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玄立刻坐起身,握住帐幔双手一分,好好的帐子就被硬生生撕成两爿,阿尝也已经翻身而起,两人穿过帐幔越窗而出。 正在辨别叫声传来的方向,阿尝忽然看见湖面上有个人,展翅青鹤般踏水一掠而过,朝着岸边一个小楼过去。 一晃而过的瞬间,阿尝已经看清,那人就是和季玄争的施公子,与季玄对视一眼,也飞身而起追了过去。 那座小楼与阿尝季玄所住的小楼类似,一面临湖,也是上下两层,楼下的门紧紧关着,向湖一面二楼的窗子反倒是大敞着。 施公子已经到了楼下,没有费心去叫门,三两下踩着窗棂和屋檐上了二楼,跳窗而入。 阿尝跟着进去时,看见屋内床帐被撕扯在地上,一片凌乱,雪白的床上鲜红的斑斑点点,像是血迹,床边一个微胖的中年人缩在角落,一脸惊惶。 施公子面如寒霜,大步过去一把揪住那个中年人的领口,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是你刚才在叫?怎么回事?” 那个中年人哆哆嗦嗦道,“他,他不愿意就算了……我也没想到他会跳湖……” 施公子手一紧,厉声道,“谁?谁跳湖?” 中年人被他勒得说不出话来,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瑜儿,瑜儿跳湖了……” 施公子像是松了口气,放开那中年人的衣领,把他扔回地上,此时才注意到阿尝已经跟着进来。 阿尝一言不发,转身纵身一跃,跃入湖中。 湖水不深,到处都是浮灯,也不算太黑。阿尝有手腕上的镯子,像一尾鱼一般,不一会儿功夫就在湖中游了几圈,却一个人影也没见到。湖通过一条暗道连着运河,阿尝沿着暗道进了运河,上下找了一段,一无所获。再说人又不是鱼,断没有这么短的时间就游进运河的道理。 这跳湖的瑜儿,不知去哪了。 阿尝上了岸,季玄早已下楼从里面帮她开了门。 “湖里没人。”阿尝对季玄道。 中年人已经被施公子直接拎到楼下,按在椅子上。 施公子看见阿尝进来,全身却一点不湿,稍微怔了怔,又继续审那中年人。 阿尝听了一会儿,原来那中年人今天点了个叫瑜儿的公子,不知要做什么,瑜儿抵死不从,趁他下楼的功夫就跳湖了。 阿尝问,“你亲眼看见他跳湖的?” 中年人道,“我在外间听见扑通一声水响,进去时人没了,窗户开着,不是跳湖了是去哪儿了?” 正说着,外面一阵喧嚣,蔡总管带着几个人开门而入。 蔡总管看见一屋子人,施公子正把中年人按在椅子上,愣了一下,立即换上满脸笑容,先对中年人施礼道,“曲大人。”又拜拜施公子,“施大人。”接着道,“曲大人是太常寺少卿,施大人是都尉府的副使,大家都是一家人,千万别伤了和气。” 蔡总管老奸巨猾,一句话就给曲施两位互相点明了身份。太常寺少卿比都尉府副使官职高,但都尉府负责监察官员,身份特殊,这两人互相都不好真的得罪对方。 施公子放开曲大人,退后一步。曲大人知道了对方底细,看起来心定了许多,站起来对蔡总管道,“瑜儿跳湖,我是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不开。” “瑜儿跳湖了?”蔡总管只稍微愣了一下,就笑道,“那是他自己没有服侍大人的福气。”唤身后小厮上来,“正好隔壁楼还空着,送曲大人过去再挑两个公子。” 曲大人十分满意,跟着走了。 见曲大人走了,蔡总管方回头吩咐道,“去看看湖里。” 阿尝冷冷道,“不用去了,我找过,湖里没人。” 蔡总管看看阿尝,转而对施公子道,“前两天施大人刚来,给我看了都尉府的名符,我就猜到大人是过来查案的。大人和几位朋友,”看一眼季玄和阿尝,“是为了失踪的几个公子而来吧?” 看来因为白天施公子自己说阿尝是他的朋友,就被蔡总管认成是一伙的了。 施公子也没否认,道,“有公子失踪?” 蔡总管道,“是,没了七八个公子,今早连允文都没了。” 施公子道,“没有报官?” “樨香坞特殊,”蔡总管道,“实在是不能报官。” 樨香坞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和豪商巨贾,内院隐秘,是适合做见不得光的交易的好地方,公子们知道的秘密极多,根本经不起普通的衙门进来查案。 都尉府本来干的就是普通衙门干不了的活,倒是不用太避讳。 季玄在旁道,“你说允文今早没了?怎么没的?” 蔡总管叹口气道,“我带你们去看。” 允文呆过的小楼还保持着原样,连桌上冷掉的螃蟹都还没收。 阿尝转了一圈道,“你们这是留着这些等着给谁看?” 蔡总管道,“这倒不是,一直忙着,没顾得上,再说下人都害怕,不敢进来。” 季玄问,“害怕?” 蔡总管指了指床那边,眼神躲躲闪闪,像是也很害怕,“允文没了,只剩了一层皮。” 季玄拉开帷幔,已经看到床上平平展展铺着一张淡黄色的人皮。 阿尝快步走过去俯身查看。 这皮十分古怪,不像是剥下来的,倒像是一个原本装着人的袋子,完完整整从头上开了个口子,脱了下来,又像是把一个人的骨肉内脏全部吸干,只留下一层薄薄的皮在这里。只是上面并没有毛发,难道是连头发一起吞了? 阿尝问,“允文身上可有什么记号?” 蔡总管尴尬道,“允文向来以肌肤如雪闻名,身上倒是什么都没有。” 阿尝再低头仔细看了一遍,这张皮上上下下倒是真连一个斑点都没有,完美无瑕。 季玄问,“允文不见时,旁边可有什么人?” 蔡总管道,“有一个客人在,只是这个客人身份特殊,就算是都尉府,也断断不能过去跟他问话。这位客人说,允文开始还在里间说话,不过一会儿功夫,再进去就只剩这一张皮了。” 季玄问,“其他公子失踪时,也都留了层皮?” 蔡总管道,“前些日子也有两个公子失踪后只剩了一张皮,其他的都连张皮都没留下。” 施公子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这时才开口,“最近樨香坞有没有什么异象?” 蔡总管讶异道,“异象?”想了想,摇摇头,“除了公子失踪,就再没有了。” 阿尝又将楼上楼下看了个遍,一无所获。 几人出了小楼,目送蔡总管走远,施公子才开口对阿尝和季玄道,“请问两位从何处来?” 阿尝看他一眼,道,“请问施公子从何处来?你那个都尉府的幌子,也就骗骗他们罢了。” 能被阿尝的鞭柄击过立即就醒,还在湖面上踏水无痕的,怎么可能是凡人。 施公子笑笑,不愿说,道,“我们来这地方,都是有事要查,不如各查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你不想说,我也不想说。几个人心照不宣,各自告辞而去。 季玄和阿尝又在樨香坞里兜了一圈,夜深人静,再无异样,只得回到小楼。 阿尝一进了自己的卧房,就随便在窗前找了个地方跏趺而坐。 季玄见她一言不发就坐下了,过来拉她道,“地上冷,去床上坐。” 阿尝淡淡道,“我们本是仙身,还怕什么冷热。”说罢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已经浑然物我两忘。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季玄轻轻呼唤的声音。 这人真是麻烦,又要干嘛?阿尝缓缓收敛心神,睁开眼睛,看见季玄正坐在对面凝视着自己。 “怎么了?” 季玄站起来道,“跟我来。”
第46章 木樨5 外面夜色已深, 寂静一片, 夜幕中满天星子。 季玄想去牵阿尝的手, 阿尝微不可察地稍微向后躲了躲。季玄立刻发觉了, 也不勉强,几个纵跃上了屋顶。 阿尝也跟着上去,在离他几步远的屋脊处坐下来。 季玄看了看她,自己默默站起来, 走到阿尝身边, 紧挨着她坐下。阿尝向旁边稍微挪了挪, 季玄也跟着挪了挪, 道,“再挪就要掉下去了。” 阿尝心想, 再躲开, 就显得自己小气,就坐在这里, 看他要做什么。 季玄对她笑笑, 用下巴指指前方, “看。” 阿尝莫名其妙地看看前方。樨香坞地势不低, 两人又坐在楼顶上,眼前就是扈城夜幕中的万家灯火。 忽然之间, 一阵细碎的扑扑簌簌声音传来,夜空中有什么星星点点的东西飘然而下。 现在是人间八月, 刚刚入秋, 难道已经开始下雪了吗? 阿尝仰头望向天空, 伸手去接。 不是雪花。 一朵小小的木樨花轻飘飘落入阿尝掌中,白中带黄的花朵玉雕一般,小巧可爱,香气扑鼻,竟然在夜色中微微发着暖黄色的光。 又一朵飘然落在阿尝的手掌上。 无数小小的发着光的木樨花,雪片般从夜空中落了下来。遥遥望去,整个扈城都笼罩在一片花雨中。 每朵花都在夜色中发着光,飘飘洒洒。 花朵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如同满天星雨,倾泻在夜色中的扈城。 不过一会儿功夫,扈城的房屋街道就被铺上了一层星子般的木樨花,厚如落雪,闪闪发光,让扈城宛如人间仙境。 阿尝掌中已经满是小小的花朵,久久才说,“你不是不到紧急关头,不能用封起来的仙力吗?” 季玄笑笑,心想,现在不就正是紧急关头么? “弄出这种人间异象,也不怕有人找你麻烦?” 季玄伸手自阿尝手中拈起一朵木樨花,淡淡道,“不过就是罚我,贬我,再降几级仙阶?” 整座樨香坞也笼罩在细密的花雨中,因为早已夜深,寂无人声,只有花落的微响。 阿尝环顾四周,湖面上满是落花,随水飘飘摇摇,与浮灯争辉。身后不远处的树林,树冠上也点缀了星星点点的落花。 阿尝忽然扯扯季玄衣袖。 季玄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樨香坞远离湖岸的深处,星星点点的落花中,有几盏摇摇晃晃的灯笼正在密林中穿行。 “去看看。”季玄挥手停了花雨,满城发光的木樨花刹时湮灭无踪。 樨香坞里离岸越远越安静,没点什么灯笼,比湖边要黑得多。最里面有偌大一片房舍,想来是公子们真正的住处。 离房舍不远处是一片密林,树木参天,林间有几盏纸灯笼,发着惨白的幽光,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阿尝和季玄悄悄摸近,只见几个一身白衣的人手里提着纸灯笼,正匆匆忙忙向前走。几个人都穿着简单的白色长衫,披着头发,看起来鬼气森森。 大半夜的,不知这些人不睡觉到树林里来做什么?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7 首页 上一页 36 37 38 39 40 4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