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边壁上已经开好了一人高的洞口,横平竖直,整整齐齐,甚合仙家法度,可惜里面连着的却是一条耗子刨的坑道,坑坑洼洼,不成个体统。 阿尝当先进了坑道,耗子洞里乌漆麻黑一片,并无一点光亮。阿尝摸出一个小瓶。 鲷油,北海海底蓝光鲷精的皮脂提炼而成,抹在眼皮上能让人在暗处视物如同白昼,可是小拇指大的一小瓶居然要足足两百三十仙铢,用一瓶阿尝一天的活儿都等于白干。 阿尝滴了一滴碧绿的油在手指上揉揉,狠狠心又滴了一滴,往眼皮上一抹,顿时在乌漆麻黑的耗子洞里能看见人了,将小瓶抛给季玄。 “省着点用,能大概看见影儿就行了。反正抓耗子最容易不过,待会儿我赶出来一个,你们拿袋子收一个。” 季玄与雀六也照样抹了眼皮,几人才走没几步,阿尝就皱皱眉,“好像不太对。” 雀六也已经把书收了,低声道,“今天怎么这么静,一点声儿都没有?” 三人放轻了脚步,慢慢在耗子洞里往前摸,坑道横七竖八像个迷宫,倒是越走越宽,不再局促,走一会儿就能遇到一个小室,多半贮着霉烂的米粮,有的横七竖八摆着看着就是偷来的锅碗瓢盆,还有的乱扔着吃了一半的干粮和骨头渣子。耗子们吃的和剩的都混在一起,十分的不讲究。 只是走了半天居然连一只活耗子都没遇到。 阿尝摸了缚妖绳在手,“外面洞边有的老鼠屎闻着还是新鲜的,这群耗子应该没走多久。” 季玄很想问她是怎么从那一整坑里闻出哪些新鲜哪些不新鲜,硬生生忍住了。 雀六低声道,“看来这窝耗子今天不在家,都一起出门逛街去了。” 季玄道,“地鼠喜昼伏夜出,没有全在白天出去的道理。” 这样搜下去太慢,到了一个岔道口,阿尝忽然停住,“我们分开搜一遍,有事就喊一声,没事的话一会儿回刚才的入口汇合。” 雀六对阿尝言听计从,也摸出缚妖绳,自己找了个岔路走了。季玄却看看阿尝,没动。 阿尝见他不动,“你不会是路痴吧?迷路的话只要一直贴着左边的墙走,总能找到一个出口出去,出去后在外面等我们。” 季玄挑挑眉,没有承认也没反驳,终于也选了个岔道,身形消失在坑道深中。 阿尝看季玄已经走远,方才低声喝道,“躲着干什么?滚出来。” 角落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半人高的影子从暗处杂物堆后慢慢挪出来。 走到近处,竟是一个小男孩,穿着件小小的锦袍,看模样像是哪家的小少爷,玉雪可爱,战战兢兢咬着手指头, 阿尝柔声问,“你是谁家孩子?在这儿干嘛?” 小少爷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将阿尝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似乎在掂量阿尝是不是好人,嫩声嫩气说道,“我家住在山下,我上山来玩儿,让一群耗子精抓住了,说要吃了我。” “那耗子精呢?” “刚才好像有人进来,耗子精都吓跑了。我好不容易才从关着的地方跑出来的。姐姐,这里好黑,我害怕。” 阿尝向他伸手,“乖,不怕,到姐姐这儿来,姐姐是好人。” “坏人都说自己是好人。”小少爷打量阿尝半天,又试试探探走近几步,“我家有个大宅子,你要是能送我回家,我爹一定会好好地赏你。” 阿尝点点头,笑眯眯道,“好,就算姐姐不是好人,冲着赏钱,姐姐也一定会送你回家。” 小少爷明显觉得这句话比我是好人那句听着更靠谱,终于鼓起勇气,走到阿尝跟前。 阿尝衷心赞道,“小弟弟,这里黑成这样你还能看见我,你眼神真好。”话没说完,已经一抖手里的逍遥袋,袋中一道白光刹时冲出来。 那小少爷见状,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瞬间锦袍一塌,化作无数细密的血点到处乱喷,阿尝早已腾空而起,不容一点血点溅在身上,那许多血点落地既成密密匝匝一大片猩红油亮的虫子,见阿尝没有中招,沿着坑道四处逃窜。 阿尝哪容他跑,兜着逍遥袋在后面追,追了老半天,才将那许多虫子一只只吸进袋里。松了一口气,发现已经到了耗子洞的极深处。 眼前似乎是耗子洞的主室,是很大一个洞穴,蓄了一天一地的棉花和稻草,大概这是耗子们睡觉的地方,周围的洞四通八达,不知都通往何处。 忽然一个洞边白色人影一闪,身法极快,阿尝见状毫不犹豫,将缚妖绳一掷而出,缚妖绳像自己长了眼睛一样绑在那人身上,那人一个踉跄,一头跌进稻草堆里。 虽然鲷油没用多少,也足够阿尝看清是谁。 这缚妖绳非常一般,也就能缚个不成体统的小妖小怪,季玄君啊季玄君,你一个仙君,竟然也有被这种东西绑住的一天。 季玄像是被阿尝突袭得有点懵,没说话。 阿尝电光火石间已经有了主意,随手抽了一鞭,“何方妖孽?鬼鬼祟祟躲在这里。” 只见季玄将头埋在稻草里,鞭子上身,闷哼一声,忽然笑了,“再来。” 阿尝愣了愣,从善如流地又一鞭下去,这次手里多加了几分力道。鞭过之处,季玄背上的袍子撕开一个口子。 季玄忍不住出声,竟然是浅浅一声低吟。 季玄努力翻过身来靠坐在稻草垛上,含情脉脉地看着阿尝,嘴角沁出一点笑意,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轻轻吐出两个字,“还要。” 望着那张出尘脱俗的脸,阿尝浑身上下寒了一寒。 喜欢抽别人鞭子,更喜欢被别人抽鞭子,季玄君,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季玄君。 不过既然你都不客气,我也就不必客气了。这鞭子抽一万鞭,也抵不上元劫鞭一鞭,用这个抽你,算是便宜了你。 阿尝又放了些劲道抽下去,季玄雪白的袍子顿时惨不忍睹,鞭过之处,衣衫尽破,里面的肌肤上现出鲜红的血痕。 阿尝避开他头脸,心想不能真弄出事来,但是好歹要让他吃点苦头。 季玄不躲不闪,反而像是十分受用,轻轻舒了一口气,仰起着头抵着草垛,一双凤眼半阖着,领口半敞,露出微动的喉结,只有鞭子上身时,才稍微抖一下。 忽然有人在阿尝耳边极近的地方冷冷问,“爽吗?” 竟然是季玄。 又是一个季玄。 虽然阿尝万分不愿意承认,这个冷着一张脸不动声色的季玄,实在是更像季玄本尊。 地上的季玄见已经被撞破,不再硬撑着季玄的脸,面孔拉长现出妖相,血红着眼睛奋力一挣,挣开了缚妖绳,一对长袖向前一送,左右两袖中飞出数根白丝,交叉成网,铺天盖地朝阿尝罩过来。 阿尝还没动,季玄已经一把拉过她护在身前,自己用后背去接那白丝。 那丝又白又亮,精光闪闪,看着像上好的蚕丝一样,却比刀子还锋利,眼看就切在季玄背上。若是真被那丝网切了,只怕两人要一起变成一堆不分你我的块块。 阿尝可不想和季玄一起变成块块,想都没想,提起膝盖猛撞季玄小腹,季玄对阿尝全无防备,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巨痛钻心,弯下腰去。 阿尝趁机越过他肩膀,展开逍遥袋。 那妖自以为得手,正在得意,冷不防被从季玄肩上忽然冒出来的逍遥袋吸了个正着,连妖带丝干净利落地都进去了。 “你傻啊?凭你现在那点修为,那绞丝也是能硬接的吗?放着逍遥袋是摆设?” “一时忘了。”季玄轻描淡写道,看了看阿尝手里的逍遥袋,又看一眼阿尝,“你还知道那是绞丝?绞丝娘,善幻化……” “……喜缠缚。”阿尝补道,觉得这回丢人丢到了姥姥家,恨不得先去死一死。 季玄仿佛不太高兴,但是不高兴的点比较奇怪,“他变得哪有半点像我?” 阿尝讪讪道,“我不是鲷油用得少么。”忽然意识到,这样说就等于直接承认自己就是想揍季玄。 季玄倒没再继续纠缠这件事,“不知这绞丝娘怎么到了耗子洞。” 阿尝问,“你还是一只耗子都没找到?” 季玄摇头道,“我已经把洞里查过一遍,死的活的都没有,我们还是先出去吧。这个洞一共四个出口,有一个离这里很近,我们出去后再去和雀六汇合。” 阿尝这次倒没有二话,跟着季玄,“你不奇怪我为什么要抽你?你已经知道我是谁?” “当然,来之前我总得查查是要和谁搭档。” 阿尝知道,斗舅递上去的文书里,关于自己前世的事写得清清楚楚,并未隐瞒,季玄想必是看到了。 看到了还敢来,有种。 阿尝默默跟着季玄。今天虽然没真抽到他,可是看看他后背刚才被绞丝割开的一道道交错的伤口,勉强大概也许差不多算是……报了一丁点儿仇吧? 只是这仇报得怎么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季玄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就那么想抽我?”拢了拢割破了的袍子,轻飘飘道,“不急,你慢慢来。” 阿尝:“……” ……慢慢来…… 季玄君他不会真的是受虐狂吧。
第8章 耗子3 走了不远果然有个洞口,洞口外摇曳着几丛荒草,树影天光,依旧风和日丽,大概是在耗子洞里呆久了,洞外吹进来的凉风都显得那么清爽宜人。 季玄当先出了洞,出去的一瞬间脚步忽然一顿,阿尝满脑袋都是胡思乱想,并未留意,撞在他背后,将两人一起撞了出去。 哪里有什么荒草,哪里有什么树影,两人分明在一个大殿中。 这是什么地方? 像是回答她的问题,季玄开口道,“这里是九重天的天宫,我的韶云司。” 阿尝被充沛的灵气熏得有点头晕眼花。果然天宫的灵气非同凡响,这个身体的修为不够,还真有点承受不住。阿尝定定神,忽然笑了出来。 一屋子耗子。 这间大殿里除了一排排顶天立地架子,就是一屋子耗子,足有几十只,每只都有半人高,个个一身脏兮兮的灰皮,长着寸长的尖牙,有的还套着破烂得看不出模样的布衫,正大眼瞪小眼地看着阿尝和季玄。 两方人马互瞪了片刻,耗子们忽然醒悟,这是克星来了,顿时上蹿下跳,东躲西藏,撞翻了架子踢飞了盒子,乒乒乓乓响成一片,把个好端端的大殿闹得滚沸了的粥锅一般。 阿尝与季玄互看一眼,极有默契地一人堵住一头,打开逍遥袋,兵荒马乱了半天,总算把一屋子耗子精收了。 韶云司本是贮神器的地方,这间大殿中整整齐齐排着高到殿顶的架子,架子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盒子,小的只有拳头大,最大的足有几人高,有的还用仙法锁着,发出或红或绿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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