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大着胆摸了一下,方才松了一口气,“是人。”但旋即又紧张起来,“那你打听玉娘的故事做什么?这事,俺娘说不让给别人提起,否则回去要挨骂的。” 容音只能拿出威逼利诱的一套,“我可以不说是你们告诉我的啊。你们是想回去挨揍呢,还是……”说着笑眯眯晃了晃手中的巧克力派。 小女孩连忙揪着他的衣角,可怜巴巴地说:“林娃,俺不想挨揍,俺爹要是知道俺逃学,会打死俺的!” 容音给他们时间考虑,小女孩犹豫道:“俺们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不能给俺们爹娘告状,也不能说是俺们给你讲的故事。拉勾!” “好,拉勾。”容音耐着性子哄他们,“拉勾上吊”之后,他们才吞吞吐吐地开口。 “俺们也是听大人说的,村里有一个复仇的玉娘,她的魂儿到处飘啊飘,看见不听话的小孩就索命,就连大人不听话了,她也会来害人呢,听说村里晕倒的那些人就是中了玉娘的招。”小女孩说。 向小孩索命当然是大人编的谎话,经过容音的观察,可见这个“玉娘”半点不会为难小孩子。 “那她为什么来复仇呢?是以前有人欺负她了吗?”容音循循善诱。 小女孩和同伴对视一眼,似乎觉得有些难为情,“这个……俺娘不肯详细跟俺说,但是有一次俺听见俺娘和几个婶子说闲话,提到玉娘是个……” 她说到一半停了,似乎在回想几个大人的用词。 “……是个荡.妇!”女孩终于想起来,“荡.妇是什么意思啊?就是很会荡秋千吗?” 这样的用词,容音不忍心让它扎根在一个孩子的心里。因此摇摇头说:“姐姐也不知道。那她后来怎么了?” “嗯……反正她们说玉娘是荡.妇,最后被什么猪……是活该。”小女孩啃了一口巧克力派。 容音猜道:“浸猪笼?” “对!就是这个词。姐姐,你知道浸猪笼是什么意思吗?”女孩歪着脑袋,用天真可爱的语气说出一个残忍无比的词语。 容音看见她,仿佛看见了忘虑阁里小女孩形体的娃娃。她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头,“可能就是用猪笼草来做什么事情吧。”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小男孩却突然说道:“不对。” “什么不对?”女孩回头问。 小男孩低着头说道:“俺爹说过,玉娘是被逼上梁山,迫不得已。” “什么是逼上梁山?” 小男孩顿时鄙视地看着她,“料你也不知道,《水浒传》一定都没看过。” “俺看那干啥,打打杀杀的,没有意思。不过俺知道里面有个做人肉叉烧包的老板娘,俺娘说,玉娘就和那个老板娘差不多,会吃人肉喝人血。” 看来,林娃似乎知道更多的内情。容音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继续打探道:“她为什么被逼上梁山?难道她也去劫生辰纲了?” 小男孩一听她知道水浒传一百单八将的故事,顿时觉得距离被拉近了,“一个女的劫啥生辰纲,她刚和人结婚没多久就死了。后来还传说借尸还魂什么的,俺就不太清楚了。不过老师告诉俺们,什么鬼鬼怪怪都是骗人的,只有傻子才会信。” 小女孩露出一丝惧色,“如果真是骗人的,村里这么多人昏倒,你咋解释啊?” “这谁知道呢,得请医生来看才行。”小男孩说。 容音总算明白了大概的脉络。以前村里有一个叫玉娘的女人,小女孩说她是浸猪笼死的,说明这女人“不忠贞”。以前璄州有过类似的八卦,那时候大人管这种女人叫“破鞋”。 不过以前民风落后,出在女人身上的冤假错案只多不少,这出轨的事情也不一定是真的,否则她也不会回来复仇。 至于小男孩说她借尸还魂,可能还有另一段故事,暂时不得而知。 容音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玉娘有孩子吗?” 小男孩挠挠头,“有吧。听说坟场附近的老宁头就是玉娘的后代,不过他是个瘸子,一把年纪了也没有媳妇,这次也没有和别人一样晕过去,村里人都说他邪,是坏人,不让俺们靠近他。” 小女孩吃完巧克力派砸吧砸吧嘴,一面回味一面盯着容音手里的另一个巧克力派,“不过老宁头很会讲故事,俺们还是会偷偷去找他听故事,反正只要不让大人发现就行了。他对俺们也挺好的,俺觉得他不是坏人。” 容音见她垂涎,把剩下的派也递了过去,“老宁头家在哪?” 从孩子身上下手终究看不到故事的全貌,竹筒倒豆子一样。她觉得,从这个人身上或许能问出实情。 这次的事件中,没有中招的男人好像就只有这个老宁头,还有容音来时在县里看到的殡葬一条服务店里的人。 她可不会蠢到认为是因为对方做殡葬生意,所以才幸免于难。 小女孩接过巧克力派乐开了花,小手指着一个方向,“一直往那边走,看见一块修首饰的破牌子就是。” 容音站起来,走之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村里是不是有人做殡葬生意?我在县里看到几个男人,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人。” “那不就是老宁头他们家吗,除了瘸了一条腿的老宁头,一家人都在县里做生意,全村就他们家没中招。俺娘说做那行阴气重,鬼来索命就分不出他们是活人还是死人。但反正我是不信的。”小男孩觉得这个话题已经到头了,没啥意思,零食也到手了,早耐不住性子想去玩了。 容音也不再追问,拍拍他们的脑袋,温和说道:“去玩吧。” 见他们一前一后跑开,阿碧才发问:“怎么着?去那个修首饰的老宁头家里看看?” “也只能如此了。”容音往小女孩指的方向走去,“你昨晚出来转,有没有注意有这么一个地方?” “好像路过了,不过我没注意去看。敢住在坟场边上的不是一般人,能在这么重的阴气中保全自己,说不定是你的同行。”阿碧揶揄道。 “那更方便了,同行好说话。”容音的视线向前方投去,眼中弥漫着如同山间大雾一般捉摸不透的蒙蒙雾气。 怕别人看了去,阿碧依旧隐着身形跟在容音身后,绕过幢幢矮屋,一直往后山走去。 后山的坟地果真就如阿碧说的一般,死气沉沉,连半个鬼都没有。 山脚下不远处,孤零零地立着一间砖瓦房,倒是让人想起守墓人这个职业。 容音走近了,果然看见一块“首饰修复”的木牌子束在屋前,牌子简陋,只是用石头堆在前后立起,字体也歪歪扭扭。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窗,能看见里面有人正埋头摆弄手里的东西。 她敲了门,里头传来沙哑的男人声调,“进来就行,门没锁。” 容音进去,一股旱烟的味道差点把她呛出去,她没关门,想散散气味。 肩宽体壮的男人头也不抬,“修什么?” 他手里正在补玉。这是只能手工做的细活,金色的用料一点点焊上去,逐渐圆满了碎裂的缺口。 “我不修东西,我来打听点事。”容音说道。 男人闻言,抬头打量她。面目冷峻不近人情,男人却不怕她。只是他忽而盯着容音右肩的位置,眼神不动了。 容音心跳不由加速。 右肩后面,阿碧站在那里。 她岿然不动,阿碧心虚地看了容音一眼,默默地往她左肩后面的位置挪去。 这次男人依旧盯着她右肩后面不动,半晌说道:“雾还是没散呐。把门关了吧,不然太冷,这活做不成。” 见他这么说,容音只好不情不愿地把门关上。 眼前的男人又低下头忙活,容音却看清了他的长相。明明是个村汉,偏偏能看出秀气的眉眼。如若生在条件好一点的地方,气质修上去,恐怕这年纪也是个有一票迷妹的大叔。 只是这人身上的气息不太讨喜。 半人半鬼,半阴半阳。容音只在请了仙家的火居道士身上感受过这种奇怪的气息,可是眼前这个男人,显然又不会半点民间术法。 正当她犹豫要怎么开口的时候,男人突然开口了,“你是来打听玉娘的事的吧?” 容音心里一惊,“你怎么知道?” 男人薄唇一抿,笑得意味不明,“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想打听玉娘,就得拿你身上的东西来换。” 孤男寡女,一个男人对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说这话,难免会让人联想起那点事。 容音眯了眯眼,正打算出其不意撂倒他给个教训,就看见男人盯着她口袋露出的玉笔一头,轻巧说道:“我看你身上那支玉笔水头不错,是个好东西。”
第46章 双蕖怨11 容音勾一勾唇角,眼中是疏离的淡漠,“家传的,不好意思。” 红唇中溢出的字句叫阿碧一颗老心脏没由来一颤。家家家传的?这话如果让岑鹤九听到,得激动得当场两眼一黑撞柱子。 虽然知道修玉人看不见他,不过阿碧也躲在容音身后狂点头,“对对对家传的,给不得给不得!” 就怕容音下一秒改了主意把他留在这鬼地方。 修玉人也不恼,举起手中玉石,对着光细细分辨裂缝,“开玩笑的,别当真。”说着斜她一眼,“你是个有真本事的,我能看出来。这鬼村——有救了。” 容音听了这话笑了,“你怎么看出来?” 男人把只剩烟头的旱烟碾灭,“嗨,见得多了不就会看了?我们这村子,自从出事以来也来了几个做法的,村长倒是对这事儿上心得很,不惜代价连高僧都请来了。” 容音真心好奇,“高僧大德都办不成的事,如何我一个丫头片子就能办成?” “年轻人,切忌妄自菲薄。”男人说道,“村长请来的那些人,什么样的都有,神棍也有,真有本事的自然也有。但是人都惜命啊,没人愿意搭上自个儿的命,去办一件风险极大的事。” 容音听了这话心里存了一份犹疑。这村子里的阴气虽然凶险,但如果真的是高僧大德也来过,还不至于惧到如此地步。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个村子能给出的报酬实在有限,入不了有些人的法眼。 可容音此来本就不是为了报酬。 “他们说,在这里生事的鬼是玉娘。”容音说。 修玉人神色不变,仿佛没有什么外物能惊动他手中的工作,“这事你都能打听出来,可见是真的用心了。” 这人不打算招呼她,容音就自己往里走了走,找了个板凳坐下,看见墙角有一方矮架,上面放着几本上了年头的书,已经积满了黑色的尘垢。 有一本《人间词话》,还有一本《东京梦华录》,都不是时下的版本,看着像九十年代的装帧。 “你的业余爱好很雅致啊。”容音盯着那两本书说。她没想到一个村夫会有这份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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