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不语唤她,“师妹,书斋只招一个代笔先生,你需自己想法子挣钱。” ……大步往台阶迈的慕月西一个不稳,险些扯裆。 她以不雅的姿势站在书斋台阶上回头,眼前着三个同门各自离去。 她跟踪过去。 简不语跑乐馆去弹箜篌,断念在街头摆了个替人算命的摊儿,司空焦往身前放了个破碗,抱着二胡街头卖艺。 慕月西一头黑线。 看来大家都有打零工的经验,找准定位好赚钱。 她举目无亲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陷入沉思。 她要打个什么工? 乐馆不行,她抱着大唢呐往乐馆里一吹,活脱脱闹场踢馆的,估计老板得举着扫把亲自将她赶出去。 算命,她有点入门。 还得拜天君赏赐的那三十车狗粮,里头有几本八卦六爻方面的书,她草草翻过,学个半吊子。 但断念算命去了,她不能效仿那老六。 她也不能像司空焦那样抱着乐器街头卖艺。 二胡与卖艺是天生搭档,吹得惨兮兮除了能赚几个铜板还能赚几滴眼泪,但从没听说街头吹唢呐的,她一吹,估计整条街的人和狗都跑了。 可还有什么打零工的生计? 慕月西想了想,找了个自己擅长的。 右行二十米路北,进了长乐赌坊。
第46章 呐 赌坊内颇热闹, 不少赌徒聚众于此,二楼是房门紧闭的雅间,一楼是大堂,闹哄哄的, 五花八门的赌博门类及赌注, 桌桌不雷同。 摇骰子声滚筒抽签声夹杂荷官买定离手的吆喝声中, 女扮男装的慕月西摇着一把风流扇子走进堂门。 门口的小伙计笑脸相迎,“这位公子看着面生, 想赌哪一种, 我们长乐赌坊什么类别的玩法都有,摇色子推牌九打麻将四色牌单纯押大小。” 小伙计过于热情, 慕月西摆手示意人别跟着她, “我随便逛逛, 你忙你的去。” 小伙计看人面皮虽白净,但衣衫朴素, 估计献殷勤从人身上捞不到什么小费,忙着去迎接刚走进大堂的一位锦衣包裹粗腰的老爷, “许大善人好久没见您了,今个还是推牌九?” 慕月西这桌转转那头看看, 最终停在一桌押大小的赌桌前。 桌子不大,但聚集一堆吃瓜群众。 秀才装扮的清瘦年轻人面前仅剩半块碎银, 而对面坐着个四平八稳的中年吊眼男, 看衣着装扮不似穷人,眼睛不大,透着一股子精明劲儿。 吊眼男身边随着小厮, 伺候人喝茶摇扇子, 他嘬口茶, 吐口茶叶沫子,“廖秀才,最后一把了,你到底压还是不压。” 廖扬子捏了捏手心的汗,咬牙推出身前最后一块碎银,“买小。” 旁边有人低声劝着今个他手气不好让他别赌了,还有人讥讽清清白白的秀才跑来赌博简直辱没天下读书人。 吊眼的短粗手指头,刚要掀开倒扣的瓷蛊,慕月西嘬口牙花,“压大。” 众人望见不知何时挤到秀才身边的一位小白脸,吊眼不满叱喝,“哪冒出来的。” 慕月西一早瞧出吊眼抽老千,她没搭理对方,而是拍拍身边秀才的肩膀,“兄台,听我的压大。我保你赢。” 输惨了的廖扬子,见到对方那双清澈的眼睛,不知为何冒出一阵安全感,鬼使神差点点头。 吊眼不满道:“我与廖秀才对赌,你掺和什么,懂不懂规矩,你要么放些赌注与廖秀才联手,要么滚蛋。” “行吧。”慕月西回答痛快,“我今个没带银子出门,输了,我这个人就是你的了。” 吃瓜群众一阵唏嘘,嫌少有拿自己当赌注的,有输不起的顶多抵押一根手指头,这年轻人真不将自己当回事,身家性命全压进去了。 吊眼觑人面皮身段,心里琢磨着这小模样不错,送去男娼馆能混个头牌,卖个好价钱,他摩挲手中的玉扳指,担心人反悔,“金口玉言,话说出去可不能收回了。” 廖扬子诧异地望着半路杀出的小公子,他拽拽对方袖子,提醒人冷静一下。 慕月西一拍桌子,“反悔的是王八。不过,我压的赌注这么大,三角眼你也要表示诚意,你桌前那堆银子,输了,归我们。” 三角眼还没说话,左右两边的小厮不干了,撸袖子要过来抽人嘴巴。 “哪来的没规矩的小子,怎么跟我们三爷说话呢。” 吊眼抬手,拦住欲冲出去的手下,“罢了,和气为贵,确定压大?” 慕月西见廖秀才一脸犹豫,她拍桌子替人喊:“确定。” 吊眼唇角勾出一抹笑,套着扳指的粗指头在蛊碗上敲了几下缩回手,一旁的荷官掀开瓷蛊。 这局刺激。 众人屏住呼吸抻长脑袋往蛊碗里瞧。 荷官故意卖关子,掀底揭谜时,故意用袖子挡了挡,然后偏首朝吊眼男露出谄媚一笑,“恭喜三爷……” 手一抬,蛊掀开。 人群中有人惊叫:“大,赢了,廖秀才赢了。” 荷官脸上的笑卡主,猛回头往碗里瞧。 六点,最大点。 慕月西稀里哗啦收银子,“感谢三爷精准扶贫。” 然后怀里拢着的一堆银子分给秀才一半,“我是讲究人,咱对半分。” 廖秀才起身鞠躬,泪眼婆娑跟人道谢。 慕月西收好银子大步往外走,被一脸锅底黑的三爷叫住。 他相信自己抽老千的水平,这赌坊老板需要他罩,暗中给他分成,他只会输些小钱赢大钱,今日他输了,对方定然有鬼,他想探探虚实,“怎么赢一把就走,再来。” 四个打手模样的汉子围拢过来。 慕月西心里啐口吐沫,当场撸袖子,“好咧。” 叫你一声爷,非把自己当孙子,让你抽老千祖师奶奶教你做人。 先前手气颇壮的三爷,连输七局,身上所有银子都给输光。 慕月西将赢来银子收进口袋系好,绕在手指头上晃啊晃,“还玩么,再输,裤衩都没啦,收手吧,孙子。” 三爷手下的人又要撸袖子,被三爷拦住。 眼看着人大摇大摆趾高气扬地走出赌坊大门,三爷这才咬着金牙吩咐,“给我暗中绑了。” 这小子面生,没分寸,该给他讲讲道上规矩。 慕月西走出赌坊一大截,秀才跟了一大截。 “兄台,你简直是我再生父母,我母亲重病,需要名贵药材吊命,我走投无路才想到去赌坊碰碰运气,不成想……若非遇到兄台,我这会怕是跳了河了。” “不客气不客气,有缘而已。” 廖秀才非要请她吃饭,慕月西咽口水,“谢家脱骨醉鸡在哪你知道么。” …… 慕月西连干三只鸡,捂着圆滚滚的肚子打个饱嗝,朝端着刚出炉的醉鸡的小二招手,“剩下的打包。” 资深吃货老流果然没骗她。 这鸡也太好吃了吧,入口鲜甜糯烂,唇齿留香,给她香迷糊了,也太是那个了。 廖秀才看桌上一堆鸡骨头,竖个大拇指,“兄台好胃口。” 慕月西起身,将桌上打好包的几包醉鸡拎上,廖扬子将半袋子钱递到她面前,“我只需母亲的药材钱,剩下这些理应归兄台所有,还不知兄台贵姓。” 慕月西见人不贪财,是个好孩子,就没收他奉上的银子,“剩下的钱给你母亲买些补品吧,你叫我木木或西西吧。” 西西有些娘气,廖扬子唤了一声:“木木兄台。” 夕阳西下,慕月西拎着醉鸡,去跟五人团中的其他四位汇合,不知大家收获如何,但肯定没法和她比。 简不语挣了一锭银子,是个懂音乐的公子赏的。 断念挣得也不少,给人披八字披得好,也给赏小费了。 慕月西汇合师姐师弟后才去街上找司空焦。 司空焦正在收地上的小马扎,慕月西瞧见他碗里除了零星几个铜板,竟还有一块不小的碎银子。 她端碗感叹:“搞音乐的果然挣钱啊,才半天,你竟赚了这么多,仙门混不下去,街头卖艺也能混个老婆孩子热炕头。” 司空焦听人说不着调的话还不习惯,黑脸透着红,抱着二胡道:“有个路人见我块头大,想让我给他护院子,我没同意,他亦不勉强,赏了我一块碎银子。” 几人并排一行念叨着半日收入,往鸿雁书斋走,书斋里的孑然刚好写完最后一封家书。 他念给瞎眼老太婆听,婆婆感动得老泪纵横,一个劲道谢。 婆婆颤颤巍巍从帕子里掏出两个铜板,“我儿去了二十多年,我日日给他写一封烧了,先生写的信是我听到最好的,感谢先生。” 孑然未收婆婆的钱。 很显然,五人团中,孑然是挣钱最少的一个。 一行人走出书斋,慕月西掂量着大师兄挣的三个铜板,“幸好有我们,否则大师兄要挨饿了。” 孑然负手而行,目含悲悯,“众生皆苦,找人代写文书的皆非富贵之人,能免责免。” 断念意有所指道:“大师兄没关系的,灵犀师姐财运好,不知做了什么,竟挣了一大块银子,我们问她,她还保密。” 慕月西瞪他一眼。 她已经很低调的只象征性的拿一块银子出来,少了太寒酸,她也不想被同门比下去,那断念还真是欠收拾。 果然,大师兄被断念引道上去了,歪头问她,“你今日找了什么样的零工?此行所言所言需记录仙册,你不可不说。” 好吧。 慕月西睁眼说瞎话,“我见有个流氓欺负一个落单的小姐,我将流氓赶跑,小姐为表感谢赏我一块银子,这叫见义勇为奖,没毛病吧。” “哦?哪条街巷见义勇为,可有证人,被你解救的小姐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断念咄咄逼人。 “我头一次来春秋城,哪条街巷我怎么知道,证人可多了,你挨个去问吧,至于那小姐姓甚名谁不是一个乐于助人行侠仗义之人会打听的,我本来是不求回报的。” 简不语见气氛不大好,出来打圆场,“断念,你少说几句。” 断念闭嘴,鼻孔里冷哼一声。 孑然刚要发问,慕月西一提手中的油纸包,转话题,“我给大家买了好吃的醉鸡,时间还早,我们找个地界坐下尝尝。” 几人入了临街一家客栈,要了一间中等房。 屋子极简,推开门,一股发霉味。 慕月西欲哭无泪,她想要上房,大师兄不许,说下山是一种历练,不可奢侈。往日天音宗下山游历的弟子,没有住上房的先例,皆以清苦为荣,越是清苦,越有助于修行。此行念在有两个女弟子,才住了中等房,否则定会入住最为经济实惠的下等房。 慕月西擦擦桌上的灰尘,拍拍粗布被褥。 特么的,仙门就喜欢自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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