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瑾用手肘杵了他一下,让他别说话。 这人平时不是挺能说会道的的吗?怎么净在这两人面前摆长辈架子? 顾清崖无奈,轻轻一耸肩,低声道:“那我不管了?” 徐瑾也用气若游丝的气音回道:“玩你的游戏去吧!” 臭丫头,帮你说话还不领情。 顾清崖轻嗤一声,低头继续打他的植物大战僵尸去了。 徐瑾不太好意思地朝两人笑了下:“这不是你们来的太快……我没来得及说吗。” 碍于两人她都得罪不起,曲央央说不出话来,只能偏过头去自己生闷气。 曲靖便笑着打圆场道:“没事没事,我们就当出来运动运动了——那个,祖师娘,你要问什么路,我去吧?” 他听曲央央喊祖师娘喊多了,一时也想不起到底该怎么称呼徐瑾,于是脱口也这么喊了一句。 气氛诡异地安静了两秒。 徐瑾若无其事地挪开眼,道:“就是,问一下杨苜芯医生是哪个科的医生,今天在不在。” 曲靖疑惑道:“那以什么名义呢?” “就说我找她有事,”徐瑾抿了下唇,“其他的,我一会儿跟你们解释。” “杨苜芯啊,”前台值班的护士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她是心理科,正好下午值班,现在应该已经到办公室了。” 护士说着,有些好奇地问了句:“你们这几个都是来找她的?” 曲靖含糊地应了几句,三人一神仙便顺着医院的指示牌。往五楼的心理科而去。 电梯人多眼杂,他们选择走了一条僻静人少的楼梯。 徐瑾将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曲央央耳朵已经竖起来了,脑袋也不自觉地凑了过来,脸上表情却还是臭臭的。 曲靖就直白多了,奇怪道:“既然是你们学校的老师有性命之忧,现在应该去打探他的其他消息才对,也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姐姐和他的晕倒有什么关系,您……怎么直接就找过来了?” 曲央央虽然没说话,可脸上的表情也表示了她和曲靖是一个意思。 顾清崖这时不自觉站直身,勉强把眼睛从手机游戏上挪了下来,淡淡扫了曲靖两人一眼。 果然还是他了解徐瑾。 都不用问,就知道她到底是想做什么。 他才不会问这种蠢问题。 顾清崖想了想,忽然退出游戏,对着徐瑾打开了相机。 另一头,徐瑾显然没注意到他的动作,还在耐心解释道:“当然是有关系的——而且这其中有很多问题,那么明显,你们没发现吗?” 曲央央忍不住插嘴:“那你倒是说哪里有问题啊。” 徐瑾看了她一眼。 大概是被她喊“祖师娘”喊多了,不知怎么的,面对她这种充满质疑的语气时,徐瑾竟然真的有了一种看顽劣不懂事的小辈的感觉。 她不跟曲央央计较:“我虽然成绩不好,但也知道心理医生并不是一个精神有疾病的人能当上的,特别是厉新源还说了,几年前杨苜芯‘病’得更严重,天天去学校闹事,又哭又喊,还一直神神叨叨的。” 曲央央茫茫然地皱起眉:“那又怎样?” 曲靖却已经听懂了,低声道:“假设杨苜芯本来就是医生,如果厉新源没有夸大化的话,那么她当时那种状态显然是无法继续胜任医生的职位的——” “所以是什么导致她在后来的短短几年里迅速恢复了状态,并且能立刻达到回归岗位的程度呢?” 加上杨盛连这段时间一直挂在腰上的木偶,徐瑾觉得,这件事疑点重重。 突破口很大可能就是杨苜芯。
第55章 聊天 敲门声响起。 杨苜芯说了声“进”, 抬头看了眼:“不好意思,看诊需要先挂号……” “杨医生,”曲靖礼貌地打断, “我们是来找你的。” 杨苜芯顿了下:“找我?” 徐瑾忽然想到什么,灵光一闪, 面不改色地上前一步,挡在了曲靖面前:“找您看病。” 她用短短一秒钟的时间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 瞬间切换到了“失落”的一面, 声调也随之落了下去:“我是杨盛连老师的学生,是他让我来找您看看的……” 杨苜芯的表情更疑惑了。 曲靖反应过来,连忙点头, 笑道:“是的,我们只是给她带个路。” 徐瑾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第一次来医院看心理, 不认得路,这两位好心带我过来……我不知道心理科也要挂号, 对不起杨医生, 我这就去。” 仓惶、失措、局促、拘谨……在她脸上一一展现。 她转身的步伐和表情的转换都如此自然,看得曲央央一时呆住, 都忘了还在和她生气, 不由小声问旁边的曲靖: “她……她演技怎么这么好?” 曲靖心想,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杨苜芯及时起身,喊住了徐瑾:“等一下。” 科室的门在眼前被关上, 顾清崖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大摇大摆地跟着徐瑾进去了, 只剩下曲靖两人面面相觑。 曲央央不满道:“我们就这样等着?” 曲靖想了想:“别急。舅姥爷给过我许多小玩意儿, 正好派上用场。” 他从乾坤袋里摸出一个小东西, 塞到曲央央手上。 曲央央先哼了一声:“给你都不给我, 舅姥爷果然偏心。” 然后又看了眼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隔墙耳。” …… 徐瑾没去过其他科室,也是第一次进心理医生的科室,但这里和她听说过的普通外科模样都不一样,没有冰冷的器材,也没有刺眼的LED灯。 有的是暖色调的墙壁,柔和的沙发,甚至沙发面前摆着茶几,上面放着古色古香的一套茶具,旁边还点着一盒檀香,烟雾袅袅。 整体环境明亮但柔和,让人不自觉地心情舒畅。 杨苜芯让徐瑾在沙发上坐下,亲自动手给她倒了杯茶:“能详细说说你的情况吗?我看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徐瑾不动声色收回打量的目光,低头,继续入戏地扮演她的胆怯形象:“……杨老师让我来的时候,是说,这里会让我放松,没说我一定要讲自己的情况。” “没关系,”杨苜芯笑了笑,把杯子推到她面前,“就当朋友之间聊天好了,你不愿意说的话我也不逼你……隔壁休息室的书架上有很多书,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在我这儿看会书?” 徐瑾顿了下,摇头。 她又不是真的来这里治疗的。 “我可以说,但是……得我们熟一点之后。” 她指了指杨苜芯,犹犹豫豫道:“我跟不熟的人,不太敢聊天。” 杨苜芯一脸了然:“好啊,那我们就简单聊聊,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当一个‘一天好友’,你跟我说过的话,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告诉你的话,你也需要保密。” 徐瑾心中觉得这话幼稚,面上却扯了扯嘴角,怯生生地点头。 顾清崖在她耳边笑:“好演技。” 徐瑾余光瞥见他手里举着手机,狐疑道:【你在拍我?】 顾清崖光明正大地点头。 徐瑾偏了下头,怕被杨苜芯看出什么,又没偏得太明显:【拍我干什么?你不是要自己做vlog博主吗?拍自己啊。】 顾清崖却摆弄着手里的手机,漫不经心道:“你好看啊。” 徐瑾哽住。 杨苜芯不愧是学心理学的人,徐瑾自己也感觉到和她聊天十分舒适,两人从一杯茶聊起,一开始是她说三句徐瑾说一句,一边聊一边观察她的表情,把自己寡言少语的人设贯彻到底。 但杨苜芯也不急,声调缓缓,娓娓道来,到最后徐瑾也实在没观察出什么,于是顺着她的话道:“实话说,和您聊的很开心……您不好奇,我为什么会一个人来医院看心理医生吗?” 杨苜芯柔和道:“你想说的话,我很乐意听。” 徐瑾深深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半真半假道:“我讨厌我的父母,他们重男轻女,从不把我当亲生女儿看待,别说来医院,哪怕是我死了,他们可能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她讥讽道:“我在他们那里,比起孩子,更像一个不要钱的保姆、任由宰割的工具、随意操控的木偶。” 徐瑾特意提到了木偶这个词。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杨苜芯的表情似乎僵了一下,但那只有短短一秒钟,然后又迅速恢复了正常。 她不表露同情,也不说安慰,只是叹了口气:“重男轻女啊……确实无解,但我相信你会变成现在这样,绝对不会是仅仅因为这一件事……所以我更想知道的是,你打算将来如何呢?” 徐瑾愣了一下:“什么?” “你愿意来看医生,说明你的内心有自救的意愿,但到底能不能自救成功,还得看你的选择。” 杨苜芯说:“你想知道我的故事吗?”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徐瑾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微微皱眉,又很快松开。 “你说。” “我有一个……”杨苜芯似乎在斟酌着如何描述,吐字都显得十分艰难,“一个拥有严重暴力倾向的丈夫。” “十五年前,我从心理学专业毕业,很快遇到了我现在的老公……可惜我看病十几年,却看不穿身边人的病。” 就如同有一句话一样,医者不自医。 杨苜芯凝视着徐瑾,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结婚后前两年,他尚且对我还行,但因为一直没能生下孩子,他一直被身边人诟病身体有问题,于是经常酗酒到深夜回家,喝高了就会动手打人。” 徐瑾想了想她班主任那张天生冷峻凶悍的脸,觉得这种场面似乎并不难预见。 “第一次我以为他是失手,第二天他跪在地上跟我道歉,说以后再也不会犯……我信了,”杨苜芯苦笑,“或者说,我不信也没用——那个年代,一个女人结了婚没两年又离婚,是要被指指点点一辈子的。我虽然学的是心理,可不代表我能不介意别人心里想的是什么。” 徐瑾点头。 她知道后果,但她仍然自己选了这条路。 于是悲剧就从那时开始。 “打骂越来越严重,后来几年,甚至成了家常便饭,我身上总是带着数不清的伤痕,”杨苜芯低下头,声音已经带了些哽咽,“我后悔了,我向家里人求助,但我爸妈不肯信,他们觉得夫妻打架是正常的,过两天就好了。” “我知道唯一肯信我的,只有我弟弟,也就是你的老师——杨盛连。” “但他当时还远在国外读书,我告诉了他也没用,只能让他干着急,于是我选择了隐瞒。” 徐瑾沉默着,给她递了两张纸。 “又几年,也就是五年前……我撑不住了,正在我下定决心要离婚时,却在科室给一个病人看诊的时候晕了过去,”杨苜芯低声道谢,红着眼睛抬头,道,“我身上的伤让外科的医生看见了,他怕事情败露出去会毁掉他的名声,于是自作主张辞掉了我的工作,把我关在了家里,囚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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