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尹之枝不知道自己这一次睡了多久。再度醒来时,脑袋还是晕晕沉沉的, 四肢乏力, 软若面条。窗外的天空已经暗了。整座庐山小筑静得有如月上古楼。 也是……都天黑了, 今天的追悼会应该已经结束了。 尹之枝想看看现在几点了,摩挲了下, 却发现手机不在枕边。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舒适的睡衣。抬手再次摸了摸额上纱布,又“嘶”了一声, 缩回手来。 中午那场闹剧的观众,不仅有岳家和祁家的人,还有不少其它家族的人。人多口杂,消息必然已不胫而走。 一切都回到了原剧情的正轨上。 她的身世没有见报,但确确实实在上流圈子里传开了。堵不住的秘密就是堵不住。 尹之枝在脑海里唤了一声:“系统,你在吗?” 系统:“宿主,我在。” 尹之枝:“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祁老太太是怎么知道的?” 系统:“祁家那个姓郑的佣人的确被封口了,不敢再有泄密意图。但她和丈夫打电话聊起这事儿时, 对话内容被祁晓莉听到了。今天, 祁晓莉在追悼会上把这件事告诉了祁老太太。” 这个世界, 由三本狗血小说相融而成。任何一本小说的原剧情发生扭曲,都会引发连环反应,或多或少地影响另外两本书。 《嫁入豪门》的剧情扭曲后,尹之枝在爆炸案中结识了李倩琳,又当上了柯炀的女朋友,从而让经纪人李哥深深地记住了她,并在发现有人要爆她丑闻时,及时向柯炀通风报信,让岳家有所动作,堵住了想借爆料牟利的佣人的嘴巴。 就这样,一环扣一环,导致本该通过那个佣人发散出去的消息,被拦了下来。 主线剧情的洪流势不可挡。当一个出水口被堵住了,水流就会自行寻找另外的疏泄口。 即使不是祁晓莉,也会有别人来当这个疏泄口。 因为该发生的事情,就一定会变着法子发生。只是没人猜得到,它会以这么惨烈的方式爆出来。 尹之枝无声地咬紧了后牙槽,用手背捂住了眼。 如果这就是最后一个主线剧情,那么,她应该快能解放了吧。 就在这时,尹之枝听见开门的声音。岳嘉绪走进房间。夜深了,他也已经换下白天那套见客的衣服,如今,只穿着一套黑色的敞怀式家居服,是睡觉前的打扮。 似乎没想到她那么快醒来,岳嘉绪目光一定,就快步走到床边,俯下身,拧起剑眉,关切道:“枝枝,感觉怎么样?” 尹之枝的声音沙哑微弱,像只猫儿:“我想喝水……” 岳嘉绪扶她坐起来,动作很轻柔,往她腰后塞了个枕头,才起身,倒了杯温开水来,喂她喝下去。完事了,并未急着让她躺下并掖好被子,而是触上了她睡衣的纽扣:“肩膀,我看一看。” 尹之枝眼睫颤了颤,没有丝毫反抗,乖乖靠在床头,让他解扣子。 房间里亮着两盏壁灯,余下角落,便隐没于无边暗色里。她的衣纽被解开两颗,一侧睡衣滑下肩膀,乌发蜿蜒在雪白肩头。中午他就看过这里,当时那片发红的淤痕,经过几个小时,已沉淀为骇人的青紫色。 岳嘉绪压在她衣服上的手指微抖,盯着这个地方,压抑的暗沉的怒意爬上眼底。可他没有在尹之枝面前表现出来,检查后,收回手,说:“这里擦点药酒会好得快些。” 岳嘉绪拿来一瓶药酒,坐在床边。药酒在他宽大温暖的掌心化开,以一种稳定的力度,在她肩上抹开了。那片肌肤也随之热了起来。 房间里很安静,除了他们的气息声,别无余音。为了方便涂药,尹之枝面朝他侧卧着,原本垂着眼,看着被子的褶皱发呆,被药酒那股辛辣的气味刺激了嗅觉,神府仿佛也清醒了几分。她慢慢抬起眼皮,忽然注意到岳嘉绪的领口下,露出的肌肤上,似乎也有一些相似的痕迹。 尹之枝一怔,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着要坐起来,抓住他的衣服,执拗地要求:“我要……看看。” 她突然硬要起来,还扑到了自己怀里,岳嘉绪呼吸微滞。拿她没辙,他顿了一下,只扶住她的腰,任由她扯开了自己的衣服。 灯影晃晃,照得他的肌肤泛出均匀的浅蜜色。这副从不外露见人的男性身躯,肌理结实,肩背至腰的线条流畅起伏。而在臂弯上,此时也出现了几道和她一模一样的淤痕,大概是在中午的混乱里落下的。 尹之枝收紧了抓住他衣服的手,胸口闷得发胀。岳嘉绪随手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好,按住她的脑袋,低声安抚:“我没事,不要多想,已经过去了。今后不会再有那样的事发生,我保证。” 两人的影子紧紧相拥,曳在墙上,看不出人形的姿态,仿佛是互相舔舐伤口的两只兽。 尹之枝闭眼,软软地枕在他肩头,双手却垂落下来。 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并默默做了个决定。 . 之后数日,尹之枝都安分地在楼上的房间里休息,也错过了余下的丧礼仪式。她按时吃饭、睡觉、服药,让医生给额头的擦伤消毒、换药。除此之外,没有过问一句外界怎么样了,也极少说话,仿佛对外界的风风雨雨失去了兴趣,只想躲起来,疗愈身上的伤口。 等到头没那么晕、可以自行下床的一个下午,岳嘉绪也不在的时候,尹之枝慢吞吞地找出自己来时穿的那套衣服,以及她带来的行李箱。 追悼会已经结束,庐山小筑不是岳家人长住的地方。这几天,大家应该都陆陆续续地回到老宅了。但岳嘉绪还是每天都会来房间里陪着她。他不在的话,就是朱姨看着她。 尹之枝猜测,他可能是为了让她安心地静养,才暂时没有换地方。 根据这几天的经验,岳嘉绪每逢中午都会出现。不过,今天似乎有人约他见面,他估计得傍晚才会出现。 午休时间,朱姨以为尹之枝在休息时,她却下了床,在收拾东西。 本以为岳嘉绪不会那么早回来,结果是,她才将行李箱“咔哒”地合上,有点儿费劲地推起来,背后就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尹之枝微微一惊,回过头,就看见岳嘉绪站在门边。她都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开门的。 今天仍是不见太阳光的阴天,沉甸甸的乌云压在天边。走廊光线不明,岳嘉绪英俊的脸庞亦沐浴在明明晃晃的暗色中——不知为何,出去了这一趟,他的表情,似乎隐隐和昨日不太一样了。 不过,尹之枝的注意力很快就回到了目前的状况里。 这件事本来也瞒不住岳嘉绪,心惊肉跳的感觉,仿佛又轻了点。尹之枝慢慢转过身,扶着行李箱,跪坐在干净的地毯上,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他,轻声说:“岳先生,我得走了。” 她已经重新叫他哥哥很长一段时间了。如同曾被恶意赶跑的小动物,因感觉到温暖,再度主动靠上来。所以,这个许久未听见的称呼从她口中出来,显得很突兀。 岳嘉绪盯着她,心脏仿佛在缓缓地下沉,下沉至深渊。 这几天,她一直不太有精神,两人也没有长谈过。今天是她第一次起来,换掉睡衣。直觉告诉岳嘉绪,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不会是他想听的,可他能做的就是一动不动,继续听着。 尹之枝垂头,心情沉重。但因为这些话是她在脑子里演练了一个晚上的,她的表情也尚算平静,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说:“我好得差不多了。我想清楚了,之后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我们以后也尽量不要再见面了。” “我不会同意的!”岳嘉绪的目光变得阴沉,走到她面前,蹲下来,道:“外面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了,不会再有人提起这件事。你根本还没养好身体,我不会同意你去任何地方。” “你根本不是我哥哥,这和你同不同意没关系。”尹之枝并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在低低地阐述自己的想法:“我这两天一直在想,如果我的人生可以重来,如果我能回到八岁,我希望这一次,在十三年前收养我的是其他家庭。” 岳嘉绪脸色霍然一变。 “那样的话,我大概会先被送进福利院,住一段时间再遇到一个收养我的家庭。那对父母……也许不那么富有,住不起大房子,没办法每年带我出国旅游,不能教我骑马,不能给我很多漂亮衣服穿,不能供我读贵族高中,但这样平平淡淡的日子其实也不错。” 尹之枝在一字一句、清楚地假想着排除掉他的人生。 原本还能以哥哥的身份,牢牢占据她身旁最重要的位置。而现在,她似乎想远离过去的一切。连这个位置,也要连根刨挖起来。 岳嘉绪的心口毫无防备地仿佛被利刃结成的弦勒紧了,刺痛如同针扎,排山倒海,翻涌起戾气。他一把将她箍入怀中,一眼不错地盯着她:“你恨我?恨岳家?所以不想再见到我?” “当然不会!岳家养我到大,供我吃供我喝供我读书,你还对我这么好。我又不是白眼狼,怎么会这么不识好歹?我这辈子到死了都不可能恨你,不可能讨厌你的。”尹之枝垂着头,努力地述说,可眼睛越来越热,泪水抵不住地心引力,毫无征兆地,在这时滚了下来:“但是……真的已经够了。你本来就不是我哥哥,已经够了。” 对她来说,岳嘉绪不仅仅是这个世界上她最信任、最重要的亲人,还对她恩重如山。 八岁前,她是在宋媛和保姆之间被踢来踢去的小皮球。八岁后,遇到岳嘉绪,她才有了一个真正的家。 都说养恩大于生恩。是谁亲手带大她,是谁在她第一次来月经时不厌其烦地教她用卫生巾,是谁替她赶走欺负她的佣人,是谁总在她生病时陪在身旁,是谁给她开家长会、替她检查作业,是谁在工作结束后的雨夜开车去学校接她,是谁在下雪的夜晚背着耍赖的她走过雪地,是谁为了她在爆炸的硝烟中逆流而上,是谁让她忘记了童年的孤独凄苦,生活如渗了蜜一样幸福…… 而这一切,还都发生在岳嘉绪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母亲是自杀的、知道宋媛是绑架案主谋的前提下! 大人的罪孽不让小孩承担的先决条件,是小孩也不该享受到这份罪孽带来的好处。原文里的她被曝光身世后,就很快从书里消失了。而现实里,岳嘉绪却在袒护她,还将她护在身边。 是原文与现实的割裂,造就了如今的局面。 如果没有岳嘉绪,那么,她前面十三年的人生,绝对不会那么幸福。但也不是不能活下去。 反过来,如果岳嘉绪没当过她的哥哥,那么,他的人生一定会少很多烦恼。今天夹在亲人间的两难局面、一切的痛苦和不幸都不会发生。他也不需要蒙受来自于亲人的“没良心、疯子、白眼狼”的指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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