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雨斜,吹来他身上淡淡的药香。 容音礼貌性地后退一步,举起自己的伞,“是啊,世事变迁,我也是世事中的一个。” 慎鉴无所谓地笑笑,自觉走到前方为她带路,“鹤九说你找不到路,店子的确是偏了点,老中心区巷子又多,一不小心就走错方向了。” 容音的道谢不咸不淡,“嗯,谢谢你了。” 他突然回头抿了一下唇,略显苍白的脸上唯有眼睛神采奕奕,“都是从小相识的玩伴,说谢字,未免太生分了。” 他戴了一副无框眼镜,镜片有点厚,却丝毫没能掩住那双凤目的风华。视线扫过她时,如同羽毛轻轻划破平静的水面,带出淡淡的涟漪。榴花未开,已有熏风入弦。 不知怎么的,容音的节奏似乎有点乱套,她无意识地退后半步,险些被人群搡倒。那只拢在轻飘飘的白色衣袖中的手及时拉住她,将她往前一带,才免去一场麻烦。 容音手没稳住,头顶的黑伞撞上慎鉴手中的白绸伞面,“刷啦”一下伞顶的积雨全倾在慎鉴头上,连她自己的半个肩膀都湿透了。 “对不起。”容音手忙脚乱地翻找包里的纸巾,被慎鉴抓住手腕制止了。 “店面不远,先回去再说吧,不然淋雨又受风,容易感冒。”说着顺势把伞挪到她头顶上,将她在人群中护住。 “哦……”容音本想说点什么,还是咽了回去。也是,他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的确看起来很容易生病。 刚做了亏心事,容音也不好意思再说拒绝的话,默默收起自己的伞,任由他把自己护在身边挤出这段步行街。 他们出了步行街便拐进一条宽敞的巷子,街边飘来豆腐脑的香味,间或有包子油条出锅的蒸气腾升,与中心商场如出一辙的热闹。 但再往里走,巷子便越来越窄,拐过几个弯后他们便将方才的烟火气远远甩在了后面,很快,被雨水浸透的巷陌中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 容音觉得这里太挤,并肩走很别扭,主动撑开自己的伞,慢走两步落到后面,“你走前面吧,我跟着你。” 慎鉴十分绅士地扶扶眼镜,等她打好伞才继续迈步。 “鹤九寻你很久了。”良久,慎鉴的声音突然冲破雨声说道。 她和岑鹤九,有这么熟吗?怎么听慎鉴的语气,感觉岑鹤九找她找得要死要活的。搞得她像个负心汉似的。 容音不知道该说什么,慎鉴便接上去问:“音音,十几年来你一点消息也没有,这么长时间,你到底去了哪里?” “我能去哪,就在榆州苟延残喘呗,能活一天是一天。” 道昌门没落后,没几年璄州也变得死气沉沉,因为民众生活方式太过传统,经济发展也并不靠前,所以被划入临近的大市宣传旅游业。可惜不过短短几年璄水也跟着干涸,据说现在河道中填充的是人工水,没了活水源头的璄水再也不是那一条如蛟般灵动绵延的璄水,河道里长年积满游客扔的垃圾,连漂流的船只也不过只是商业化的摆设。 所以老容消失后没几年,容音也离开了璄州,单枪匹马地在榆州定居下来。 同是古城,却选择了风格迥异的发展路径。 也许是容音的态度太丧,慎鉴被逗笑了,“苟延残喘四个字,对你这个年纪来说分量未免也太重了。鹤九都没这么说过,倒是被你抢了先。” “他?”容音冷嘲热讽地笑了笑,“岑鹤九的求生欲,的确很低。” 越往巷子深处走,积水就越多。不少石板年久失修,不慎踩一脚便是一场灾难。容音穿了一双不怎么防水的运动鞋,拣水少的地方走,勉勉强强能让水不漫过鞋面。 她在心里腹诽,岑鹤九这是选了个什么鬼地方开店,这么见不得人,怕不是黑店。 “对了,鹤九跟我说,你们这几天在调查一个……” 慎鉴的话没说完,长满了青苔的墙头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容音抬头,看见一只杂色野猫从墙头扑落。 容音鲜少失措,在野猫冲过来的一刹那竟然慌张地倒吸一口凉气,闪身看它稳稳落在地上,脸色白得有些难看。 她在原地停了好一会儿,胸口起伏着缓不过来。 慎鉴善解人意地停了一下,紧张道:“你怕猫?那今后怕是不太平了,这巷子里野猫多得是。” 容音摇头,尽量让声音不抖,“没事,只是它突然冲过来,我有点猝不及防。” 说完越过慎鉴径直往前走去,慎鉴一顿,没错过她紧紧攥成拳的手,连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第9章 将军令07 “到了。”巷尾深处,那块有些年头的斑驳的“忘虑阁”招牌挂在不断敲打的雨水里。慎鉴伸手推开门,一丛茂盛生长的绿萝先探出头,代替主人问候来者。 院子角落还有一方植物架,架子下面栽着一棵巨大的植株,长相十分奇特,不知道是什么。 院落中有遮雨的屋檐,容音在门口一边收伞一边往里走的工夫,看见台阶上一丛蝴蝶兰盛开的花朵忽地变成一只蝶,扑棱着翅膀从她头顶上飞过去。 慎鉴等那只蝶出去才掩上门,对上容音询问的眼神。 “……刚才,我没看错吧?”容音怀疑自己眼花了。 慎鉴笑笑,将伞放在一边晾着,“没有。那只蝴蝶有了点灵性,躲在这里避雨,我也没管它。放心吧,忘虑阁有结界,不怀好意的东西也进不来。” 容音警惕心很重,很怀疑他口中“结界”的可靠性。 转眼又看见阿碧恢复了一身古代人的装扮抄手站在一旁,又把话咽了回去。拉倒吧,在一个人鬼共生的地界,讨论结界的可靠性本身就挺玄学的。 慎鉴眯了眯眼,没多说什么。容音散发出来的气太过强势,能将一只气场算得上干净的灵物逼得现形。他突然有点怀疑,这样的人留在忘虑阁究竟合不合适。 容音不知道慎鉴在思索有关于她的合理性,视线在宽敞的院落中扫荡一圈,径自向客厅走去。 阿碧似乎等了许久,一边带路一边屁颠屁颠地说道:“老大还在中院那边,容姐我先带你熟悉一下地形呗!” 容音听了他的话略微皱眉,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自从离开璄州以来,她许久没有见过这种规格的宅子,更别提阿碧刚才还说了“中院”一词,这证明——岑鹤九是个深藏不露的土豪啊。 怪不得前两天的转账那么大方。 容音正在默默盘算怎么能多坑他几笔,慎鉴便跟上来道:“这宅子是岑家代代传下来的,以前有三进三出,说起来也算一处阔绰的房产。不过由于历史原因烧掉了一部分,很可惜。后来重修,损失的部分也没能重建,留下来的便是现在看到的这样。” 慎鉴言语中多少透出苦涩的意味,容音却觉得,岑鹤九这小子实在是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还能过这么滋润的日子。 岑氏也算响当当的大家族,祖上为了福荫后代,怎么说也会在外地置几处房产或生意以备不时之需的。岑鹤九显然就是享受了祖上福荫的那个人。 只是容家到现在为止还有没有房产幸存、又在哪里幸存,容音统统都不知道。而现在,她也没有了知道的资格。 这栋宅子前后共两个客厅,只是比起前院的大客厅,后院的小客厅更多了些居家的气息。岑鹤九此刻正窝在沙发里,盯着手中的平板冥思苦想。 容音看见平板上闪动的画面,容貌靓丽的女子不是唐聆之又是谁。 她开口便充满讽刺,“岑少爷喜欢看电视剧?看不出来,你还是唐聆之的粉丝。” 岑鹤九抬头白了她一眼,“你懂什么,我是在调查!” “调查唐聆之和岳宁之间到底谁劈了腿?” 她漫不经心地回应,四下望去,发现后院的布置倒是十分现代化,一楼是客厅和厨房的所在地,那二楼想必就是卧室了。 不像前院的大客厅,还装模作样地摆了一面四君子屏风,贴在客厅中间的八卦图连她看了都觉得晃眼。 阿碧飘来飘去地给容音洗杯子倒水,慎鉴盯着容音湿透的半边肩膀道:“外套脱了吧,我去帮你烘干,穿着容易着凉。”说着把客厅的门掩上,“我可不想第一次重逢就成了让你感冒的罪人。” “谢谢。”容音有点不自在地脱下外套递给他,慢半拍地发觉,刚才在大街上他说的“淋雨又吹风容易感冒”,似乎是在说她,而不是他自己。 “都说过了,道谢太生分。”慎鉴无奈地拎着她的外套往二楼走,路过容音时拂了一把她的发梢,令她警觉地后退两步,盯着他。 慎鉴展笑:“刚才落的猫毛。” 说着摊开手心,一缕湿漉漉的毛发躺在上面。 容音再次想要说一句“谢谢”,但又想起刚才慎鉴的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难得地对他弯了弯嘴角。 慎鉴的眼睛便也盈满笑意,摸摸她的头顶,“这才有小时候机灵的样子。” 岑鹤九坐在沙发上,从平板上挪开眼,把容音从上到下横扫一遍。 最近天气回暖,容音里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打底,领口快开成一字,腰线也被修得愈发明显。不太到腰际的发梢微微打着卷,有几缕还在滴水。 岑鹤九看着,浑身难受。大冬天的,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穿法,就该得个肩周炎治治这些大冷天露腿露脖子的小姑娘。春捂秋冻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腆着脸说自己是传统文化的传人。 容音怎么会知道他在想什么,从纸上抬眼,盯着他奇怪的眼神对视了半天,克制住抄起平板拍在他脸上的冲动。 岑鹤九回过神,顺手拍出一张纸,“自己看”。 纸上的字迹如行云流水,是一手漂亮的行楷。 容音拈起来大致扫过,是岑鹤九整理出来的关键点,和唐聆之有关。 简单来说就两个重点,一是唐聆之和经纪人兼助理苏小桃曾是大学同班同学,毕业后却分走了两条不同的路;二是她已经了解过的唐聆之和岳宁的绯闻,她不知道的是岳宁曾是和唐聆之同校的学长。 她略微思索,暂时提炼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容音的发丝卷着冷香,随着细风飘来。 岑鹤九却觉得短暂的沉默催发了暴躁,冷不丁置气一般吼道:“这门怎么回事,尽往里漏风,让不让人过了,回头我非找人卸了换新的不可。” 说着摸起空调遥控器调高几度,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视频上,对着正在上楼的慎鉴说道:“给她拿件衣服来穿,别给她理由喷我虐待员工。” 容音挑眉,“我说我答应留下了?” 岑鹤九厚脸皮地摆出伸手的姿势,“报酬还我。” 容音靠着沙发,不屑地拨了一下头发,“我昨天大老远跑了一趟,白白挨你的骂,你说还就还?不知道的还以为岑家这么大的祖业,后代却靠坑蒙拐骗开黑店谋生呢。”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36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