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相应的,价格也尤为高昂,令许多人望而却步。 “峪州到长安的画舸五天一艘,离我们最近的一艘后日正午启程,我们要在那之前,赶到渡口。” 苏韫玉也正色起来,将昨日汀白与春分跑遍了半座城所能买到的最详细地图铺在桌面上,手指点了点其中一条线,道:“我问过懂行的人,若是不起大风,路上大概需要十日。最迟,十月中能到长安。” “到长安之后,你是怎么安排的?”苏韫玉看向楚明姣。 她不知什么时候从灵戒中翻出纸笔,此刻蘸墨,落字,在素净的纸张上勾勾画画,画着画着,挺直的脊背像是因为理明白了什么难解决的问题而松懈下来。 半晌,楚明姣将纸张抽出来,递给他看。 “我们这次出来,两个目的。一,我去长安,找姜家要锁魂翎羽,再去找那位帝师,让他为楚南浔招魂。” 她端起茶盏抿了口,接着道:“二,为了以后对付深潭时形势对我们更有利,你需要追星刃来配合苏家的盾山甲。” 这十三年里,楚明姣从未放弃过,她翻遍了五大世家的藏书阁。终于在今年年初,从苏家不知尘封了多少年的古籍中,找到了一份随意堆到地上吃灰的卷轴。 卷轴上记载的,就是招魂术。 凡亡者生前修为已至化月境,死去不超过三十载的,配齐三十种至珍至贵的灵草,再取来凡界姜家世代奉为传家之宝的锁魂翎羽,最后叩见皇城帝师一脉,若得当代帝师应允,可为亡者招魂。 成功与失败几率各占一半。 清风已经看过这张卷轴,看完之后陷入无言的呆滞,脑海中无数珍稀灵宝与药材打着转,转得他眼前冒金星。 缓过来后,他试图从药师的角度来分析这张卷轴:“从前师父总与我们说,凡涉及生死轮回,皆为妄求,想都不要想。可这药方条件太苛刻,不提这二十多样灵宝多为罕见难得,单说雪魄,冰丝,春水这三样,便是穷尽世间之力也未必能集全。还不光是这些,这对亡者的要求也太……”他想了个委婉的词:“也太不人性化了。” “能有化月境修为的人,不提凡界,就算放在山海界,那也屈指可数,寥寥无几。” “所以我想,这种难上加难的方子,真有效也说不定。” 这句话让楚明姣开心了半个晚上。 楚南浔是山海界最早登上化月境的天骄少年,死去的时间也在三十年内,什么都吻合上了,这让她有种“他本就命不该绝”的庆幸感。 “入长安后,我想先找帝师。”楚明姣托着腮看他,露出手腕以上大片细腻滢润的肌肤,那颜色白得像雪,寸寸勾人视线。 她浑然不觉,腮帮子鼓着动了动,还和从前一样小女孩儿的做派:“先问他到底有没有这个说法,招魂术是否属实。不论成与不成,给我个答案,让我死心。” 苏韫玉叹息了声,示意她将手臂放下,好声好气和她讲道理:“大小姐,我算是知道你的打算了,追星刃可以不急着找。但你听我一句劝,凡界不是山海界,不能像从前那样横冲直撞。” “不论是姜家,还是帝师,在凡界都是庞然大物,我们有求于人,不论是登门拜访,还是投其所好,我都陪你去一趟。但不能直接打到人家里去让别人为你做事,行不行?” 他与楚明姣对视,眼看着她琉璃似的眼珠转了半圈。 “我们现在等于山海界的通缉犯。”怕潇洒肆意惯了的大小姐不当回事,苏韫玉加重了点语气:“江承函不会动你,这个我信,但祭司殿呢。他们这次丢尽了脸,不会这么轻易揭过去。” “最为重要的是,我们不能在凡间暴露身份。” “我真的不明白。” 楚明姣又捧着茶盏抿了口,才定定又与他对视,眼里慢慢溢满那种从小到大无时无刻都在攻击他的嫌弃神色,调子特意拉得长长的:“你为什么总拿我当小孩子看。还是脑子不大好的小孩。” 苏韫玉嘴角拉出个完美的弧度,肯定地回:“你就是。” 楚明姣才不跟他争论,不满地拍了拍地图,问他:“长安城这位帝师,你可有听过相关传闻?” 苏韫玉眼看着自己是指望不上她斟的茶了,于是抬手为自己倒了杯,宋谓的皮囊比不上他自身容貌,可也算清俊疏朗,言行举止有种风行水上,云心月性的韵味。 “有。” “我正为这事找你。” 见状,楚明姣将手边纸笔推开。 她在衣裳首饰,胭脂香粉上的天赋并不比剑道低,入凡间不过两天,就已经入乡随俗地带着春分买了不知多少衣裙,幕篱,乃至鹤氅,并且总能搭配得叫人眼前一亮。 就如今日。 她穿着件藕丝琵琶衿上裳,下搭着翠纹缕金挑线纱裙,外面松松地罩一件撒花烟紫罗衫,头发也简简单单挽着,耳坠只选了两支翡翠水滴状的。怎么看,都还是没成婚前的姑娘样。 只有极偶尔时,才会展露出那种被人精心呵护滋养过,桃羞杏让的风情。 苏韫玉抬手抚了抚额,躲开她亮闪闪的视线,颇为别扭地又在心里叹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宋谓这个躯体的缘故,这些时日接触下来,总觉得这小姑娘一会还是记忆中那个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凉水咯咯笑的小孩,一会又已经很有自己的坚持与判断,早能独当一面。 可能这也是死过一次后留下的病症吧。 “长安城的帝师,比皇族更为神秘。帝师历来只有一个,前任帝师死去,传人继位。他们在长安城权势极高,几与帝皇比肩,能随意出入皇宫内闱,过问想过问的任何事。” “传言说他们这一脉,能堪天机,能辨真假,能招亡灵。” 楚明姣听得愣了下,她迟疑地点了点桌面,陷入沉思,半晌开口:“这不对吧,帝师是凡人么?凡人还有这样的能力?” “据传言,每任帝师确实都为凡人之躯。” 苏韫玉摊了下手掌,示意自己也只知道这么多:“你代入宋玢去想一想,应当就是那种受天地钟爱的种族。” “我同你说说这任帝师。”他正襟危坐,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娓娓道来:“这任帝师上任不足四年,四年间从未在臣民眼前露过面,即便是万寿节为皇帝祝寿,也是一张银面遮住了半张脸,只能看得出来样貌很年轻。” “他不插手认识事,也不接见任何人。但在四十八仙门中地位颇高,有人曾见四十八宗门里的长老待他毕恭毕敬,唤他大人。” “这位帝师,名唤柏舟。”
第19章 山海谣19 第二日, 一行五人整装待发,前往峪州渡口。 人间十月,天高云淡, 橙黄橘绿, 芙蓉正上妆, 峪州城却在此时陷入骤然绵密的雨期。 春分替楚明姣撑伞, 踏着山间的碎石预备离开下榻的客栈。 谁知结账时,店家念着这两日从楚明姣那得来的不少好处,急忙去后厨端了两屉松软香甜的芙蓉糕,一路小跑着递到她手中, 话语中带着当地人浓厚的口音,格外淳朴:“这个送给姑娘。承蒙姑娘照料, 这两日店里伙计们得了不少赏钱,我们也没什么可以送得出手的。这两日山里芙蓉开得正盛,我们去采了些做成糕点, 正好借花献佛,赠予姑娘, 还请姑娘不要嫌弃。” 楚明姣抱着那两屉新鲜出炉,香气直往鼻子里钻的芙蓉糕,禁不住翘了翘嘴角,杏眼骨碌碌看向汀白。 汀白捏着钱袋的力道稍紧,半晌,满脸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神情,麻木地又从袋子里抠出一块碎银,给了掌柜。 掌柜连连摆手拒绝, 说什么都不肯收。 苏韫玉没说什么,从小到大, 他对楚明姣花钱的程度了如指掌。 曾经大祭司那卦象出来,他立马装死避嫌不出来。一方面是他和楚明姣处得和亲生兄弟没有两样,半点旖旎的男女之情都生不出来,另一方面是,苏二公子的私库,撑不住她几天花的。 他极其有自知之明,怕倾家荡产。 五人中,唯有新加入的小药师清风被这种大富大贵的奢靡之风惊得一愣一愣,这两天下来,不知说了多少句长见识了。此刻,他又凑在后面和汀白挤在同一把伞下,嘀咕着问:“殿下出去总这样吗?” “从前我不知道,这得问春分。” 汀白汀墨两兄弟是后面被楚明姣与江承函救下来带在身边培养的,不比春分从小伺候楚明姣,了解她所有喜好,不过他也乐得给这位看不起不太聪明的同盟者提点醒,免得哪天触到了大小姐的霉头。 “不过自打我跟在殿下身边,她就是这样了。” 瞥了眼,看到前面楚明姣和苏韫玉正在说话,汀白压低声音接道:“山海界的矿山知道吧?灵髓石丰富,价值连城,但每次矿山开采,里面深重的祟气会往上钻,需要化月境以上修为的能人全程清除镇守。化月境多出在各世家中,只会帮自己人开采灵矿,这时候一些小家族便会花重金请化月境的散修们来干这个活。” 说到这,他声音已经低不可闻:“从前,神主和殿下,还有几位少主都会易容去接这种活。” “别人一份工赚一份钱。殿下赚三份。神主的,南浔少家主的,还有她自己的。” 别人是真为高昂的灵药,灵宝发愁,她是闲得没事,骨子里就有一股闹天闹地不停歇的劲,做这活就是为了个好玩。 玩归玩,钱还是实打实赚到了。 迎着清风震惊的眼神,汀白继续说:“两位殿下准备合籍时,神主殿送来的聘礼将山头都堆满了,为了回以相应的礼数,家主,南浔少家主的私库掏得干干净净,甚至家主夫人,几位少主,族老和长老们都或多或少添了些。” 想象到那个场面,他摇头啧了声:“合籍后,这些东西全都在殿下手里握着,钱生钱,滚雪球似的。” “所以啊,殿下对金银钱财方面,根本没有概念。” 人比人,气死人。清风拉紧了背后的草药篓。 “……不过你不必担心,殿下平时就是嘴上对我们凶凶,其实是做个样子,这一路你也看到了,她对谁都不摆架子的。心情好了,什么都赏,跟谁都不爱斤斤计较。” 听着后面几人闲散的嘀咕,苏韫玉抬眼看了眼雨雾交杂的天色,道:“照我们的速度,戌时能赶到渡口,画舸是夜半子时到。到了之后,我们可以找家酒楼坐坐,再探听下帝师与姜家情况。” “行。”楚明姣踩着山间小道下山,避开翠绿的苔藓,偶尔有雨丝飘到脸上,和着怀中的芙蓉香,清甜极了,她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侧头问:“苏二,你修为这块,准备怎么办,想好了吗?” 苏韫玉能从深潭活下来,主要归咎于他无与伦比,恰到好处的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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