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姣朝殿内努努嘴,压了声,神秘兮兮的,好似这样问,里头那个就听不见似的:“你家殿下呢?他这几天都在忙什么呢。” 汀墨脸木了下,想,忙的那个究竟是谁。 这位小殿下,怎么还是这么会给神主来一出倒打一耙。 汀墨好声好气地答:“殿下在内殿,这几日都忙着在深潭与神殿中来回奔波。” 楚明姣步上台阶,春分先一步将殿门推开了,她提着裙摆跨进去,视线随意搜寻了一圈,一眼就看到站在屏风边上站着的江承函,眼睛微亮,朝他那边快步走过去。 “神主殿下。”她笑吟吟在他跟前站定,用彩色绳段编织的辫子垂落在身前与肩后,显得别样活力俏皮,“你怎么没去闭关,我以为你现在会在密室里呢。” 江承函被她的称呼惹得皱了下眉,俯身捏了下她的脸腮:“又跟着他们瞎叫?” 神主殿下这个称呼,要么被她用来跟着人云亦云起哄,要么就是一字一顿的,落出种讥嘲的含义来。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意思。 楚明姣被他冰得躲了下,下一刻,扭头和汀墨说:“外面雪下这么大,怎么殿里不点炭火啊,熏上香吧,淡一点的。春分,你将月明珠撤下来,换烛火,为什么冰雪殿里要挂月明珠,它真的好晃眼睛。” 像冰面碎裂,活水涌动出来,殿里因为她一番吩咐顷刻间生动起来。 春分和汀白,乃至汀墨都顺着她的意思各忙各的事去了。 江承函被她那么很嫌弃的一撇脑袋,在原地散了散寒气,再去牵她的手,楚明姣亦步亦趋地顺着转了个方向,声音甜脆:“我哪里有瞎叫,叫你神主殿下还不开心?” 她于是下了定义,轻哼:“你真难伺候啊江承函。” 其实她在喊人这一套上花样百出,全凭当下的心情与处境,江承函无疑是其中最为直白的一个称呼,甚至不如先前古灵精怪的“小江殿下”,但比起神主,他更需要这个。 如此,才感觉自己还活着。 作为真正有情感的人而活着。 灯火下,江承函细细去看她,其实根本不需要怎么看,很容易就能得出来结论,他勾了勾她的下巴,见这姑娘立刻软了骨头卸下力气,将重量托付到他这边,于是自然地用掌心接住那张小小的脸,问:“怎么瘦了这么多。” 她一瘦,全表现在脸上,两腮上好不容易长出来一些的肉立马收了回去,眼睛显得更圆更大,少女的娇憨之意立刻少了,反而尽数转换成了一种逼人的艳丽。 不像兔子了。 ……像朵深色的重瓣海棠。 “忙死了。”站了会,她曲着手指,道:“老头把少家主的位置暂时交给我,那些事哪里有这么好做啊。” 这时候,殿里的炭火生好了,熏香点上了,就连月明珠也都全撤了下来,一颗颗放置在盒子里,换上了烛火,内殿灯影摇曳。 “好累。” 楚明姣到榻边坐下,没多久,眼皮就耷拉下去,她干脆躺下去,手指在他的掌心挠了挠,一卸下劲,声音立刻困倦得不行:“这段时间,我连剑都没练……我先休息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还有事做。” “好,睡吧。” 江承函给她将被子盖好,望着她铺展在枕面上的长发,起身找春分拿了瓶发露,揭开瓶盖倒了两三滴在掌心揉开,沾到几丛发尾上,沁甜的香弥漫开来。 做完这些,他就着铜盆中的水净手,用帕子擦干后,掀开锦被,在她身边躺下。 她今天很乖,可能也的确是累了,他要牵手就牵手,要抱也让抱。 难得的听话。 江承函每次陪她躺下,都要自嘲一两句,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没累到这种程度,基本上,她不回来,他大概就整夜整夜待在密室修炼了,再么就是盯着深潭,可她若是回来,不论是和她说说话,还是像现在这样躺一躺。 ——他贪恋这些短暂而不设防的亲近时光。 哪怕今时今日相处,仍不及昔日百分之一的亲热甜蜜。 楚明姣醒来时,夜还深着,身边的人睡得浅,她念着后面一摊子烂事,思绪骤然清醒,在榻上坐了会,蹑手蹑脚爬了下去。 她没打算叫醒江承函,自顾自整理好衣裳就准备出门。 这么多天,三十位五家精英潜进祭司殿,日夜在潮澜河搜寻,虽然没有遇到什么阻力,但进展并不顺利,发现的界壁只有一条,还是疑似,没法确认真假。 这事不能再拖了,她准备亲自上阵,一边督查一边自己寻找。 算起来,她还是唯一一个有找界壁经验的。 路过那张案桌前,楚明姣多瞄了两眼,发现桌边一本册子分外眼熟,折几步回来,翻开一看,就被满篇的正楷字震了下,往后翻,足足七八页,全部写满了注解。 很显然,是给她的。 她捏着这本册子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夜风一吹,很快闻见自己头发上的熟悉香味。 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楚明姣转头一看,发现他也跟着起了,站在榻边,一袭白衣,如雪中谪仙般清泅出尘。 她突然转身,小跑过去抱了抱他。 江承函没想到有这么一下,将这横冲直撞扑上来的小炮弹接在怀里后,拍了下她微微起伏的脊骨:“怎么了?嗯?” “还有十七天。”楚明姣仰着头去看他,举着手里的小册子,不知怎么的,笑得又甜又腼腆:“等这段时间过去,我就回来和你学琴谱,真的,我保证乖乖学。” 江承函指尖触了触她捂得通红的耳朵:“嗯,那你先看看?” “好。” “我走了,小江殿下?”她咬字总是很独特,最后四个字,带着很明显的笑意。 楚明姣转身,却在迈开步子的前一瞬被他又拉回去,他用的力气有些大,她被困着,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很模糊的觉得他情绪有一点不对。 “十七天。”江承函顿了下,下颌轻轻擦了下她的发顶,缓声道:“别将自己累倒了。” 今日放她走,大概明日,她就会收到来自苏韫玉的碰壁消息,会明白原来这就是他的态度与立场。 再见面,她不会是现在的态度了。 楚明姣从来知道怎么最能刺痛他,让他顷刻间鲜血横流。 但好在。 十七天,对比十三年而言,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再痛再难熬,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第58章 潮澜河占地极大, 方圆千里都是它的辖区,涉密也多,其中, 神主殿, 祭司殿乃至最为神秘的深潭都各有各的人守着, 时值隆冬, 雪一场接一场地下,这千里地域早在十几日前就成了名副其实的“雪域”。 找起界壁来尤为不容易。 混进祭司殿的五世家精英昼夜不休寻找,也才锁定了一条“疑似界壁”。 楚明姣在冰雪殿休息了两个时辰,一扫疲惫, 振作精神没敢耽搁就去看了这条疑似界壁。 上次她找界壁,前前后后也花了十几天, 还趁捣乱发泄的由头将所有的秘境与小世界都搜了一遍,最后锁定藏书阁,一是因为那地方比较特殊, 时时有人看守,二是所有被她怀疑的地点里, 那里的灵气涟漪动荡最大。 宋玢和楚明姣在祭司殿侧殿里悄摸摸碰头。 宋玢朝西边努努嘴,也只有这个时候,语调才稍微不显得那样吊儿郎当的轻浮:“这一条,加上你们出去那条,就两条了,再找出个两三条,一个晚上的时间,撤离也足够了。” “话说, 这东西怎么确认真假?” 楚明姣言简意赅:“炸开,看里面有没有路。” 宋玢不由啧了声:“就是说我们现在不能轻举妄动……” 他话题突兀拐了个弯:“你这是才从冰雪殿出来?江承函那里, 究竟怎么说啊?” “没说法,我不敢太明显地提这件事。”楚明姣眼神闪烁了两下,顿了顿,又接着说:“不过他应该都知道,潮澜河平时和铁桶一样,现在巡逻的神使少了一半不止,我们的部署如此顺利,大概也有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缘故。” 宋玢早就想说这句话了。 “那这就是默许了啊,这是默许了吧?”他盯着香炉里升起的青烟,声音压低:“其实这事,只要他默许,都不用帮我们,只要不出手阻止,我们就已经算成功一半了。” 问题是,谁敢捅破这层窗户纸呢。 “如果他是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这是好事,如果不是呢,如果是因为神力被深潭完全牵制住,分不开心神探查别的情况,又恰好被我们钻了大祭司倒台的空子,我这时候跑过去叭叭把我们的计划全部说一遍,这不是傻的吗。” 楚明姣提醒:“凡事别往好了想,做好最坏打算。” “我知道,我就和你们说一说。”宋玢跟着她往外走,要一起去那疑似界壁的地方,往外一走,冷风倒灌,他拎着大氅抖了抖:“那你有没有想过,掰着手指算日子,我们也就只有十七天了,江承函这边不攻破,神主殿的撤离令下不来,靠五大世家一一通知——总有人只信神主。” 到时候,乱得更厉害。 “想过。”楚明姣低头快步走进风雪中,声音被拉得悠长:“神谕,我来写,让江承函敲章。” 饶是早就习惯了她各种胆大包天的言论和行为,在这一刹那,宋玢也禁不住怔住,而后呛咳一下。 “什么你写——怎么就你来写了,你知道神谕是什么吗你就写。”他连连摇头:“再紧急的事也得有个章程,你别乱来啊。” 楚明姣抿了抿唇,脸上写满了恹恹的不高兴。 宋玢说的,她怎么会不知道,可问题是,还有别的办法吗? 十七天,连铤而走险都来不及,还计较什么章程。 很快到了西边,那是一座陡峭的雪山,奇异的是,山脚和山腰还依稀点缀着点绿色,山巅却全白了,远远看过去,像体型巨大的人披了件渐变色的衣裳,有种别样的韵致。 一个潜进来的楚家人上前,对楚明姣耳语:“殿下,山腰上那座木屋有古怪,我们去探查过,里面什么也没有,风吹起来摇摇欲坠。一问祭司殿的其他人,说是早年一个神令使执事修的,不为住,只为闲暇时听雨赏雪悟道,我们反复对比,发现有时候,这里的灵气涟漪动荡幅度比别处都大。” 楚明姣点头,蹲下身,手掌贴到泥土层上,闭目静静感受,不一会,又跑到另一座山头感受,反复对比。 如今这样的天气,土都成了冻土,冰冷渗透到肌肤里层去,不到一会,手掌边缘就泛出了红。良久,她起身,朝宋玢和其他人点了下头:“确实不大一样,应该就是这儿了。” 她用干净的帕子仔细擦了擦手掌,拍了下为首那人的肩,温声嘱咐:“将这儿保护起来,看紧点,有什么异常,第一时间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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