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姣只是笑,一边笑一边摇头,发髻上的流苏穗俏皮地随着摇晃。 春分无奈地看着汀白忙活去了。楚明姣前段时间受了重伤,现在是养伤期,稍微一不注意,就会生病,光是这一个月,她都烧了两回了。 神主殿下于是管她管得很严。 其实若只是吃些冰,倒也没什么所谓,可楚明姣怕热,贪凉,觉得这不解馋,用的都是潮澜河的冰。那是神主之力的一种,吃下去霎时暑气全消,但后劲大,容易着凉。 春分只能盼着殿下早点回来。 楚明姣快快乐乐地吃完了两碗梅子牛乳冰,幸福得不行,可到半夜,她的脸颊就慢慢像苹果一样烧红起来。春分来挂帐子的时候见此情形,心里暗道不好,但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见殿门嘎吱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殿下。”她小声提醒,使眼色:“神主回来了。” 楚明姣吸了吸鼻子,闻见殿门的方向,被风送进来一种奇异香味。 那香甜蜜极了,像金秋挂在枝头,已经完全成熟,碰一碰就染上枝头的饱满浆果,只这一种味道,比她用数百种香料制出来的香丸都要迷人。 她掀开被子,哒哒朝江承函跑过去,却只看了他一眼,视线就被汀墨手上端着的盘子吸引住了。 盘子里放着七八个形状很奇怪的果子,果子表面遍布着水蜜桃一样的茸毛,和蜂蜜一样沁甜的香味就是从这些果子里散发出来的。她眨了下眼,问江承函:“这是什么呀?它好香。” 江承函盯着她红扑扑的脸颊看了会,皱眉,没有回答。 汀墨迎上楚明姣求知欲极强的眼神,如梦初醒地喔了声,回:“殿下,这是荒芜果。” 楚明姣从江承函身后探出个脑袋,眼里亮晶晶的,才要问它是从哪儿来的,有怎么作用,怎么她从前都没见过,就被江承函拉着手腕拽了回去。 他伸手探探她额心,又贴了贴她滚热的脸蛋,声音冷了些:“又吃什么了?” 吃都吃了,也不怕算账,楚明姣很诚实地朝他比了两根手指头。 见状,殿中其他人都垂下了脑袋。 再好的脾气,在不听话的楚明姣面前,都只剩深深吸气与叹气。 江承函看着她,道:“这是这个月第三次了。你自己摸摸自己额头,有多烫。” 楚明姣眯着眼,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掌,嘟囔:“养伤的时候就是容易生病,这我也没办法控制呀。” 边说,她边朝汀墨端着的盘子瞥,乖声乖气地问:“这是要端去哪啊?荒芜果有什么用吗?” 她那时候在病中,深潭的话题太过沉重,江承函将发着烧还赤脚的美人抱到一边的凳子上坐着,“今日路过神祠,见树上结的果已经成熟了,就叫汀墨摘了回来,准备放进库里收着。” 她一听,两眼望着他,圆溜溜的眼珠里,左边写着好香,右边写着想要。 江承函在原地沉默一会,半晌,他捏了捏她尖尖的下巴,又被上面的温度烫得直皱眉,放弃了和楚明姣好声好气商量,直接开出条件:“三个月不碰潮澜河的冰饮,做得到吗?” 楚明姣当即撇嘴,正要说自己也能找到,就听他淡淡地将后路封死了:“荒芜果生长条件有限,整个山海界,就这几颗。” 她新研究的香丸,正差一味主香。 眼神转了几圈,楚二姑娘最终可耻地屈服了。 但她得了新鲜的东西,兴致大好,当即叫汀白将果子捧着洗干净了铺在床上,她用指头这戳一下,那戳一下,顶着火烧云般的脸蛋玩得不亦乐乎,时不时沉迷地吸一口香气。 江承函架着张小桌,在床前处理奏折,见她久久没有歇息的意思,不由撂笔,起身将床幔挂上,将她的新玩具一一拾起来,丢进灵戒里,再将灵戒推进二姑娘的无名指,最后抬眼问:“还睡不睡了?” 楚明姣睁着眼睛看他。 江承函忍了忍,说:“姣姣,明天你若是好不了,后面为期十三天的三界比试,你就都跟在我身边,一步也不许外出。” 意思就是:他们管不住你,我亲自来。 楚明姣不可置信地瞪他,但这时候瞪他也没用。她又想为自己说几句话,却见冰清玉洁的神主殿下垂着乌黑的睫压下来,在她唇边轻轻碰了一下:“我就想要你好好的……听话点?” 二姑娘摸着被他唇瓣碰过的地方,原本就红的脸更红了,她晕晕乎乎地看看他,半晌,拉着被子将头整个蒙起来。 终于安安静静地睡了。 == 楚明姣回神,她定定地盯着水面看,半晌,转动着灵戒,在里面找了半天。 荒芜果太香了,她在拿到后的第二天就用掉了两个做香料,得亏她对这种东西都是一时新鲜,试过之后就不惦记了,如今剩下那五颗,都还在灵戒里堆着。 宋玢叫了她一声,仔细观察她的脸色,道:“神物都不知变通,天青画也这样,你没事吧?” 天青画对这种单方面的定义十分不满,卷轴又自己展开,被宋玢投来警告的眼神。 楚明姣笑着冲他摇了摇头,说:“我只是有些好奇。” 她一方面痛恨这种默默的,一声不吭的付出,痛恨江承函永远分不清轻重的忍让和宽纵,这让她觉得比死了还难受,一方面却觉得身边所有人,包括自己,其实都是一样的。 楚南浔瞒着宋茜榆,自己剑心破碎的事,也瞒着父亲,瞒着兄长,瞒着从小长到大的朋友宋玢。 神与人,在报喜不报忧这件事上,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宋玢直接转移话题:“等会见了那些老头,你打算怎么说?来之前,苏韫玉已经跟我骂过了,说好的歹的,甭管是低声下气还是威逼利诱,他都试过了,那群老头活得过久,那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其实我也没谱。”楚明姣睫毛动了动,说:“说服人,还是说服陌生人,真正能说的道理能有几条?别说他们听得不耐烦,我这个说的,都觉得腻了。可是没有办法啊,一想到再争取一次,说不定能让我们多一分力量,再腻我也说,说几遍都行。” 这话由她来说,宋玢突然心里很不是滋味,摇摇头:“看看深潭把我们楚家二公主磋磨成什么样子了。” 楚明姣斜他一眼:“昔日纵情声色的宋三公子,不也揽了担子,去当大祭司了?” 互相刺过几句后,两人都笑起来,像小时候那样咯咯地笑,笑着笑着,眼睛又有点发酸。 怎么因为这个深潭,好像身边每一个人都踏上了自己从前最不喜欢的一条路。 笑过之后,宋玢起来撑竹竿去了,楚明姣坐在竹筏尾巴边,曲着膝,双手搭在膝头上,衣服和裤子边缘都垂在竹筏上,有一点点荡到湖面,被喊不出名字的小鱼追了一路。 她将手放进湖面,泼着水玩。 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天青画刚才说的那些话。 就这样过了小半个时辰。 宋玢终于将杆子一撑,指着岸边大声喊:“到岸了,我先跳,你在后面跟上。” 说着,他借着竹竿的力,自己矫健地跳到岸边,朝楚明姣招手示意,但见她突然站起来,脸色煞白白的,整个人有种深重的迷茫感。 宋玢愣了下,才要问她怎么了,突然见她捏着拳,对自己吐出句“抱歉”的口型,闷声一跃,跳进了湖里。 “诶!楚……楚明姣,楚二!”宋玢彻底傻眼,他才一上岸,就把竹竿丢了,这回一边头皮发麻地往竹筏上跳,一边去够杆子,灵力都到掌心了,想起来不能用灵力,又灭了。 宋玢问天青画:“她下去干嘛?” 天青画同样迷惑,它揣摩了一阵,不太确定地回:“可能是她和神主彻底闹掰了,现在听到湖底有缓解神主神诞期疼痛的东西,要把它带走,不让神主好过?” 它开始流口水:“荒芜果对人族没用,她要是捞上来,我能不能蹭一点点?” 宋玢认真想了想,把天青画卷起来,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听它瞎说的好。 湖水极冷,因为不能用灵力,楚明姣憋着一口气往下潜,潜到一半,在手脚丧失知觉之前转动灵戒,剥了根鲜参灵须含在嘴里,温热的灵流活泛起来,暖遍全身。 这才感觉又活了过来。 楚明姣定定神,开始睁开眼睛观察湖底。 眼睛睁了没一会,就开始胀痛发涩,她就闭上缓一缓,再睁开,到处找湖底的神祠。 这湖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在完全摒弃灵力的前提下,想找到一座神祠,无异于痴人说梦。楚明姣在湖底转了一圈,觉得发丝刺拉拉的缠结在一起,拉得头皮生疼,她用手随意顺了一把,没察觉到什么异样,就暂时不管。 不能这么下去。 她停在原地思索了会,将圣蝶催动出来。 圣蝶是江承函锻造出来的神器,平时用的也都是神力,神器与神祠之间,怎么也会有一丝常人感受不到的紧密联系。不然,天青画是怎么一口断定湖底有神祠的。 事实证明,她的猜想不无道理。 圣蝶出来之后,她恍若与冥冥之中的某个地方系上了绳索,整个人当即有了方向,咬牙往湖中央游去。 楚明姣的水性不算好,只能说混个勉强,冻末的湖水冰凉刺骨,她才经历过动用本命剑的反噬,现在又没有灵力护着,即便嘴里嚼着鲜参,这种滋味也极为难捱。 实在忍受不了的时候,就停下来缓一缓。 如此往复,一刻钟之后,她才终于在圣蝶的指引下,发现了神祠的影子。 神祠很小,布置得简陋,只有一个香案,三根香和一颗果子,一副完全不想让人注意到的低调模样。 神祠附近布置了禁制,应该是怕湖底的东西横冲直撞把神祠撞碎,但这禁制在接触到圣蝶神光时就自动溶解了,没让她费什么功夫。 透过禁制,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 楚明姣竭力睁大眼睛,盯着神祠看了一会,而后吐出一口气,垂着头在灵戒中翻找起来。 找出剩下的五颗荒芜果,她凝神,将它们逐一摆在神祠边的香案上。因为位置有限,一排摆不下,她就将圆鼓鼓的果子叠起来,叠出错落有致的三层,看上去整整齐齐,像胖嘟嘟,香喷喷的人参果。 楚明姣歪头看了看这些果子,又数了一遍,细致得近乎夸张,确认没错之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低头嘟囔一声什么,但没发出字音,只吐出一串白色泡泡。 她捏了捏被湖水泡得僵硬苍白的手指,转头准备游上去,都游到一半了,又想起什么一样窒在半路,没犹豫很久,还是决定往回游。 等再次见到那座神祠,她将手里捏着的一个瓷瓶也放了上去。 是最开始用两颗荒芜果做出来的香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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