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角度好,如果城里有奇怪的东西出来,从这里容易看到。” “嗯。”南浔围着阿尝兜了个圈,“我姐她什么时候才能放回来啊?” “那边那个人,”阿尝指指不远处的季玄,季玄此时也浮在空中,守着下面浮汐城的另外一个方向,“他说话还挺管用的,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你姐是被吓走的?为什么没带上你?” “她是想带我走,刚到凡间就被我溜了。她笨得要死,我不放心,回去找她时,就听说她被你们收走了。” “那么多浮汐失踪,你还跑回来,你不怕么?” “不怕。怕又没有用。等我大一点,就跟着渊漓学剑术,保护浮汐城。”伸手在空中虚劈一下,也不知是打算保护浮汐城,还是打算劈了浮汐城。 你是只又乖又软水当当的小浮汐,不是只冰蛟吧?阿尝看了南浔一眼,这孩子真是浮汐里的异类。 半天过去了,城里一点异动也没有,阿尝百无聊赖。忽然用眼角余光看到南浔身形一闪,就直奔下面的浮汐城而去。 阿尝连忙去看,城中什么动静都没有,南浔也连影子都没有了。 “南浔!”阿尝急忙落得离城近一点。 没有人回答。 阿尝有点慌,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努力回想刚刚南浔是朝那个方向过去的。 片刻后睁开眼睛,也朝城的最东边冲过去。 城东边靠近结界边界处是一大片珊瑚丛,一层层如同一片夹杂着怪石的森林,礁上密布的珊瑚在水中缓缓飘摇翕张,与浅水处的珊瑚略有不同,或通体黑色,或呈粉红橘黄,甚至会发出淡淡的荧光。 珊瑚丛中的道路毫无规律,如同迷宫,阿尝用最快的速度在珊瑚丛中穿梭。什么都没有。 一眼望过去,处处是妖异无比的色彩,晃得人眼花,阿尝愈发焦躁,忍不住再叫一声,“南浔!” 水中一片安静的死寂,没有人回答。 季玄早看见阿尝箭一样冲向浮汐城,却没有跟着下来,还留在半空中向下俯视,这时忽然喝道,“西北!” 西北方是珊瑚密处。阿尝立刻直穿西北,看到不远处珊瑚石后,一个暗褐色嶙峋的似爪子又似尾巴的东西一闪而过。 逍遥袋的白光直冲过去,珊瑚石给那怪物提供了极好的庇护,收不进来。 阿尝深吸一口气,镇定心神,轻手轻脚摸过去,手腕上的御水铃忽然发出极其清脆的“叮”的一声。 这铃虽然锈迹斑斑,发出来的声音却是极响,尖锐的声音直直钻入耳朵。把这种东西绑在手腕上,一定是把脑子扔在十三坊没带出来吧。阿尝深恨自己,一把拽下御水铃,攥在手心里。 珊瑚石后什么都没有。没有怪物,也没有南浔。 “向南!”季玄的声音又从上空传来。 阿尝向南急奔过去,还是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后面!”季玄忽然大喝一声。 阿尝身后一个尾端带勾似爪非爪的东西忽然伸过来,一把勾走了阿尝手里的御水铃。 阿尝暗道,糟糕。下一刻,原本恍若无物的海水忽然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铺天盖地直压过来,挤压着阿尝的身体,如同一只巨手紧紧攥着阿尝,想把阿尝攥出汁来。 阿尝挣扎着念了一句避水诀,避水诀极耗灵力,却非常有效,四周的海水突然像被阿尝的身体推开一样,与阿尝分开半尺,在阿尝与海水之间,平白多了个不大的空间出来。压力顿解,阿尝转身抖开逍遥袋。 还是晚了,一个暗褐色似鸟似兽的怪物正从水中一点点消失,已经没了一多半,只剩后半身和尾巴露在外面,逍遥袋收不进来。 阿尝握鞭在手,不再念避水诀,将所剩无几的灵力灌注整条鞭子,卷住怪物带勾的尾巴,向回猛力一拉。 尾巴竟然从怪物的身体上脱开了,轻飘飘被阿尝拉了回来,怪物的全身变成透明,就那么消失在一片海水中。 阿尝的灵力已经耗尽,海水再一次如同怪兽般,从四面八方啸叫着蜂拥而至。阿尝苦笑了一下,再念一句避水诀,已经没有用了。 海水肆意揉碾着身体和意识,上空海水的深蓝与珊瑚妖异的颜色混沌成一片。模糊中,一个人从上面直冲过来,把阿尝紧紧箍在怀里。 海水压迫的感觉顿时缓解了一些,代之而来的是这个人宽阔而有力的臂膀的压迫,阿尝无力地伸出手想推开他一点,喃喃道,“你占我便宜。” 季玄不理她,带着阿尝向结界的方向疾冲而上,转眼就到了结界边。 结界横亘在那里,拦着人不能通过。 季玄本来下意识地去摸腰间,顿了一下,还是伸手划了一个大大的“开”字。 渊漓此时正守在浮汐城里,立刻就感觉到了季玄的动作,倒是听话,透明的结界如同融化在水中一样,瞬间消失无踪。 季玄穿过原本结界的地方才开口对阿尝说,“谁想占你便宜?御水铃的法力不够,带不了两个人,不近一点怎么行。”手臂反而紧了紧,像要把阿尝嵌进身体里。 想必他也在被海水挤压,也不会太好受,但是还在奋力向上游。阿尝意识模糊地想。 在他的臂弯里,阿尝不由自主地觉得无比安心。从上一世到现在,阿尝向来独来独往,纵使也有过兄弟,也都是收小弟,从没靠过任何人。即便那时候喜欢宣文,想的也不过是,这位仙君文采斐然,温文尔雅,小模样又好,今后就由我青隐罩着了。存的心思全是怎么诱拐良家妇男。 如今在这亘古不变的万年深海,有那么一个人,在你需要的时候,他一定会出现,即使他也一直在承受无尽的海水碾压,他却仍然会劈波斩浪,不停向上。就算他不说,你也明白,他一定会带你出去,离开幽深的海底,去到海面上,到有光的地方。 阿尝放松了身体和意识,任那人的体温和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了自己。
第25章 浮汐4 阳光隔着眼皮仍旧明晃晃地刺眼。 阿尝睁开眼睛,先看到了水洗般的万里碧空, 舒了口气。 身下是细软的沙子, 季玄不知去哪了。阿尝忽然想起刚才在海里时的念头, 简直想直接抽自己一巴掌。当年虽然咎由自取,不算是被他害的,可那痛入骨髓死去活来的三百年元劫鞭却是结结实实被这人抽的, 一鞭都没少。 伤疤才好了几天就忘了疼。九重天上的仙君,哪个不是斗来斗去斗大的?一个个的心思, 比北海海底还深。这种奇葩物种, 喜欢一次就够了。 “好了?”季玄出现在眼前湛蓝天空的背景前, 墨发垂落, 白衣飘飘,眼神澄净,无辜到简直乖巧,向下伸出一只手。 一定不能再为美色所惑。阿尝避开他的手, 自己站起来。“你先下去继续找南浔, 还有,把我刚刚从怪物身上拉下来的尾巴找到, 我回十三坊再拿一个御水铃过来。” - 十三坊总算是干了, 斗舅悠哉悠哉坐在泡涨了的桌子前。 “坊里就只有两个御水铃,再没有多的了。” 斗舅脸上的表情明摆着还有后半截没说的话, “你以为那是蘑菇啊?想要时墙角随随便便就长出来一个?” 斗舅继续道, “如果你想要, 就得先写一份文书, 我签字以后呈上去,由九司依次分别盖印,最后还得排队等配额,轮到我们了,才能领出来一个。你可知道,你丢的这个铃铛,我当初从申请到拿到,足足等了一百三十多年。这铃铛不是俗物,审批时谨慎一点也是应当。” 阿尝无语。等一百三十多年,小南浔就算活着,也快长成大南浔了。早知道就带着季玄过来了。刚刚季玄一脸的不放心,想跟着回来,几乎是被阿尝扔回海里去的。 申请一个御水铃这件事对十三坊的人来说十分艰难,但若有季玄这样一个仙君做保,想来会容易很多。 阿尝忽然想到一个人,笑逐颜开,蹦下桌子冲了出去。 “阿尝你去哪儿?你不写文书了?”斗舅在后面叫道。阿尝早就已经没影了。 天宫仙气腾腾,南天门外守门大将威风凛凛,逮谁瞪谁,看谁都觉得像贼。 阿尝老老实实等他们在册子上查验明白了身份,方说,“玄玑仙君有要事,差我来求见天瑶仙君。” 守门大将将信将疑地差人进去回报,不一会儿功夫,那个在紫薇道买了院子的仙侍已经急匆匆出来了,见到阿尝,未语先笑,“又是你,说真的,你后来买没买……” 阿尝正色道,“没买,钱不够,我也说真的,你们天瑶仙君那儿最近有没有仙侍的位子空出来?” 第二次再看天瑶仙君府,果然觉得……还是很丑。 天瑶仙君正在府中院子里等着,转来转去,看上去十分焦躁。他今天换了件碧绿色的袍子,上面勾着亮闪闪的乌金纹,好像把哪条毒蛇褪下来的皮披上了。看见阿尝,眼睛闪了一闪,先带上笑容。近看时,才能看清他那双眼睛不是全黑,而是深琥珀色,里面流光溢彩,深不见底。 “你不跟着季玄,又跑上来干嘛?” 阿尝三言两语把御水铃的事说了,天瑶仙君总结道,“所以不是季玄找我,是你有事求我?” 阿尝斟酌道,“我俩本是搭档,办的是一个案子,季玄他就算知道,想必也会赞同我来找你。” 天瑶仙君严肃地点点头,“也是,你的事就是季玄的事。不过既然是你第一次自己找我,我打算买一送二。” “什么买一送二?”阿尝纳闷。 “御水铃那种东西有什么好?就算我帮你写了文书,在天宫跑一圈也很麻烦,更何况还要去看宣……呃……各司仙君的臭脸,不如这样,我带你去取个更好的东西。”说完拉着阿尝就走。 出了他家嚣张的府邸,沿着莲花池岸向北。阿尝觉得这条路实在有点太过熟悉,“你要带我去哪?” “你说呢?”天瑶仙君挤挤眼睛。 转眼已经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两棵蒲扇一样散开的不知多少年的菩提树,背后掩着几座大殿,门窗廊柱皆是木色原色,殿脊青灰,古色古香,气象庄严。 正殿门上悬着一块匾,上书“韶云司”,想是因为主人不在,正殿殿门关着,门口仍立着两个素衣仙侍,看见天瑶仙君低头翩翩施礼。天瑶仙君微微颔首,熟门熟路绕过正殿,动作忽然鬼祟了起来。 “我们在干嘛?”阿尝跟着他躲在一个养着鱼和睡莲的巨大铜缸后面。 “这不是明摆着吗?偷东西。” 穿他这身衣服偷东西,难度有点大,能这么穿的贼,要么就是贼中高手,要么就是脑子坏了。 “来。”天瑶仙君看四下无人,快步到后面的一座大殿门前。殿门也是古朴的原木色,上面密密麻麻雕着花,细看上去,都是一排排竖写的符文,不知写的都是什么,也不知要镇压什么。季玄这里大概是天宫秘密最多的地方,他们韶云司敢称第二,大概就没人敢称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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