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瓣之间,光芒涌动,时暖时寒,交错流转,丝毫不复方才弱微。 凉月放眼望去,果真如归尘子所言,偌大的深洞里只有一具半人来高的残骨以及一些凌乱散在地上的蓝羽。 洞内虽潮,却未生出半丝青苔,亦寻不出一截草线,除了散落一地的蓝羽,整个洞里找不到半点生命的痕迹。 凉月持花走近骨架,细查之下发现,此骨架左翼骨骼有断裂之迹,再往别处看去,胸骨赫然有一道剑孔,想必这头估鶠死前当是被人一剑穿心。 而且,很显然,正是这一剑,让它命丧当场。 “那坟冢里埋的到底是谁?”凉月不禁喃喃自问。 本还抱着一丝侥幸,也许自己判断有误,坟冢并不存在,鸾双花是因此中煞气浓烈才致生出异象,但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她那时的断定,多半是正确的。 凉月打着鸾双花又围着残骨走了一圈,再无别的发现,遂而从怀中取出一只黑色绣囊,挑了一片最小的蓝羽及一截断骨装入,而后系紧绳子,退出暗洞。 洞外,太微抱着灯笼在洞口来回踱步,神色焦急,不时伸出头往洞内瞧。 归尘子则围着洞口细细洒了一圈朱砂,在素白的雪地里显得分外夺目。 凉月刚上来便瞧见归尘子蹲在地上摆弄包袱里的物件儿,又瞥了一眼洞口的朱砂,轻咳一声,绕过归尘子,迈向太微。 太微终于见凉月出来,连忙迎上她,“没事罢?” 凉月若无其事地摆摆手,“不过一具无肉之骨,翻不起什么风浪。”随即指向归尘子,“这个道士在做什么?” 太微道:“摆阵。” 听到摆阵,凉月登时来了兴致,举步走到归尘子身后,微曲着身,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包袱里不知何时多出的一堆瓶瓶罐罐,嗤笑道:“归尘子道长,你当上古魔煞是什么小妖小怪呢?凭你一个小小阵法就能降服得了?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归尘子一壁鼓弄瓶子,一壁耐心解释:“师妹有所误会,贫道所摆乃乌焰阵,并不作降服之用。” 凉月折臂叠于胸前,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不做降服之用,那道长摆来作何使?莫非是想为这素白河山添上点颜色?” 归尘子拿出一只金色小陶罐,托在手心,起身与凉月对视,温和道:“师妹又误会了,乌焰阵在阵法中乃护阵一门,置身乌焰阵中,妖魔皆近不了身。” 语罢,归尘子拔出罐口的小木塞,两指捏着罐颈,往下倾倒,罐里洒出的黑粉不多不少,将将把朱砂覆了一层。 “这是?”太微狐疑地看着地上的黑粉。 “道长是不想让妖魔进入估鶠的巢穴?”凉月亦不明就里。 不过,她对黑粉没甚么兴趣,而是不明白归尘子为何要阻止妖魔进入估鶠的巢穴,莫非他也知道这里面有条暗隧? 一小罐黑粉被归尘子一次性全部用在这里,他插回木塞,手托空罐,一板一眼地道:“乌焰阵始于吾师之手,红色乃朱砂,黑色为银碳粉,朱砂浸过灯油,银碳粉里加有符末,两厢一融,遇火即燃,但火焰不显。妖魔一旦靠近,便觉烈火焚身,不敢再往前一步。倘若常人走进,丝毫不觉灼热之感,与寻常无异。” “你作何要防着妖魔?”凉月一脸鄙夷地睨着乌焰阵。 归尘子缓缓道:“估鶠积在里面的煞气非一两日可散尽,此时,若叫道行浅薄的妖怪无意闯入,恐被煞气所侵,生出邪心,入了歧途。” 经得归尘子一番解说,凉月顿时醒神,归尘子所言不无道理,估鶠煞气之重,便是她和太微闻之都有所不适,更何况修为浅薄的小妖了。 太微颔首道:“道长思虑周全。” 归尘子布好乌焰阵后,随即掐指捏诀,嘴里亦念念有词。 咒语下毕,归尘子大喝一声:“退后。”而后拈指一弹,一点淡若萤火的星光自指尖飞落而下,入阵之时,烈火顿起,一道热浪猝不及防地打来,逼得阵外二妖双双以袖挡面,急速退出一丈开外。 “好厉害的阵法。”凉月不由得惊叹出声,甩袖望去,果见洞口烈火高燃,火光猩红,刺得妖眼生疼。 火焰疯起之时,太微第一时间便将呆呆挣挣的灯笼护在披风下,生怕其受了灼伤,待退至安全处时,才撤开披风,将其稳稳托出,察其体肤。 说来也怪,方还呆呆愣愣的灯笼,不过一个起阵功夫,又突然恢复灵气,黯淡失神的眼睛霎时晶亮如黑曜石,滴溜溜来回转动,嘴里还不迭喊着:“凉凉月,太微香香……” “灯笼。”太微似惊似喜地唤道。 凉月转眸睐去,“睡醒了不是?” “凉凉月……”灯笼朝凉月伸出两只小爪子,眼睛忽闪忽闪,灵动的模样直与方才判若两人。 凉月一只手捏着灯笼的小棉爪,指腹无意识地在肉掌下摩挲,忽而动作一滞,提爪一看,面色微愕。 “怎么了?”太微刚问出,未待凉月作答,晶眸一转,蓦地瞥见灯笼爪上先前生出的利钩已然消失不见,诧异之余,忙捏住其另一只爪子翻看,同样只见雪白棉掌。 二人对视一眼,又齐齐将目光投在灯笼身上,而它似乎并不知晓自己身体的变化,只顾着朝凉月伸爪嬉闹,一如素常,憨态可掬。 “怪了。” “何事怪了?” 凉月尚在思忖灯笼古里古怪的变化,摆阵完毕的归尘子已经走近。 凉月漫不经心地睨他一眼,见他已将包袱重新系好,挎在身上,而其身后,火光弥天,红艳艳一片,恍若漫山遍野的白雪里开出了一株妖冶无比的虞美人。 “这就好了?”凉月随口一问。 拂尘被归尘子搭在臂弯处,稀稀疏疏的白丝在他身侧随风翩飞,归尘子双手合十,礼貌地道:“多谢师妹挂心,已经好了。师妹和太微施主此行上山来,可是因在山下遇见了师叔?” “是。”凉月只回了一字,便止言不语。 归尘子面带笑意地看着凉月,似在等她详说。 但凉月却丝毫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她太清楚归尘子的性子,事事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而且一说起来就要没玩没了,凉月还从未见过这般婆婆妈妈的道士。 深谙凉月性子的太微连忙开口解围:“我们来时的确在山下遇见了他,你在山上之事,便是他告知的。” 归尘子又继续追问:“那师叔现在何处?可有随二位一同上来?” 凉月柳眉一竖,有些不耐烦了,立即打断:“逢鸦山就这么点大,上没上来你看不到?况且它老人家行踪飘忽不定,我们怎么知道他现在何处。那时它一说完,就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了,捉都捉不住。少说废话,既然估鶠的老巢已经被你封住,那我们就赶快下山去。” 归尘子始终保持微笑,注视着她,不紧不慢地道:“师妹似乎有些着急,可是有要紧的事?” 凉月的眼睫微不可察地扇了扇,鼻息轻哼,并不做声。 太微却是心知肚明,见凉月不说话,她便代其讲出,直言道:“确是紧要之事,苍公子此时正在山下,我们已经约好,下山后,三星亭会。” 归尘子立马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笑着道:“师妹心中记挂着苍公子,我们便不再多作耽搁,正好贫道有一事要请求苍公子。” “道长越发识大体,好,好,好!”听闻归尘子此言,凉月心情莫名大好,连发三赞。 不知为何,她突然恨不得教世间所有人都知晓她对苍驳的心意,甚至于路边刚开灵的花精草妖,她都想与之痛快一诉。 朗声大笑中,凉月一甩红袖,负手大阔步迈去。 皑皑雪间,她翩若朱云。 看着凉月翩然而去的背影,归尘子一脸迷茫,自相识以来,凉月从未对他这般友善过,所以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叫他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到底是一心修道之人,哪里解世间人情爱之事。 目光同样落在凉月背影上的太微则宛然一笑,“道长方才所言,正中她心怀。” 灯笼见凉月走远,忽而不安分起来,伸长两只小爪子不停地挥动,嘴里嘶声喊着:“凉凉月,凉凉月……”语色满是焦急,似乎在害怕凉月丢下它。 太微揉着灯笼软绒绒的后背,轻声安抚道:“灯笼不怕,凉凉月就在前面。” 归尘子觑了灯笼一眼,与太微同步而起,直朝那抹丹色行去。 下山的路上,终于稍得空闲的归尘子突然忆起一事,冷不防出声问道:“昨夜可是师妹将贫道送上了那艘货船?”辞气平淡,丝毫不觉恼意,仿佛在闲话家常。 正在把玩断花翎的凉月瞬间将脊背一挺,不假思索地道:“道长何来此说?我昨夜熄灯后便睡下了,地动时才醒来,期间未曾进过道长房间。我还奇怪道长怎么一句话不说就走了,害我担心一夜。” 说到这里,凉月忽然转过身,直视归尘子,脸不红,心不跳,眼睛也不闪躲,理直气壮地质问他:“我还没问道长,昨夜为何不辞而别?难道道长就这般轻视我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道长当莫空催是什么地方了?还有,我虽学识浅薄,却也知恶人先告状绝非道家之典,道长切莫因此辱了道门。” 在凉月一本正经的陈述及振振有词的反问下,归尘子竟信以为真,连忙礼手致歉:“贫道出言无状,师妹莫要见怪,只是昨夜不知发生了何事,贫道明明睡下时还在房间里,醒来却发现自己身处货仓内,漆黑一片,不见半点光亮……” 不等归尘子絮叨后事,凉月故作惊讶地打断:“哦?真是奇了。”又看向太微,“昨夜地动前并未听到异常响动罢?” 早已习惯凉月睁眼说瞎话的太微顺其言颔首应道:“是这样,除了风雪声,未曾听到别的声响。” 归尘子闻言陷入沉思,双眉紧皱,眸存疑色,拨弄串珠的动作加快,一壁走,一壁喃喃自问:“不知是何方神圣,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贫道从香木林送上货船,此事实在蹊跷,实在蹊跷。” 而此时,走在归尘子前面的罪魁祸首却忍不住掩面偷笑。 一直趴在太微怀里的灯笼瞧见旁边人倏然轻颤的双肩,一只小爪子立马扒拉着她掩嘴的衣袖,偏头看她,小声唤道:“凉凉月。” 灯笼在担心她,它虽小,涉世不深,却懂察言观色,只是不能用言语表达出来,但心里却甚是清明,这会儿见得凉月有异,下意识便认为她心情不佳,以为悲状,殊不知,凉月偷偷放下衣袖后,出现的却是一张足以击破湖面冰层的笑颜。
第151章 山下,城郊,骡道旁,一间四方无邻、青瓦百漏的破屋内,苍驳负袖立于一面画壁前,冷然目光缓缓游走于泥壁上疮痍的残画之中。 身后,一披坚带甲的将领正沉色汇报着昨夜万聿城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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