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裙子静静地停在半空,忽然抬起了一截袖口,轻轻拂过江芜的头顶。 “阿芜……”柳蛮蛮紧张极了,眼睛眨也不眨,随时都想把江芜拉回来。 它刚才就是这样裹住那个男人,吸干血肉的! 江芜没有动,她感觉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温柔地抚过她的脸。 她听见一声微不可察的,幽幽的叹息。 蓝裙子忽然飘出了屋子,停在院中,微微侧身,像是在等她们过来。 江芜看了柳蛮蛮一眼,二人追了上去。 很快,她们被引到了一个更加偏僻的小院子,和冯家大院处处张灯结彩,红绸高挂的模样不同,这里居然被布置成了灵堂模样,一片缟素。 柳蛮蛮喃喃:“冯家怎么一边办喜事,一边办丧事啊?” 江芜提醒她:“你忘了方宁心是怎么嫁进来的吗?” “这里面是冯小少爷的灵堂?”柳蛮蛮瞪大眼睛,“不会吧,他就这么被停尸了八十年?” 蓝裙子只把她们引到这里就消散不见了,柳蛮蛮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它和之前那件红嫁衣,可能都是一伙的。 现在想来,红嫁衣一共出现了两次,一次是吸干了变成活死人的摄影师,一次是拦在他们去雍肃堂的路上。 两次都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倒更像是在帮他们? 柳蛮蛮推开院门走了进去,“不对啊,那昨晚小翠为什么会攻击道长?” “可能因为他是男的,还答应了冯鹤龄要消灭女鬼?” 江芜脑中像是有一条线,把她自进入冯家大院后看到的一切慢慢串联起来,“如果方宁心她们真像冯鹤龄说的那样,害死了外面那么多人,她为什么连最基本的神智都无法恢复,甚至连人形都显不出来?” 二人进入正堂,屋子正中间停着一口松木棺材,四面雕花,镶嵌金箔,十分华丽气派。 柳蛮蛮拿起供桌前的牌位,“故儿封延年之灵位……封?他不是冯小少爷吗?” 还有刚才屋子里那个男人,好像也提到了封家……封家和冯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芜垂下眼睛,嘲讽地勾了下唇角。 有的人口口声声说着家族荣耀,可为了活命连祖宗都不要了。 “唔唔!” 屏风后面隐约传来女人挣扎的声音。 柳蛮蛮一个箭步冲进去,就见一个穿大红嫁衣,蒙着红盖头的新娘被五花大绑在床头,她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正拼了命地扑腾着。 她一把掀开盖头,对上年轻女孩圆圆的脸颊,惊恐的双眼,脱口而出:“小颖?” 女孩拼命点头,柳蛮蛮赶紧把她嘴里塞的布团掏出来,一边给她解绑,“你怎么在这里?是谁把你抓来的?” “我不知道,我一醒来就在这儿了,还有个很可怕的老太婆,说要让我给她儿子冲喜……” 小颖身上的绳子解开,她刚一站起来就重心不稳,吃痛地摔了下去。 江芜赶紧伸手扶了一把,上下打量,“你受伤了?” 小颖眼里飚出泪花,颤抖着提起裙角,“那个老太婆就是个变态,她说我脚太大配不上她儿子,非要给我缠……缠什么三寸金莲!” 她这几天一直被绑着,都快疼得麻木了,一落地才反应过来,脚趾尖传来钻心的疼。 柳蛮蛮这才看见,小颖脚上穿着一双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尖尖绣花鞋,里面缠着一层层的白布,隐约还有血迹渗出。 她赶紧帮小颖解开,一边解一边骂,“这是什么变态老妖婆啊!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喜欢裹小脚,怎么不把她脑子也裹上?” 再说小颖都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骨骼早已定型,还硬要把她的脚指头裹起来,这不是要人命吗? 柳蛮蛮满脸同情,这姑娘可遭了大罪了。 她刚把小颖扶起来,江芜抬头看向外面,“有人来了。” 小颖花容失色,“不好,一定是老妖婆来给我送饭了。” “别怕,看我怎么收拾她!”柳蛮蛮憋了一肚子气,捏着拳头冲了出去。 封大太太一进屋,发现儿子的牌位倒了,连忙上前去扶正。 她又趴在棺材边上,目光慈爱地看着里面早已死去的儿子,“延年,娘又给你找了个冲喜的新娘子,等你们今晚拜了堂,以后就有人伺候你了……” “你做梦!” 柳蛮蛮如一阵风冲出来,一把捏住封大太太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拎了起来。 封大太太拼命挣扎,一双小脚在半空不停地扑腾着。 她死死瞪着柳蛮蛮,“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不是方宁心那个贱人找来的帮手?” 紧接着她又放声大笑,“你杀不死我的,只要有祖宗保佑一天,封家大院就永远是我们的!” “是吗?”江芜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封延年的牌位,一下一下地掂量着。 封大太太大惊失色,“快放开我儿子!” 江芜笑了一下,两只小手分别抓住牌位两头,抬起膝盖狠狠一撞。 啪地一声,牌位断成两半,狠狠摔在地上。 “延年!”封大太太目眦欲裂,竟然从柳蛮蛮手里撕下大半个身体冲了过来,跪在地上拼命地想把碎裂的牌位拼回去。 柳蛮蛮被她发狠吓了一跳,连忙甩掉手上沾的黏糊糊的血肉,又低头往棺材缝里看了一眼。 冯延年……不,应该是封延年的尸体,居然不见了? “阿芜,这是怎么回事?”柳蛮蛮怕江芜个子小看不见,连忙告诉她棺材空了。 江芜若有所思,看来她猜的没错,冯家人……或者该叫封家人,就是以这样的方式,逃脱方宁心和她们的诅咒的。 “我跟你拼了!” 封大太太红了眼睛,朝柳蛮蛮和江芜扑过来。 但她根本不是柳蛮蛮的对手,三两下就被压在了地上,还在一边挣扎,一边咒骂。 “贱人,小娼/妇,封家哪里对不起你,一个农户女能嫁给延年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放火烧了院子……” 一抹红出现在柳蛮蛮的视线里,她一抬头,又看到了那双缠枝牡丹绣花鞋。 “方宁心?!” 这次她没有借丫鬟小翠的模样出现,而是露出了本来面目。 面容姣好,眉眼清秀的年轻女人,一身大红嫁衣仿佛鲜血浸透,她一步步走向封大太太,长长的指甲扎透她的脖子,唇角弯起,笑得畅快又疯狂。 柳蛮蛮忍不住开口提醒,“你这样杀不死她的。” 昨晚冯鹤龄也被捅穿了脖子,结果还不是被什么祖宗保佑了? “我知道……” 出乎意料地,方宁心这次居然开口说话了。 她看着地上碎裂的封延年的牌位,又看向江芜,“你,全都知道了?” 江芜点头,一人一鬼目光流转,仿佛达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 她对方宁心说:“我会帮你们彻底解脱。” 这是她作为幽冥之主给出的承诺,说到做到。 方宁心笑了,身形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柳蛮蛮懵了,“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听不懂啊?” 不过她好像明白了一点,方宁心是好……好鬼,那冯鹤龄他们不就是坏人? “蛮蛮姐,你死后有什么打算吗?” 江芜忽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柳蛮蛮:? 江芜冲她眨眨眼睛,“地府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哦。” 或许十二鬼将里,也该有个女将军了? “你现在回去找道长和其他选手们,然后……” 江芜凑在柳蛮蛮耳边嘀咕了几句,后者从迷惑不解到恍然大悟,又带了点愤怒,“没问题,交给我吧!” 柳蛮蛮一口应下,然后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小颖一直躲在后面,怯生生地探出头,“我们现在该去哪儿啊?” 她再也不想在这个鬼宅子里多待一分钟了。 江芜冲她灿烂一笑,“杀人,放火。” 供桌上的烛台被打翻,灯油流了一地,挂满白纱的灵堂,很快火光冲天。 江芜带着行动不便的小颖慢悠悠往回走,凌尘道长的符纸被她随意地到处乱扔,扔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火海。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从后堂慢慢烧向前院。 * 树德堂内,冯鹤龄气急败坏地摔了一个茶碗。 “那几个大师到底靠不靠谱啊?让他们去消灭女鬼还推三阻四,还不如直接让我们吸干算了,说不定还能像上次那个倒霉道士那样,掏出什么宝贝来呢。” 底下有人蠢蠢欲动,“叔爷,咱们可好久没开荤了。” 还有人提起了柳蛮蛮的美貌,“若是能把她留下来,咱们可就享艳福了!” 冯鹤龄恼怒地摆手,“不可轻举妄动,这群人里除了那个天一派的小道士好糊弄,其他几个都不是简单角色。万一被他们察觉,可就前功尽弃了。” 那个王虎从客房出来后,就跟他剩下两个伙伴形影不离,管家亲眼见到,他们怀里都揣着凌尘道长给的符咒,无法靠近,显然是起了防备。 “那,那个姓褚的总可以碰了吧?”有人不甘心地提起褚大师,“那家伙就是个招摇撞骗的口花花,半点本事都没有,昨晚喝了个烂醉,到现在还没醒呢。” 冯鹤龄神色松动,正要点头,外面有人慌里慌张地冲进来,“不好了,后院走水了!” “怎么回事?”冯鹤龄猛地站起来,“是谁这么不小心,坏了规矩?” 来人气喘吁吁地摇头,“不知道,好大的火,都快烧了半个院子了……现在怎么办啊?” “怎么办?当然是去救火啊!”冯鹤龄骂了一句,又叫了几个人,“你们跟我去祠堂,祠堂绝对不能有事!” 等冯鹤龄带着几个子侄赶到祠堂,却发现上面的几把大锁都不翼而飞,房门四敞大开着,里面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 冯鹤龄快步上前,“你在干什么?祠堂重地,外人不得擅入!” 江芜慢慢转过身,手上还拎着两块牌位,对他歪头一笑。 “这里不是封家的祠堂吗,那和你姓冯的又有什么关系?” 冯鹤龄眼中惊骇不定,对上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背后密密麻麻升起一股凉意。 他努力挤出个笑脸,“小丫头,这是我们祖上的传统,你不懂……”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编瞎话骗我吗,封,鹤,龄?” 江芜一口叫破他的真名,同时狠狠摔碎一块牌位。 封鹤龄发出一声不似人的惨叫,抽搐着倒在地上,仿佛被摔碎的是他的骨头。 他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抬起怨毒的视线狠狠盯着这个三岁小女孩,“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明明伪装得天衣无缝,精心编织了受害者的故事,就连天一派的道长都被他们骗得团团转,死到临头前还在帮他们对付方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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