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浔默默听着,等他话音彻底落下,拍了拍他的肩,沉思良久,开口说:“我已然恢复,不必再休养,我等会和明姣说一声,你们也准备一下,明日,我们就回山海界吧。” === 深秋的风一吹,满地金黄。 自从那日辞别后,柏舟就再未出现过,留下来的那个侍童说,帝师得皇帝传令,要进宫住一段时日。 偌大的帝师府本就只有一位主人两名侍童,现在柏舟一走,就更显得萧萧瑟瑟,冷清至极。 因此,几人要离开,连面子上的告辞感谢这一步都直接省去了。 第二日晌午,一切准备妥当,他们便遇到了回山海界的第一道难题。 山海界的界壁分为两种,一种是供山海界之人进出凡界的,现在都在潮澜河里封着,除却他们来凡界时强闯的那一回,已有百年未曾开启过了。另一种是供凡人进出的,这些界壁常年属于开放状态,十分方便。 按理说,他们要回去,肯定是第二种更好一些,但这些通道,能不能让不是凡界之人的他们进,这就是个未知数了。 正如他们不能借着这些通道出山海界一样。 “供凡人进出的界壁没有门槛,登记个姓名就可以进出,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山海界的人试过混在里面悄悄出去过,但没办法,连第一步都跨不进去。”作为亲身试过这种方法的其中一员,楚明姣沉吟着,道:“出不来,自然也回不去,我觉得,没有必要浪费时间。” “还是走来时的那条道吧。” 这是已经没有选择了,其他人自然提不出意见,只是免不得眉头一皱,开始担心。 “我们出来时,强闯了那条界壁,他们知道,我们想要回去,只有原路返回,祭司殿与神主殿的人肯定已经将周围围得水泄不通。”苏韫玉看向楚南浔:“我们出来时是五人,回去多了一个,这没法解释。” 毕竟,只有山海界之人才能通过那条界壁,而在他们出来之前,界壁已经百年未曾开启。 这凭空出现的一个人,从哪儿来的? 清风顿时一个哆嗦,默默抱紧了怀里的药篓。他也不笨,知道这个时候,需要五个人之中的一个让出位置,让楚南浔顶替自己回山海界,再说难听点,杀人灭口永绝后患都是正常的。 汀白发现清风又开始抖,有些看不过去地勾他的背:“你又抖什么,收收你的心思,搁这自己吓自己干什么,你想的那些,殿下压根不会去考虑。” 最坏,不过就是回山海界再和那群人打一场。 半晌,楚明姣摊开手,扯了下唇角,淡然道:“那也没办法了,我们总不能不回去。” 说归说,最后还是想了个不怎么高明的办法。 他们重金请了个易容师,给楚南浔改变了下面部轮廓,而额心与手背上,都被画上长长的线条,那是傀儡人的特征。易容师走后,楚明姣左看右看,为确保能以假乱真,在楚南浔的十根手指上都黏上了细细的傀线。 乍一看,就是个被制造出来用于战斗的傀儡人。 “就算他们看到你,也只会以为是我们其中一个制出的傀儡,身上有我们的气息,所以勉强也拥有了山海界的‘血脉’,这套说辞能行得通。只要他们不走近了仔细看,就看不出什么破绽来。”楚明姣接着道:“我不会让他们近身的。” “好。”楚南浔莞尔:“都听你的安排。” 一切准备妥当后,他们触动了空间印。这就是界壁的神异之处,只要能出得来,回去就简单得多,触动空间印,界壁会开在前方。 未免惊扰凡人,他们在京郊选了个人烟稀少的荒地,一步跨进旋涡状的界壁中。 一路上,几个人都没怎么出声,刚开始还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渐渐的就没了话音,都处于一种心不在焉的状态。 楚南浔的心情无疑最复杂,重获新生,近乡情怯,回去后也暂时没法与亲人相认。苏韫玉想的也多,他担心起冲突,真要和神主殿与祭司殿对着干,今日非得要楚二的本命剑出手才能平定风波。 算了吧。 楚二的剑心才好一点,现在是一点都禁不起折腾。 相比之下,楚明姣倒是没那么焦虑,她在小道上不紧不慢地走,缀在前头两个人的后边,心里想的是,柏舟早知道她就这几天会回去,现在在那条界壁旁守着的,估计只有神主殿的神使。 祭司殿的人不会来的,来了今日肯定得打架,就算打不起来,也会闹个天翻地覆。 江承函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想是这样想,可等界壁真抵达目的地,停下来之后,楚明姣率先踏出界壁,抬眼四顾,才发现自己只猜对了一半。 界壁边上是树林,再远些就是宛若矗立在云间的藏书阁,往常,总有穿着神主殿礼服的神使们来往出入,不谈热闹,但绝不会如此寂静,静到只能听见树梢枝头鸟雀的唧啾声。 她左右看了看。 半个人影都没有。 显然,这片地域被人下了禁令,而能叫神主殿与祭司殿如此言听计从的,偌大的潮澜河,唯有江承函一个。 若说这不是刻意的大开后门。 谁也不信。 苏韫玉与楚南浔见她久无动静,一前一后踏出界壁,望见这一幕,都在原地怔了怔,少顷,前者看向楚明姣:“你先前说柏舟就是江承函,我现在信了。” “我们方才商议了下,你哥哥想回楚家看看。”他透过这片丛林,往更远处眺望,似乎在看那从未允准外人进过的神灵禁区,“你呢?和我们一起,还是暂且留在这里?” “我……”楚明姣定了定神,她只稍微顿了下,就很快有了自己的主意:“我让汀白陪着你们回楚家,他身上有我的令牌,楚家无人敢动你们,若发生了什么意外,直接联系我。我先在潮澜河住几日,和他将事情说清楚了就去找你们。” “去忙你的吧,我们出不了什么事。”楚南浔将手指上长长拖下来的傀线用手掌接着,绕成毛线团,藏进袖袍里,而后看向楚明姣,露出一种和煦而欣慰的笑:“我看得出来,他待你很好。” “当年结契前在我跟前许下的诺言,如今看来,他不曾违背。” “身为神主,肩负苍生,他的一言一行,关乎无数人的生死。他也有他的难处。” 这次动用次身为他招魂,瞒天过海做到这种程度,对他而言,该是万中无一的破例了。这破例不可能是因为他楚南浔本身,他还没那么大的脸面,此举到底是为了谁,凡是知道这件事的人,皆心知肚明。 言尽于此,楚南浔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跟着汀白消失在了树林深处。 “给。”苏韫玉步伐稍慢,他转动着取下手里的灵戒,递给楚明姣,“生辰礼。” 楚明姣很是诧异地瞥了他一眼,旋即接过来,一看,笑了:“这是什么?兔子灯?” 她从灵戒中将那盏兔子灯提出来,晃了晃,颇为感动地道:“谁教你的?苏二,你这为女子挑生辰礼物的水准,真是一年比一年高了。” 苏韫玉就知道她没什么好话,总之是习惯了,他拍拍手,像解决了件心头大事,眉眼略有舒展:“我想着,你什么都不缺,这兔子通身是用灵髓石雕的,眼睛是红宝石,耳朵是秋水仙晶,用来充作四肢的云英石里糅杂了静神的香,里头被掏空了,灯芯用了通心草。” 他点了点那盏灯,语气真像那么回事:“我是实在不知道送些什么,能搏二姑娘一笑了。” 楚明姣眉眼弯弯,提着那盏兔子灯,分开前,笑着道:“谢谢。” == 楚明姣将自己的腰牌给了汀白,于是从藏书阁深处那片灌木林中走出来时,很快就被成群结队巡查的神使们发现了,为首的那个很快躬身行礼,一副公事公办到底的姿态:“叩请神后殿下安。神主有令,殿下若是回来,请往正殿一叙。” 她转身,去了正殿。 神主殿建得讲究,处处都是细节,长长的两排楼,像横亘在潮澜河前的一扇巨门,被人以无法言说的大神通从中斩断,每每开合,总有各种诡谲奇异的幻象袭来。 木地板被擦得光可鉴人,纤尘不染,两边栏杆上系着象征神主宫标识的绸缎,大片凛冽而圣洁的白雪色泽,其上点缀着一点绚烂的金芒,像是开在雪地里的一蓬黄金花,叫人轻易被吸引眼球,继而一凛。 神主殿有七层,对面一排全是神使们日常办公之所,每日,说不清的棘手事从凡界,山海界的各处传入神使们的案头上,再经历过层层筛选,被分门别类地处理好之后颁发出去。 而他们这一栋楼,则是稍微有些品阶们的神令使们办事的地方。三界大大小小那么多世家,宗门,总有一些触碰底线的地方,每当这个时候,神主宫就会有人出面,先将人请进来,该敲打敲打,该警告警告,若是再有下次,就都需要自己掂量掂量了。 神主殿从来就是铁血手腕。 四十八仙门和山海界五大家,每当收到神主殿的传令,就算是家主亲来,也是表面镇定,内心惊慌。对他们而言,甭管这地方有多神圣,总之,能不来就不来,最好一辈子不必踏足。 当年,为了江承函与楚明姣的婚事,楚滕荣三番五次接到传召,每次踏进神主殿,内心都是一阵踌躇,到后面麻木得不行,每次回去,都一副无精打采,不想多提的神情。 楚明姣提着手里的兔子灯,进了七层之上的正殿。 伺候在外的神使见了她,无声行礼,像是早得到了命令般,躬身为她推开大门,请她进去。 她一步踏到雪白绒毯上,绕过一面珠帘与帷帐,再与那尊九鼎鹿形香炉错身而过,就听到了低低的絮语:“……凡界姜家秘而不报一事,神主殿已经接手,家主与诸位长老的供词呈交上来,请殿下过目。” 楚明姣停下脚步。 江承函神念磅礴,她到来的动静自然逃不过他的感知,他将手里的供词摁下,抬眼朝她看来。 见状,他身侧站着的那位神令使立马抱拳,朝楚明姣拱手做礼。 “回来了?” 江承函朝她道:“我这边还需要一些时间。” 楚明姣对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是半点也不感兴趣,她颔首,寻了个离他较近的位置自顾自坐下,借着这个机会,索性观察起苏韫玉送的兔子灯来。这兔子灯其实雕得不算多精致,看起来圆滚滚胖乎乎,奶白色的一团,耳朵支棱起来,竟是……别样的可爱。 她忍不住捏了捏兔子的耳朵,入手是晶莹冰冷的玉石,但很神奇,因为白日点灯,兔子里有温度,再捏第二下的时候,又觉得一阵温热。 苏二上哪找出这种东西来的。 在她爱不释手去捏第三下的时候,江承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将手边一叠纸与奏疏递给一边的神令使,浅声吩咐:“将神主宫的意思传达四十八仙门,这样的事,我不想再听说第二次。”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7 首页 上一页 70 71 72 73 74 7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