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黑,季玄就差人让阿尝穿了男装过来。 阿尝到时,季玄正在花厅外面等着她。 阿尝道,“你让雪吟过来,冯将军会不会气死?” 季玄道,“我又不是宁王,怕什么?再说雪吟是个后院的女子,他们也未必就认识。你闷在屋子里没意思,不如出来看看热闹,就在我身后好了,他们说了什么话,也省得我再跟你说一遍。” 花厅里酒过三巡,热闹非凡,阿尝跟着季玄进来时,原本喧哗的花厅突然静了静。 阿尝心道不妙。居然都认识?这雪吟到底有多少人见过? 季玄也察觉了,这群人居然都认识雪吟。阿尝刚要站在季玄身后,季玄见事已至此,索性破罐子破摔,将阿尝一拉,让她坐在旁边。 在座的都是千年的老狐狸,知道说破了,既得罪宁王,也让冯将军尴尬,都假装无事,反而更加大声地说笑拼酒,花厅中瞬间似乎比刚才还热闹了。 阿尝原以为冯将军必然是个拳上站人臂上跑马,五大三粗的武夫,却没料想到竟是个面孔苍白瘦削的中年人,看上去心思深沉,眼神十分凌厉,只在阿尝进来时扫了一眼,便不再看,低头喝酒。 人人都装不知道,可是有个人却坐不住了,忍了一会儿,忽然大声道,“王爷身边坐着的可是雪吟姑娘?” 花厅中的喧闹声顿时戛然而止,人人都转头看着出声的人。 出声的人一看就是武将打扮,膀大腰圆,一把茂盛的大胡子。那武将原本坐在冯将军下首,想来是他的亲信。
第72章 糖花6 冯将军闻言,立刻转头以眼神制止。谁料那武将不受约束, 继续道, “京城人人都知道雪吟姑娘善舞, 不如当席跳一个如何?” “人人”两字说得又响又重,毫不客气,直截了当点明了雪吟的舞妓身份,连带着连宁王一起羞辱了,可谓胆大之极, 明摆着就是想替冯将军出一口气。 冯将军今天一整天都在女儿那里, 知道宁王回来后仍然对女儿不甚理睬, 刚才看季玄带阿尝进来, 本来就不大痛快,知道宁王刚刚孤身回京,又是这种紧关节要用人的时候, 心思一动,仗着手中兵权在握,竟然没有严厉约束心腹, 有心要杀杀宁王的锐气。 季玄察言观色, 已明其意,刚要开口,阿尝已经站了起来。 “跳舞?”阿尝挑眉道,走到花厅正中, 平静道, “舞剑行吗?” 那武将没料想她真要跳, 嗫嚅道,“行,当然行。”又小声补充道,“是听人说雪吟姑娘剑舞得美来着。” 听着好像是夸赞,其实仍然不是句好话。 阿尝不再理他,向季玄伸出手。 季玄不动声色,解下腰间佩剑,拔剑出鞘。 那把佩剑虽然是凡间之物,却也寒光四射。季玄手腕一抖,宝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流星一样向阿尝飞了过去。 满厅的人齐声惊呼,下一刻,阿尝已经抄手接过宝剑,握在手中。 谁也没看清她是怎么接的。 一屋子十之七八都是武将出身,个个都在心中暗自思忖自己接不接得住刚才那一抛。 众人原本以为一个舞妓,舞剑不过就是拿着把剑摆出几个妖娆诱人的姿态来,自从阿尝空手接剑之后,厅中鸦雀无闻,人人都看着阿尝。 阿尝缓缓起式,用的是真的是一套剑法。当初做青隐时,她原本用的就是剑,曾下过苦工,剑术登峰造极,岂是一众凡人可比。 众人越看越奇,开始还能勉强看见招式,揣度招数的用意,不过一会儿功夫,只见她越来越快,已经看不清楚,厅中间的人影衣袂翩跹,宛如游龙,剑影如电,剑气森森,笼罩整个花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到处都是她,到处都是剑,早已看不出人在哪里,剑在哪里,剑锋的寒光如同密不透风的一张网,让人人无处可逃。胆小些的早已缩在了座位下面。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之间,剑气骤收,光止影歇,阿尝仍立在花厅正中,神色平静,仿佛从未动过。 趴下的纷纷爬出来,再没人敢随便开口说话。 刚刚出言不逊的武将瘫在椅子上,胸前一线血痕缓缓染红衣襟。 “对不住,失手了。”阿尝淡淡道。 没刺在心上,偏了几分,也够他躺个十天半月。 阿尝将剑抛还给季玄,转身走出花厅,胸中一腔愤懑,无处发泄,不再理有没有人看见,冲天而起。 阿尝箭一般直冲万里碧空,下面的宁王府,乃至整个京城,都越缩越小,连同那些争权夺利,诡谋算计,一起消失不见。 - “回来了?” 阿尝进门时,季玄正站在琴桌旁,低着头,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琴弦,身上不知为什么,换了常穿的素白衣服。 琴桌旁是个小小圆桌,不知什么时候搬进来的,上面摆着一桌子做好的菜,全是阿尝喜欢的,已经冷了。 “是我不好。我不该带你去花厅凑什么热闹。”季玄随手拨一下琴,笑一下,“不对,是根本不该带你到京都这个是非之地来。” “不关你的事。”阿尝道,“我只是心里有点难受,飞出去随便逛逛。” 季玄偏着头,墨发丝丝缕缕垂下来,修长的手指在一排琴弦上抚过,发出一连串珠落玉盘般的轻响,“雪吟她只不过是喜欢错了人。” 阿尝不语。 季玄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阿尝,沉静如水,“天下男子,并不是人人都像穆王,都像宁王,”顿了顿,“都像宣文。” 那双眼睛清清白白,毫无伪饰。 季玄放开琴弦,向阿尝走近一步,终于道,“阿尝,我并不是那样的人。” 阿尝不出声,静静看着他。 季玄再走近一步,已经到了阿尝近前,伸手轻轻把阿尝环在怀里,低头道,“阿尝,我很喜欢你,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喜欢。”偏过头轻轻吻吻阿尝的头发,“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在图谋别的什么。你不信我,我可以等,等到你信为止。” 门外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匆匆奔过来,唤了声王爷,却并不敢进来。 季玄没有松开阿尝,“什么事?” 那人嗓音沙哑,火急火燎回禀道,“皇上崩了,请王爷即刻进宫。” 季玄还没说话,外面又是一阵脚步声和嘈杂的人声,有人回道,“冯将军遣人来请王爷立即到国公府。” 季玄叹了口气,低声对阿尝道,“还是要先把这里这件事了了。我去去就来。” 阿尝点点头,目送他匆匆而去。 - 人间北海大宇朝京都,天启三十七年,惠成帝驾崩,遗诏宣王继位,次日,宁王反。 冯大将军率十二卫府兵大破左右飞骑营,入玄武门,宣王下狱。 十二卫去闯穆王府,却扑了个空,穆王心知自己和宁王水火难容,将给宁王准备无色无嗅的毒,用在了自己身上,已经在府中服毒自尽了。 季玄两天没有回府,阿尝也没闲着,坐在皇城最高的凌霄阁飞檐上,居高临下地看热闹。 分明看见季玄在玄武门前神不知鬼不觉地一弹指放倒了对面的主将,阿尝啧啧道,“这不是欺负人嘛。” 季玄回来时,脚步轻快,毫无倦色。 阿尝奇道,“你没事要个皇位做什么?” 季玄道,“我倒是不想要,只是这皇位一定不能落到宣王手里。” “为什么?”阿尝道,“我看宣王还行,至少比他两个哥哥好点。” “小瞎子,”季玄道,“我带你去见宣王。” 宣王押在刑部的大牢里,与众人都隔得远远的,除门上是铁栅外,里面整齐清洁,看不出是个牢狱。 宣王正坐在桌前读书,并未上枷。见季玄和阿尝进来,笑一笑,没有说话。 季玄淡淡道,“连招呼也不打了么?” 宣王放下书,一字字缓缓道,“不知是哪里来的妖魔鬼怪,又不真是我三哥。” 这人心思倒聪敏,事到如今,也不用瞒他,阿尝好奇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三哥与我向来亲厚,就算两年不见,也不会这样冷淡,再说,”宣王笑了笑,“就算他一直有心抢我的皇位,真得手了,也会封我个闲散王爷做,绝不会把我关在这里。” 然后转向阿尝,笑吟吟地看着她,“更何况,雪吟是我奶娘的女儿,和我自小一起长大,本来就是我想办法送进穆王府的,她哪里会不认得我,那天还对我说‘多谢’?你是假的,他也真不了。” 原来他才是雪吟真正的主子。 “我三哥呢?去哪了?”宣王道。 季玄淡淡答,“你三哥早已被你害死了。” 阿尝震惊地看着季玄,是他害死了宁王? 宣王也笑道,“何出此言?” 季玄道,“你三哥中的想是南疆蛊毒,蛊虫入体后自己全无察觉,假以时日,肠穿肚烂而死。养这蛊虫极有讲究,一不小心就会反噬自身。”顿了顿道,“那天在我府中,我就看到你眼底发乌,瞳仁浑浊,太阳穴上青筋发黄,只怕是不知不觉间,你自己也已经中蛊了。” 宣王脸色陡变,盈盈笑意全不见了,惨白一片。 季玄继续道,“再过些日子,你的五脏六腑就会慢慢化成血水,死法和你三哥一模一样。” 突然之间,原本坐着的宣王暴起,一把扼住阿尝脖子,道,“你能看得出来,必然就有办法救我,你若是不救我,我立刻就捏碎她的喉骨。” 阿尝被他扼住脖子,一动不动,问道,“你先告诉我,蛊毒是不是雪吟给宁王下的?” 宣王哼了一声,“雪吟那么喜欢三哥,怎么肯给他下毒?只不过二哥一直在想法害三哥,防不胜防,我告诉雪吟,我给她的是能避百毒的圣品,她自然就想法给三哥服了。”脸上露出点笑意,“雪吟知道我和三哥亲厚,绝不会想到我会害他。” 阿尝叹了口气,宣王还没看清,怀里制住的人已经没了,后脑被人猛敲一记,晕了过去。 宁王死了,穆王死了,宣王也离死不远。京都这个烂摊子,不知该怎么收场。 季玄安然道,“不是还有宇儿么?” 又三日,宁王登基,立宇儿为太子。 登基当晚,一把奇火将新皇的寝殿烧成白地,新皇踪影全无。冯大将军辅佐年幼的太子登基,自己为摄政王。 阿尝跟着季玄飞离了京都,心中忧心忡忡,“有这么个手握兵权强势的外公,宇儿以后的日子怕是也很艰难。” 季玄道,“我去见了宇儿,嘱咐了他几句,送了他一个护身符,能邪祟不近,百毒不侵,遇难成祥。” 阿尝知道,他出手送的,必然是好东西。 季玄笑了笑,“那声‘父亲’,不能让他白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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