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满道:“他妈一心想攀高枝,想让他找个城里吃商品粮的,对申宁也没个好脸色。” 当然,陈母也不敢跟她当面说什么,只是背地里阴阳罢了。 谢温时也皱起眉,他还真不知道这桩事。 大队长觑他一眼,该说的说了,他也就把手背到了腰后。 “行了行了不说了,你赶紧去公社吧,我也得上工去了,”说完,他唉声叹气地走了。 谢温时望着大队长的背影,心头的钩子乱转,时不时勾到皮肉,又刺又疼。 他当然知道大队长这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却没法忽略。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乱跳的心脏渐渐冷静下来,沉默着转身去公社。 …… 还没开始正式的思想教育,但准备工作也很繁杂,谢温时忙碌一天,效率奇高,看得王松目瞪口呆。 因为被对比得过分惨烈,王松这一天被万主任骂了无数次。 他垂着脑袋,用余光瞪谢温时,后者微微一笑,十分无害。 王松气结,他实在分辨不清,这个姓谢的到底是真善良,还是装的。 万主任骂完王松写的稿子,回头叫谢温时,“小谢,你过来传授传授你的经验。” 说完,他恨铁不成钢地瞪王松一眼,“好好学!” 王松耷拉着脸,赶紧接住拍到他胸口的稿子。 谢温时并没拒绝,温声道:“王同志只是不太擅长写这种稿子,我看他文笔还是很好的。” 王松眼睛一亮,“真的?你真觉得我文笔好?” 作为一个被被塞进来的关系户,虽然他上完了高中,但是并不擅长写文章,乍然听见夸奖,他还有些不敢相信。 谢温时笑笑,“有底子的,只是不够严谨,稍微训练一下就好了。” 万主任自然也不是真心骂王松,听见这话,哼了声,“听着没,跟小谢好好学学!” 万主任一走,王松的头又抬了起来,由于刚才他的夸奖,对谢温时脸色也好了些。 “你跟我讲讲呗,”他语气生硬地道。 王松是个没多少心眼的人,谢温时给他讲了半个下午,他就深深折服了。 “你这脑子咋长的啊?这话咋写这么好呢!” “你之前上了省报是吧?怪不得,你这样要是上不了省报也没人能上。” “哎谢哥,你说我能不能上个报纸?” 短短一个下午,王松已经哥长哥短的叫了起来。 面对王松兴奋睁大的眼,谢温时也没打消他的积极性,笑了笑,指了指手下的一沓稿纸。 “只要多写,认真写,总是能上报纸的。” 现在的报纸并不那么注重文学性,思想正确、觉悟高才是最重要的,恰好,谢温时很擅长这方面的伪装。 王松一听却十分激动,“我要是写的文章上了报纸,那我爸不得说我光耀门楣?!” 到时候,说不准奖励他一辆自行车! 他像狗看肉包子一样看着谢温时,恨不得钻进他的脑袋,把那些知识都吃进自己肚子里。 谢温时微笑,声音平缓,“你可以写,我帮你改改就好了。” 王松大喜,忙不迭应了。 万主任再回来时,便看见王松围着谢温时的样子,手上拿着稿纸,嘴里热烈地说着什么。 殷勤得简直有点讨好的意思了。 他心中惊诧,隔老远听了听,听见两人围绕着写文章的对话。 “谢哥,你觉得我这句写得咋样?” “挺好的,要是在开头插一句语录就更好了。” “哦哦好,你看这句语录咋样?” “好是好的,就是不够文采,我研究过市报,他们喜欢引用红色诗句的。” “啊?那你说哪句好?” “‘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吧,这句比较适合。” 王松在稿纸上刷刷写了两笔,愈发敬佩,觉得奖励的自行车离自己又近了一步。 等晚上下班时,他被万主任拉到一边。 王松摸摸肚子,“万叔你拉我干啥?我都饿死了,要回家吃饭!” 万主任背着手问:“你和小谢关系变好了?”明明上午,还是一副酸溜溜的样儿。 要是上午问这话,王松肯定摇头,但现在问,他乐呵呵点了头。 “是啊,谢哥写文章真厉害,还主动教我呢!” 万主任摸摸下巴,对谢温时更高看了一眼。 短短一个下午,能让性子这么熊的王松都叫他一声“哥”,满嘴叫好,这个谢温时,真不是表面这么简单的。 因为教王松改文章,谢温时有一份稿子没写完。 他钢笔在稿纸上停顿一下,望了望窗外的天色,橙黄一片,已经是黄昏的时候了。 他站起身,把稿纸卷了卷拿在手里,扣上钢笔盖,便匆匆往外走。 谢温时去了县里。 进药店走了一遭,再出来时,他手里便多了一管药膏,这才准备回到红江沟大队。 回去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他往扫盲班走去,食堂的门敞着,他站在门边往里望了眼,上面讲课的是宋雪洁。 谢温时在食堂里扫了一圈,寻找着那个黑色的高挑身影。 没找到。 谢温时一愣,期待的心情渐渐冷却下来,人呢? 难道是脚崴得太严重,起不来了?他想起她扭到的脚踝。 他眉头微皱,握紧了手心的药膏,转身离开。 上方的宋雪洁看见他昙花一现,心有猜测,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而谢温时找到小路,直奔申宁家。 院子里没有烤鱼的香气,申宁家院子围墙高,他也看不到有没有灯光,只好上前敲门。 “咚咚”两声,很轻。 屋里的人应该听不见。 谢温时正要再敲门,便听见里面屋门打开的嘎吱声,伴随着申宁清澈的嗓音。 “谁啊?”带着点柔软黏糊,像是刚醒。 谢温时一怔,轻声道:“是我。” 下一刻,便听见里面的脚步声骤然加快,院门一开,便看见了申宁那张美艳的脸。 晚上很黑,但她雪白的皮肤自带光晕,朦朦胧胧,珍珠一般。 她笑盈盈的惊喜,“你怎么来了呀?” 说着,手拉上谢温时的手腕,把他拉了进来。 谢温时被她的力道拽着往前,院门在身后关上的一刹那,恍惚间,感觉自己是被山间精怪引诱的书生。 如痴如醉,甘愿献身。 他在院子里站定,将快要跳出喉咙口的心缓缓吞下去。 他道:“我刚才去扫盲班看你没在,想着来看看你。” 申宁一愣,神色顿时心虚起来。 “我不想去了。” 下午的时候,全大队就知道了谢温时因为公社工作,不能再扫盲的事情。 她就是为了见谢温时才去的,他都不去了,她自然不想再去听那些让豹头疼的汉字。 谢温时看不清她的神态,只以为是因为她脚疼。 他声音放轻,低头看她的脚踝,“你的脚好点了吗?” 听见这话,申宁一愣,站在地上灵活坚实的脚一抬,“哎呦”了一声。 她伸出胳膊搭在他手上,得寸进尺道:“好疼,你扶我进去。” 猫猫就是很会顺竿上爬的。 谢温时也不知道信没信,反正他伸出手,把申宁扶进了屋里。 这是他第三次进这间小屋,第一次进,是落水后被申宁带进来,第二次,是来给申宁道谢,如今第三次,却又是截然不同的心绪,复杂难言。 屋里的摆设如一,墙上挂着弓箭、砍刀,被擦得干净锃亮,一看就是常用的。 那张他借穿过一次的狼皮大衣,也挂在墙上。 谢温时把申宁扶到炕边,看她坐下,目光不可避免地看到她身后的木头炕箱。 这次的木头炕箱上多了一盏点燃的油灯,旁边是把梳子,红色的塑料梳子,断了两根齿,十分简陋。 他不由得望了望她的头发,随意地披散到脑后,柔软漆黑,浓密得像是一捆密密匝匝的黑绸。 申宁晃了晃脚,拍拍身边的位置,“你坐!” 谢温时却摇摇头,“不坐了。” 进姑娘家的屋子就够出格了,要是再坐人家的炕,那真是耍流氓了。 他递出手里的药膏,已经被他的手温捂热,“这是药膏,可以治扭伤。” 申宁看着他手上熟悉的药膏,眨了眨眼,这不就是她之前给谢爷爷买的那种吗? 小伙伴这两天又背她、又给送药膏,她觉得两人的关系已经大有进步。 申宁想了想,手藏到背后,“你能给我上药吗?” 她踢掉脚上趿拉的鞋,白净净的脚晃了晃。 谢温时低头,便看见她□□的右脚,脚背纤长,脚趾圆润,颗颗脚趾甲都花瓣般莹润。 这个一直被别人说凶的少女,全身上下都柔软漂亮。 他其实很爱干净,但对着少女的脚,意外地没有反感。 等发现自己的凝视的时候,谢温时猛地转开眼。 他艰涩道:“这不合适。” 申宁:“?” 她晃了晃脚,把他的脸掰正过来,语气无辜,“反正又没人看见。” 谢温时的脸被她捧住,不得不正视着她,脑袋里突然冒出了大队长上午的话。 “申宁那孩子也十七快十八了,现在还有人跟我打听她处没处对象呢。” 他沉默下来,拧开药膏,“伸手。” 申宁不太情愿地伸出手,试图被伺候,“真的不能你来吗?” 谢温时的回答是往她手上挤了一坨药膏。 黄色的药膏味道刺鼻,有股浓烈的苦臭味,申宁一闻便面露厌恶,用另一只手捂住了鼻子。 谢温时闻着倒还好,但看看申宁,想起她嗅觉比常人更敏感。 他心里暗叹一声,还是扭过了头,“自己抹,乖。” 这声“乖”脱口而出,带着自然而然的亲昵,甚至是宠溺,谢温时肩膀一震,自己都被震惊了。 他下意识看向申宁的脸色。 她正把腿伸得直直的,捏着鼻子,伸长胳膊给自己上药,对他的话没什么波动。 应该是没注意吧,他安慰自己。 谢温时看着她一脸嫌弃地上药,心下微松,温声道:“这个早晚各抹一次,还要按摩伤处,这样好得快。” 申宁恢复力极强,脚踝上的红肿只剩一点,但其实已经不疼了。 她涂上难闻的药膏,甚至有些后悔——早知道说伤好了才对。 谢温时看着她的脸色,忍不住问:“这么难闻吗?” 申宁苦着脸点头,对她来说,这个难闻的程度是人类闻到的几十倍,相当于一大桶腐败的鱼虾、腥臭的淤泥搅拌在一起。 谢温时默了下,却还是没上手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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