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鹤九踏出第一步,狂风猛然大起,像要将人从地面上掀飞。踏出第二步,顷刻间大雨瓢泼而下,间或可见树木被连根拔起从头顶卷飞。踏出第三步,紫色带闪的雷光出现在浓云之间,震声骇人直达人心,像要把人心中一切的邪念都清除殆尽。当他踏完最后一步时,龙卷凭空出现,席卷了一切肮脏的气流在雨中净化,面前的整个墙体都拔地而起让蛇怪失去了遮蔽,第一道雷电降世打在锁龙山的山头之上,力道如同将山体一斩为二。 容音整个人都被狂风暴雨浇透了,她看见地上有油星浮在水流之上,不由猜到刘卉宛之前洒那么多刺激性气味的液体在外面是想做什么,回头对岑鹤九喊道:“汽油要被冲散了!还要不要用了!” 此刻有神在身的岑鹤九看向容音,眼神居然从未有过的柔软与触动,但他很快将那抹触动收回,专心致志集中注意到天雷上,引导天雷劈在前方地面上,藤蔓等可燃烧的植物迅速着火,又在风势中轻易引燃被汽油浇过的地面,阿碧退回到岑鹤九身边,那道被太虚剑顶在蛇怪七寸的符箓不知与天雷起了什么奇妙的反应,竟然也突如其来地发出爆破声响,自蛇身七寸处炸开冲天火光。 一副瓢泼大雨之中烈火熊熊燃烧的奇景就在眼前展开,那火势在雨中不但没有变小,反而沾染到周围的阴气越烧越旺,蛇怪如同一根易燃的绳子般变成一条火链,刘卉宛发着愣自言自语:“这火神了,为什么浇不灭?” 容音退回来稍微歇息,“这是阳火,普通的雨浇不灭。” “哪来的阳火?” “我的阳火。”容音忍不住嘴角翘起弧度,“我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那张符箓中有我的精血,原本人一生只能拥有一张这样的符箓。他弄到了就说明容氏制符的手艺传承了下来,可是精血从哪弄的,我也很奇怪。” 刘卉宛听了双手比出666,“鹤九哥牛啤啊!我要花式夸奖他!” 蛇怪痛苦地在阳火中燃烧,岑鹤九请神后的声音低沉柔雅,将人牵引回过往,“正心诚意,神气冲和,道即法也,法即道也。德者道之符,诚者法之本,道无德不足为道,法非诚不足言法。”他脚下的阵法转动猎猎生风,狭长的眼睛透出凛冽如剑光的寒芒,“无德之人,不配称法。” 刘卉宛一瞬间也觉得岑鹤九请来的“神”有点熟悉,不由怔怔说道:“鹤九哥请来的是谁?这神情我怎么觉得在哪看过呢?”说着看看容音,“阿音,他不会是……不会是……” 容音此刻却觉得刘卉宛的声音在渐渐远去,一股强烈的灼烧感自头顶灌下来,天雷原本是绕着蛇怪打转,不知怎么的却突然朝她劈过来,容音只来得及将刘卉宛猛地退远,自己抬头看着天雷那令人胆寒的冷光,却蓦地头脑发懵。 她喝了容清河配好的药。如今在缓慢蜕变的她,也是邪物了。 岑鹤九的眼神讶异而惊慌,失去意志前最后一刻容音扯动嘴角,露出无力的一抹笑,“没想到刚见面,又要说再见了。我恨过你,可是现在我不恨你了。” 泪水混着冰凉雨水自脸颊滑落,容音闭上眼等待天罚的降临。 有一瞬间她感觉四肢麻木,眼前的光刺得人越发想流泪,倒地时大雨朦胧中她看见岑鹤九收法驱神,搅动早已汇成河流洪水的雨水向她跑来,可是她的身上太热,热得好像要将她的灵魂都烧化,以至于岑鹤九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的时候,她也感觉不到岑鹤九的温度。 但是容音知道这个怀抱很温暖,是她这辈子用最最幸运的运气换到的温暖,这个怀抱还紧得让她不知所措,容音闭上眼,沉沉的黑暗让她感到安心。 “你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 这句话,这次并没能成为为她驱开冰冷黑暗的光。
第151章 如梦令25 容音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变冷。 好像又回到被容清河推入璄水的那天,午后阳光灼热,却晒不透水底冰冷。 她又感觉自己的意识中有什么久违的记忆在苏醒,很缓慢,很平和,那种感觉像是倦懒的周末清晨,摸着饥饿的肚子在等一锅即将煲好的粥;又像独自一人走在空无一人的河边,看着婀娜抽叶的柳树,安心等桥下冰融。 易晚的剪水双眸在梦里反倒比现实清晰,容音看她笑语盈盈,对自己说了再见,然后和容亭修并肩走远,眉眼确实和容音一点也不像。容音遗传容亭修的轮廓,眉如霜雪眼若冰锋,而易晚更像是江南烟雨中迷蒙的画,和记忆中她柔软的声音配起来,好似清泉流水,淙淙动听。 容音才后知后觉发现她记错了好多东西。 父母般配无比的背影走远了,他们走上了一座桥,如画中一对璧人,有着仙姿天容。容音不自觉地想抬步追上去,晴空一道霹雳却将她拦住了——周围明明没有人,她却听到了一个非常聒噪的声音。 这次面前的场景变得越来越模糊,容音隐约发觉自己是在做梦,她想挣扎着留在这里,但是那道声音却如同梦魇缠绕不去,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他在说什么“非他非彼,非彼非他,非是非非,非非非是”,绕口令一样。容音好像在哪里听过,总觉得耳熟,但总也想不起来,她只知道这声音令她很痛苦。 不知被这毒蛇一般缠人的声音折磨了多久,容音再次抬起头就发现周围都变黑了。她像被关在一个没有出口的匣子里,无头苍蝇似的乱跑乱撞。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在找什么人,可是周围什么也看不到,她也不知道要找的人在哪里。 容音像只濒死的兽,站在原地默默舔着致命伤口,她的意识在混沌中沉沦,直到远方有人执灯将她唤醒。 那人手里提的灯是温暖的明黄色,声音轻柔如微风过水,怕吓到她一样,不断喊她的名字。 他说:“岁弦,别怕,跟我走。我来带你走。” 这个声音一响起,就连黑暗都仿佛驱散了不少,容音跌跌撞撞地走过去,看见那人全身都笼着一层微光,看不清脸,她却直觉般地信任他,将手交到他掌心里。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珍惜如宝物,“跟我走好吗?这里太黑又太冷,不适合你,我带你去有阳光的地方。” 容音如同三岁小儿,懵懂地点点头,亦步亦趋跟着他走。 她一直置身于黑暗,也曾拼命抗拒阳光的照耀。原来那是由于害怕,是她将自己整个人裹在坚硬的壳子里,硬要世界与自己隔绝。原来只要接受过一次阳光的照耀,就不会有人再想回到冰冷的黑暗里。 容音被他牵着手,方才容亭修和易晚的背影在眼前一闪而过,下一瞬记忆再次陷入昏暗,她如同回到多年前与谁并肩走过的桥头。 “忘……虑……哥哥。”她的双眼透着迷蒙,喃喃地说了话。 走在前面的人很快应答,声音里压着低低的笑:“嗯,我在。” 可惜容音现在根本听不出他话里的笑意,像个小娃娃一般,下意识地重复喊他的名字。 男人就不厌其烦地回应她:“我在呢,岁弦,忘虑哥哥是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她此刻只剩鹦鹉学舌,“忘虑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学到一般却被泪水糊了视线,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容音迷茫地摸了摸脸,许是不知道为什么要流泪,可是心里却有一种巨大的悲伤正在涌上来,让她无法控制。 容音边走边泣不成声:“忘虑哥哥才不是最好的……容亭修和易晚,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岑鹤九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但很快依旧收住情绪安慰道:“好,容亭修和易晚是世界上最好的人,那忘虑哥哥排第三好不好?” 他手里牵着的女孩用力点头,“好。” 终于在穿过一道白光后,眼前的黑暗彻底消失了。容音慢慢睁眼,看见自己躺在一个非常熟悉的房间里。她动了动身体,除了伤口的剧痛外还有个人紧紧握住她的手。 脸上一阵发痒,容音抬手摸去,发现脸庞早已湿润得如同刚刚以泪洗面。她看到握住自己右手的人,往常清隽的面容带上了青色胡茬,看起来很疲倦。 “你……”她脑袋剧痛,刚才做了一个太长太长的梦。 刘卉宛迫不及待地说道:“阿音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好几天了,鹤九哥和我都要急死了。” 容音在她的帮助下靠着床坐起来,疑惑地看向岑鹤九,“你刚才……” 岑鹤九似笑非笑,狡黠地眨了眨眼,“刚才怎么?刚才你睡得像猪,我想着你要是再不醒,我就放好蒸笼直接下锅了。” 他一副老奸巨猾的表情,容音没来得及仔细追问,就看见房间里又进来两人,一个中年男子,后头跟着二十出头的男生,眉眼与容音有几分相似,只是更柔润一些,像一块打磨完好的玉。 他看见刘卉宛后,不知为什么颇为尴尬地别开了眼神,刘卉宛也立正站好,反而显得更加局促了。容音好像嗅到了JQ的味道。 走在前头的中年男子她一眼就认出了,容音脸色沉了沉,“三伯父。” 稳重的男子点了点头,脸上既有欣慰又有愧疚,“你居然还能认出我……” 她在容家,这里是璄州的容氏老宅。看来刘叔真的带着那些被云深瞄上的人躲到了这里,容氏老宅保住了,那些人的性命应该也无虞。 容音没问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从她当年逃出云深的经历来看,容清河的奇门布局应该就在容氏祠堂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容音只是客气地道了声谢:“这些日子麻烦你们了。只是我是怎么……我明明被天雷劈中了的。” 容老三声音浑厚地笑了两声道:“要是真的被劈中了,你还能活到现在?自然是鹤九这小子在最后关头将天雷偏开了。” “他将天雷偏开?”容音饶有趣味地歪头看了看岑鹤九,“现在道门中有几人能驾驭天雷的走向?是他身上的神引偏了天雷吧。” 房间里沉默数秒,容音接着说:“鹤九请的神是我父亲吧。” 容老三顿时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着她。岑鹤九倒是依旧淡定,“我也不知道随手一请就能请到容叔叔,说来这场仗能打赢还是托了你的福。” “马后炮就免了吧。事发前你们都瞒着我合谋,我还想问问你们,我晕过去之前明明被容清河灌了毒药,现在为什么平安无事?那张融有我精血的符箓是怎么回事?岑鹤九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慎鉴的真实身份的?你装傻装了多久?宁归玉给我的金鳞钗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和我母亲到底什么关系?以及,当年我父亲为什么会以触犯禁术的罪名‘被畏罪自尽’?” 听完她一连串的问题,容老三先是尴尬地咳了两声,似乎到底是为容音这么多年的奔波以及容亭修的罪名而感到愧疚,挑了最简单的一个问题回答:“毒药其实并没有解,你的身体里现在有两种毒,一种慢性毒是许久之前陆雪嫣埋下的,还有一种急性毒就是几天前你喝下的,现在只是想办法暂时压制了,还要尽快寻找解毒方法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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