灯笼掉入其内,恐怕凉月这辈子都不会想要来此一遭。 太微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神色深凛,“嘘!莫要多言。” 凉月立即收声。 这天坑像是一个无底洞,始终都触不到底,无形的压迫感自四面八方侵袭而来,无孔不入的煞气在逼人的黑暗中更加肆无忌惮,直叫凉月喘不过气,她心神一慌,忙打指拈出朵鸾双花,蕊瓣涓涓淌出如水清光,将将照亮方寸之地。 无尽的黑暗登时被逼出方圆之外,凉月猛一闭眼,又霍然睁开,紊乱的心神渐渐被幽光抚平。 四周静得吓人,凉月实在耐不住如此悄无声息之境,顾不得太微方才的叮嘱,开口就破骂道:“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难不成要一直这样掉到地老天荒去?” 话音方落,回声瞬起,同音同词又复响一遍。 “此洞,有蹊跷。”太微辞色凝重地推断道。 闻言,凉月猝不及防停住下落之势,单手掌壁,稳稳定在半空。 太微未料凉月会突然停住,而自己依然保持着下落之速,加之疑虑绕心,神思不宁,直至距凉月已有丈远时才发觉亮光弱了不少,忙仰头一看,果见凉月正定在上方,红衣飘悬,濯沐蟾光。 “凉月,你在想什么?”太微徐徐升至凉月身旁,轻声问道。 凉月一眼不眨地盯着指尖的鸾双花,潋滟清光如白纱般缓缓飘浮,映得洞内淩兢更盛,照出佳人绝代风华。 半晌无言,太微担忧灯笼安危,心焦如焚,一刻都不愿耽搁,眼下瞧得凉月如中定术,不言不动,躁气霍然窜至天灵,当即冲她急声唤道:“凉月。” “嘘!”这回轮到凉月嘘声,她毫不犹豫地抹指掐灭鸾双花,贴近太微耳畔,声若蚊呐地道:“洞里,还有估鶠。”
第149章 此话一出,心急如焚的太微瞬间如浸寒液,心中震骇,一掌拊上湿漉的泥壁,呼吸急促,张了张嘴,欲言却止,似染豆蔻的指甲深深嵌入泥里,惊慌、焦急、不安、无措之感顷刻间如洪而至。 虽说是千年桂妖,但在上古魔煞面前,到底还是感到惧怕。 凉月在黑暗中伸出手,拉住太微,传音道:洞里有古怪,如果我没猜错,我们刚才应该是掉进了一条潜隧。 太微又惊:潜隧?如何断出? 凉月沉声道:鸾双花之光有如日月,有阴阳之变,时暖时寒,但有一种地方会致其独发寒光。 太微连忙追问:什么地方? 凉月顿了顿,一字一咬地道:冥府和阴气极盛之冢。 太微心头一惊,低头思索凉月之言,此处并非冥府,那便是坟冢之地,但究竟是谁的坟冢,竟设于此处,与估鶠同穴。 正欲相询,却听凉月先问:你可有发现,垂下洞里的麻绳,不知在什么时候便不见了?而且洞底那点忽明忽暗的亮星,也已经消失不现? 太微立即回想先时景象,适才只顾心急,并未多察,眼下听得凉月如此一说,瞬间警醒,在黑暗中点了点头:是这样。 凉月继续道:方才鸾双花单发寒光时,我便觉得不太对劲。 说到此,凉月松开太微,在黑暗中刮了刮自己的鼻尖,又继续道:而且,你再感觉一下,此间的寒意里是不是还带了一丝似有似无的阴戾之气?我仔细一回想适才种种,大致可以断定,灯笼和我们掉入的,并非同一条道。我们在灯笼掉落的后一步便立马追了下来,而且灯笼胆小,又怕黑,定然会大呼大叫,但从方才进来到现在,并未听见灯笼的呼叫声,所以我们应当是在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之时,不小心闯进了一条隐蔽的潜隧。 太微似自言自语地道:到底是何人将潜隧隐布在此处? 念头一转,太微忽然想到什么,忙问道:你方才说,这里还有估鶠,何因? 凉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越往下沉,煞气越盛,且源源不断地自下涌上,极为活跃。由此可见,此间煞气绝非先前估鶠遗留而下。不过,里面的估鶠虽是祸患,但目前仅凭你我二人之力,实在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对付得了从未交过手的魔煞。我的意思是,先抽身退出,待寻回灯笼后,便下山同苍驳商议此事。我想,应当还无人知晓,逢鸦山里竟藏了这么大个乾坤。 这犹如无底洞的潜隧确实处处充满怪异,若是继续下行,保不齐会跟估鶠正面相撞,一场生死无测的厮杀在所难免,前后思量之下,太微同意凉月的提议,二人开始逆向上行。 “嘭”,凉月刚急速退出诡秘潜隧,转即却迎头撞上个硬物,被煞气熏的有些混沌的脑袋瞬间恢复清明,一阵痛感随之当头袭来,凉月忙龇牙咧嘴地捂住灵台,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在不甚明亮的暗洞里张口便破声痛骂:“哪个不长眼的,敢挡老娘的路?生双眼睛不看道,要来有何用?不如早早剜了去。” 正兀自口诛,却听太微讶声道:“道长。” 道长?凉月猛地抬头,一张熟悉无比的脸当下跃入眼眸,此时正犹如五花大绑挂在麻绳上的人,不是归尘子又是哪个? 再定睛一瞧,归尘子怀里还抱着个瑟瑟发抖的绒球,凉月眉眼立时一弯,又惊又喜,旋即伸出手臂,不由分说地招呼道:“灯笼,快过来。” 紧闭双眼的灯笼听得有人在唤,赶忙睁眼去瞧,待瞧清面前二人后,小嘴一瘪,眸泛波光,毫不犹豫地跳出归尘子怀里,扑向凉月。 凉月转臂一揽,将灯笼紧紧锢进怀中,生怕一个不留神又将它弄掉下去。 太微紧绷多时的心登时一舒,笑意盈盈地朝归尘子颔首作礼,“多谢道长。” 归尘子掂了掂腕上珠串,挺了挺被绳子勒弯的脊背,“施主不必……” 不待归尘子客套完,其两耳便若灌入响雷般传来一道轻喝:“别婆婆妈妈,出去再说。” 言罢,凉月不顾暗洞狭窄,也无视归尘子挡身在上,不过眨眼功夫,便余一抹红影飞闪而过,又迅速朝上掠去,只三两下便逃离般跃出暗洞。 凉月出洞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弥天冷气一顿狂吸,冰寒之意灌顶入腑,一阵酣畅过后,她斜睨着暗洞口,满目嫌憎,“简直不是人待的地儿。” 太微和归尘子则随其后,慢条斯理地跃出暗洞。 经得先前坠落,灯笼好似吓破了胆儿,虽仍是战战兢兢,但神情却呆呆木木,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不知在看什么。 凉月发觉异常,先揉其耳朵,不见反应,又掂其下巴,仍是呆若木鸡。凉月大惊失色,转头看向正在收理麻绳的二人,质问道:“归尘子,你说,下面到底有什么?” 二人当即停下动作,齐齐看向凉月。 归尘子放下麻绳,看了灯笼一眼,双手合十,辞缓气和地道:“灯笼施主应是被下面景象所慑。” 先未觉出有异的太微,闻言霍地丢掉手中麻绳,两步奔至凉月跟前,一只手轻抚灯笼头顶,焦急关询:“怎么了?” 归尘子的答非所问叫凉月一阵烦躁,她最是见不得别人在紧急时刻还慢慢吞吞,方在暗隧里就积了一胸气恼暂时未发,这归尘子好死不死又给撞上,凉月冷眉一横,对着归尘子就是一通咆哮:“你当我眼瞎看不出灯笼被下面的东西吓到了吗,还用你来说?我问的不就是下面有什么吗,你就把你看到的说出来就是,成天婆婆妈妈,没完没了,干脆别做道士了,去茶房说书得了。” 若放在平时,太微或许还要劝上一劝,可这会儿她委实没那个心思,满心满眼都是对灯笼的担忧,这孩子从昨晚地动之后就一直不大对劲,虽然它素来胆小,却从未如现在这般,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无缘无故被凉月一通吼的归尘子不气不恼地任她撒火,手里有条不紊地拨着珠串,语气依然平和:“师妹稍安勿躁,洞底并无骇人之物,不过是一具估鶠残骨罢了。” 太微复问一遍:“仅是一具残骨?” 归尘子正色庄容地道:“是。” 方还怒火滔天的凉月此时却不置一词,脑里翻着前后诸事,眸心渐缩,心念一转,一把将灯笼塞给太微,弗及解释半句,纵身跳进暗洞,身后远远传来太微的惊呼声。
第150章 暗洞虽深,却不似潜隧那般久不达底,凉月片刻功夫便踏上洞底。 洞内漆黑一片,浓烈刺鼻的煞气正一点点向外流散。 凉月强忍住胸中不适,拈指打出一朵鸾双花,光华陡然大盛,洞底瞬间被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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