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姐姐。”凉月顿时意乱心慌,伸着一只手想要去扶,却又在触及雀莘之时停下,一时间乱了方寸。 雀莘一把抓上她的手,就往下带,“快跪下来求居士开恩。” 前皇后开口拦下:“起来,我几时说过要追究此事了?” 凉月连忙将雀莘扶了起来,雀莘不明所以地看着前皇后,“居士的意思是?” 前皇后道:“你去同苍驳那孩子讲,就说我要把他这位未过门的娇妻借上几日,过几日再还他。” 雀莘疑惑地看了凉月一眼,心中虽大犯嘀咕,但还是躬身领了命。 雀莘一走,凉月就有暴跳的势头,屈身迫近前皇后耳畔,不顾面前之人的身份,张口就是一通诘问:“居士明明答应过我,不将此事告于他人知晓,为何言而无信?” 对于凉月无礼的质问,前皇后浑不在意,淡然地端起茶盏,将她视若无物。 前皇后不发一言,凉月怒火猛地一腾,“堂堂后宫主位,戏弄我一平头百姓,道义何在?” “放肆。”前皇后面色一沉,气势迫人,厉声苛责道:“你还知道我是后宫主位,更何况,我答应的是不告诉别人你跟那孩子的关系,你有听到我告诉谁了吗?雀莘还需要我来告诉?你莫不是气糊涂了。” 凉月咬了咬牙,这个前皇后揣奸把猾,实在难缠。 须臾,雀莘回来了。 未及雀莘回禀,前皇后便开口询问:“那孩子可舍得?” 雀莘不置词,而是颔首以表。 前皇后悠悠起身,“好,这便回了。” “居士,”雀莘欲言又止,显得有些为难,犹豫片刻,才小声道:“陛下请您上去。” 前皇后勃然变色,眸色阴寒地扫向一众深埋着头、不敢言语的奴婢,“是哪个嘴碎的说的?”尚且平稳的声调中透着一股子不容忽视的威吓,似乎此时只要有人出声承认,便会直接被丢入般若湖喂鱼。 话音一落,几乎所有人都在同一时刻跪伏于地,一辞同轨地道:“奴婢不敢。”说话时,身形发抖,语调轻颤,无一不心惊胆战,如履薄冰。 前皇后盛气凌人地从跪着的一众人之间穿过,凉月则紧紧跟着,二人一前一后下了画舫,重回轻舟,往岸边行去。 回青门居的路上,凉月回想着那些人对前皇后的惧怕,大约能想象,这位居士,隐退之前定然治下极严,手段自也千万种,所以即使退位三年,威严也丝毫不减。 二人正一前一后默然走着,前皇后突然停住脚,“去浣衣局取几件儿干净的衣裳换了,我素来不喜脏乱。”辞气里尽是弃嫌。 “是。”凉月漫不经心地应下,转而问道:“居士,您打算留我几日?” 前皇后不苟言笑地道:“一日。” 凉月登时喜形于色,不敢置信地瞄着她,“当真?” 脸上的笑只挂了片刻,前皇后却又接着道:“或许两日,又或许三日,还有可能十天半月。” 凉月瞬间耷下一张脸,心里塞满怨气,“我就知道你没有这么好心。” 前皇后突然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帝王家的心思岂是那么容易揣度的?” 凉月也说了句别有深意的话:“人的心思,都不容易捉摸。”
第178章 凉月只身往浣衣局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却迷了方向,混混然不知转到何处。 今夜水宴,宫里人大多去了般若湖,以至路上一个人都碰不着,凉月边走边骂,起先在几条小道里打转,后来她觉得这样走不出去,故而又特意转上掌了风灯的大道。 一炷香工夫过去了,兜着转着,凉月已然不知身在何处,索性不走了,靠墙坐了下来,对这长晏城几乎算是深恶痛绝了。 越想越气,凉月也顾不得是在宫里,张嘴就嚎了两声,以此发泄心中不满。 一嚎完,凉月便蔫了下来,眼睛漫无目的地张望。 忽然,远处一盏风灯下,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撞入眼帘,那人似乎正朝这边走来,凉月大喜过望,连忙爬起来,等待那人走近。 随着那人走近,凉月益发觉得此人身形熟悉得紧,双腿不由自主地迎着那人走去。 两盏相隔三丈红尘的风灯下,一双孤人相对而立。 再见他,竟恍若隔世。 漫漫深宫里,凉月不顾一切地跑向他,头上宦帽如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微风一起,便从枝头飘然而落。 三千墨丝,刹那之间,泻如新缎,一枕千年红颜。 凉月如一头跃出山林的小鹿,撞入他冰冷的胸膛,紧紧地抱着他。 她走遍了娑婆世界才寻出这么一个珍宝,怎舍得让别的有心之人窥上一眼? 这个身体僵硬的人,怀中突然多出一分温暖,竟让他显得手足无措。 “苍驳,”凉月蓦地抬起头,看着他,心中有千万句话语,悉数冲上舌尖,只等牙关开启的那一刻,决堤而出,在一片静默中,舌尖上的千万句话开始相互谦让,因为没有哪一句轻如鸿毛。良久,所有话语最后只融成短短的一句:“我好想你。” 可这简短的一句,却比过任何海誓山盟。 这个心里装了一座雪山的人,忽然笑了,笑得深沉,他回应着她的拥抱,小心翼翼替她掸去衣上尘土。 原来,他眼里的海不是静止不动,而是海面上结了一层冰,而那层冰,就在方才,一瞬乍融。 他虽口不能言,但他却用自己独有的行动来告诉她,他亦思之若狂。 “苍驳,”这个张狂的千年大妖,突然像个犯错的孩子,愧疚地解释着自己所犯的过错:“我昨日并不知你在长晏城里,不然我也不会贸然溜进来。我没什么企图,只是一时好奇,想进来看看。” 苍驳一手托着她的头,将她压向自己的胸膛,而后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动作自然,甚至有些熟稔。 这个突然的动作,叫凉月很是心安。 什么锁乌楼,什么琨瑶,什么妘婔,都是过眼烟云。 片刻,“你的后虚剑呢?”凉月突然发现他两手空空,从不离身的后虚剑不见影踪。 苍驳摇了摇头。 “不小心掉了吗?走,我们回去寻剑。”凉月不由分说地拉起他,就要往他来时的方向走,却全然忘记自己还要去浣衣局取衣服一事。 苍驳却凝立不动,将她往回一带,继而又摇了摇头。 “不是掉了?”凉月又揣测地问道:“那是放在你住的房间里了?” 苍驳看着她的眼神充满笑意,不过仍是摇头。 凉月倏尔想起一事,功勋再高的武将,只要入宫,都必须卸甲脱剑,遂问:“可是皇宫不允许佩剑?” 苍驳欣然一笑,终于点头。 凉月也是一笑,“难怪。” 苍驳被她握着的手开始往外抽,凉月察觉后立马霸道握回,手上加重力道,牢牢将其锢住,“苍驳,别放开我,我不冷,别担心。” 苍驳整个人骤然一怔,眼底柔情,丝丝荡开,他将她的手摊开,用手指在她掌心写字。 “近来朝事繁多。” 凉月立马表现出由内而发的深明大义:“我明白,估鶠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所有矛头都指向对巫术奉之如神的苗耒国。我猜想,苗耒国国主突然到来必定是为了此事。战乱好不容易平息,百姓刚过上安稳日子,倘若这个时候有人企图打乱这种平静,那便是自掘坟墓。现在离秋国百姓对他恨之入骨,所以那位国主恐怕要焦头烂额上好一阵子了。” 苍驳目露赞赏之色。 “居士留你,你便留下,她不会害你。” 凉月继续通情达理:“你放心,我会听她的,怎么说也是我夜潜皇城在先,这是大罪,我清楚,所以我不会再胡来。你在朝为官,同僚之中,断然有与你意见相左之人。庙堂风云,瞬息万变,尔虞我诈,更为常态。昨夜是我思虑不周,一时犯了糊涂。不过,苍驳,你信我,此后,我绝不莽撞,我凉月绝不成为你的那个把柄。” 苍驳伸手轻拍着她的头,郑重写下两字:我信。 凉月油然而笑。 “有事找雀莘,她能帮你。” 凉月认真点头,“好,我记着了。” “周全自身。” 最后这沉沉着力的四字,立叫凉月预感到苍驳近期恐在暗中谋划什么大事,心骤然一紧,神色焦急地问道:“苍驳,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会遇到什么危险?如果当真如此,那我马上去跟居士说,我过段时间再进宫来陪她,我现在要守着你。” 苍驳立马摇头,指尖又抵入她掌心。 “无虞。” 凉月紧紧抓着他的手,不知不觉中已经习惯他的冰凉,“苍驳,你别骗我。我心眼很小,还记仇,你若是骗了我,我便不再理你了。” 苍驳又拍了拍她的头,写下:不骗。 而后将手伸进衣襟,摸出一个东西放进凉月掌心,当他的手再拿开时,凉月顿时惊喜万分,只一瞬,又目露忐忑之色,似怕自己会错意,不确定地问道:“你将玉佩放我手上,是以玉佩为聘,还是退还于我?” 苍驳托起她的手,在她温热的掌心一笔一划顶真写下:聘。 凉月眼睛倏然一亮,夜穹之上,被云层遮蔽地严严实实的星月似乎都因她眼里散出的光芒而有破云之势,“当真?” 苍驳含笑点头。 凉月陡然将手捏紧,紧握住那枚冰凉的玉佩,“那好,我便接下这份聘礼。若你反悔,另娶她人,我追到天涯海角,都要抢了你。” 苍驳轻拍着她的头,笑意久久不散。 苍驳捡起她掉落的宦帽,一双骨如竹节的大手在她发间温柔地梭游,一丝不苟地为她挽好青丝,替她理正衣冠。 近在咫尺,凉月沉浸于他身上所散发出的凉意,不禁想到初见那时,他遥远地就像是在九霄之上,叫人难以企及。芸芸众生,天辽地远,他仿佛是遗落在这尘寰里的一道刹那曦光,光华万丈,却随时都可能消逝,不知下一次再出现会是多久之后。 揣着一份佹得佹失的虚幻,凉月知晓他还有事在身,便不再耽误他,催促他赶快离开。 而苍驳却担心她走到半夜都找不到浣衣局所在,是以执意要与之同行。 眼前一切如在梦境,一路上,凉月不止一次地问他到底是不是苍驳,苍驳都不厌其烦地给予其肯定的回答。 这个人啊,真就是一道来无影去无踪的风,即便他就在你的身旁,与你双手相牵,你也不敢相信这就是他。 二人静静地走在宫道上,凉月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紧张地拉住他衣袂,“苍驳,这世间有那样多的姑娘,你会不会有一日忽然发现别的姑娘比我好,然后绝情地将我丢弃?” 苍驳不答,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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