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她就成了这个人的奴隶,一不顺心就非打即骂。 他心情好了,又会施舍般说几句好话,说他是爱着她的,只是她太不听话了,还想着要离婚,一定要关起来才行。 说到这里,杨苜芯顿了顿,犯恶心般捂了捂胸口,没再继续讲下去:“以爱的名义行伤害之事……说明他不是真的爱你,至少没有那么爱。” “我看得很明白,但我逃不出来,”杨苜芯深吸一口气,伸手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重重道,“但你还年轻,你才高三,你还有很多机会,有太多选择可以改变你接下来的人生……只要愿意,永远不晚,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徐瑾觉得自己似乎从她的眼神里读到了什么,但又看不清。 那双眼睛含着浓浓的悲哀、悔恨、还有遗憾,以及……庆幸。 她在哀什么?又在幸什么? 徐瑾不知道,她只能点头。 直到走出门,徐瑾都处在她那个眼神里迟迟无法回过神。 医院人多眼杂,听完全程的曲靖两人也满眼复杂,默默无言地跟上了她离开的脚步。 出了医院后,徐瑾才记起来:“我是不是还没付钱?” 顾清崖打了个哈欠,摆弄着刚刚拍到的照片和视频:“看样子她也并没有要收的意思。” “你老实说,”徐瑾没管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尾巴,直接停下脚步,严肃地看着顾清崖,“这起案子里,真的不会有人死吗?” 顾清崖把目光从手机上挪下来,挑了下眉,似是而非道:“命中注定会死的人……我无法确保。” 徐瑾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更沉默了。 “什么意思,”曲央央终于忍不住插嘴了,“祖师爷,您知道这案子是怎么回事?” 顾清崖耸肩:“大概猜到了。” 曲央央不解:“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 顾清崖笑道:“直接告诉你们不就没意思了吗?真的要出事的话我会出手的。但在此之前,是个历练你们的好机会,可不能浪费。” 曲央央瞪大眼睛:“就这短短片刻,谁知道那位杨医生会不会遭受什么更痛苦的事?我们就这样放任不管?斩妖除魔惩恶扬善难道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吗?难道历练比无辜之人少遭受一些痛苦更重要些?” 不得不说,她这话虽然说得鲁莽冲撞,但确实有大侠之心。 曲靖伸手想拦她,一如既往还是没拦住,于是又继续了沉默。 顾清崖眸中流露出几分欣赏来。 但…… “要惩恶扬善的是你们,”他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不是我。” 徐瑾看了顾清崖一眼,见曲央央还要理论,开口打断道:“你们既然听到了,那应该也注意到了,她没有把那个故事讲完整。” 曲央央到嘴的话噎了一下。 “五年前她被囚禁,然后呢?”徐瑾沉沉道,“她是成功离婚了,还是自己逃出来了……或者说,是有人帮她逃出来了?” 曲央央沉默两秒:“难道是木偶里的什么东西把她救出来了?就算是这样,祖师爷不是更应该直接告诉我们怎么回事,好结束这个案子呢?” “可你怎么解释她又重新出现在医院上班这点呢?”徐瑾把她的话堵了回去,“她不怕她丈夫吴习民再去医院堵她,把她带回去吗?” “很多事情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就像家暴一样——但大厅的护士告诉过我们,杨苜芯是一个月前复职的,这一个月里她都没有被她丈夫强行离职,而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她都没有说。” 曲央央哑口无言。 “还有一点,你们或许没注意到,”徐瑾眯了眯眼,“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提过,她‘精神失常过’这件事。”
第56章 死线 曲央央算是看出来了, 她是有点洞察人心的仔细在身上的。 她撇了撇嘴,别别扭扭道:“那你的意思是,她自己也有问题。” 徐瑾看了她一眼, 转身往车站走:“有,但不多。” 身后两人连忙跟上去:“什么意思?” “我更倾向于她是被胁迫, 无法说出某些信息。就像……” 徐瑾说到这里,顿了下。 就像傅阿绫一样。 曲央央是个急性子:“就像什么?说啊!” 徐瑾在手机上点了辆车:“回去说。” “回哪儿?” “管理局。” 特殊管理局, 公共办公室。 在曲央央的强烈要求以及曲靖的十分赞同下, 徐瑾拿来了局里分析案例时经常使用的一块小黑板。不知为何,脑袋里出现了华国上下都家喻户晓的一句话。 小葵花妈妈课堂开课啦! 不过她不是妈妈,是祖师娘。 想到这, 徐瑾莫名地唇角勾了一下。 “把杨盛连的事放一放,先来盘杨苜芯, 从她的反应逻辑说起。” 徐瑾在黑板上写了个“反应”。 “从她的专业程度来看,她有百分之八十五的概率还是本人, 当然——如果你们看过那种有例子的被附身后记忆会被传输给对方的案例, 那当我没说。” 但以她有限的看过的道家书籍来说,她反正是没见过的。 曲靖两人自然也没听过这种事, 这个逻辑他们认, 于是也都点点头。 “至于为什么我说还有百分之十五的概率不确定,听我继续说。” “一开始我确实没看出什么,但第一个不对, 出现在她提起家庭时——” 徐瑾道:“我当时说的是我家庭氛围不好,讲的是父母、是重男轻女, ”徐瑾说着顿了顿, “而作为一个心理医生, 她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安慰我, 反而突然提起了自己的经历。” 为什么呢?一般人听到重男轻女会迅速联想到家暴吗?夫妻之间的家暴可和父母的重男轻女并不相干。 她并不认为是杨苜芯这个心理医生不够专业,相反,从她们之前的聊天就可以看得出来,她太懂得如何舒缓人的情绪了。 可她偏偏没有那样做。 曲央央疑惑:“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她在向我求救,或者说,传达她能传达的信息,”徐瑾拧眉道,“至于为什么突然向我传达信息……我只能想到是因为她看出我的真正意图不是要治疗,而是要打探消息,于是顺着我的话,绞尽脑汁地在告诉我一些事情。” 她在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面前,表现恐怕漏洞百出,但也实在正常。 曲央央忍不住反驳:“她怎么知道你不是要害她呢?为什么她肯配合你?” 徐瑾摇头:“在她认为自己无路可退的情况下,突然出现来打探消息的我,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只能选择赌一把。” 哪怕她看上去只是个十几岁的高中生。 曲央央撇撇嘴,却无话可说:“行吧……这是第一点,那第二点呢?” “第二点,她提起家庭时隐瞒了两件事,我刚刚已经说过了。” 徐瑾在黑板上利落地写了下来。 隐瞒(?: 1.五年间发生了什么? (主要疑点:如何从被囚禁状态逃出? ①自己逃脱「存疑,可能性:低 ②他人帮助「杨盛连?可能性:高」 2.精神失常、在学校闹事是怎么回事? 徐瑾写到这里,敲了敲黑板,又在底下写了个“疑点”: “已知三年前,杨苜芯在宿城三中闹事十分频繁,大概有连续两年的时间,正好对应杨苜芯自己说的五年前,那时在被囚禁状态下,杨苜芯怎么可能继续去学校闹事?” “这条信息是厉新源提供的,他没有说谎的动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徐瑾伸出一根手指,“是杨苜芯说谎了。” “你刚刚不是说她要向我们求助吗?”曲央央不可置信道,“那为什么还要说谎?” “理由同我之前说过的一样,”徐瑾冷静道,“她的隐瞒、说谎,大概率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于是换了种说法,委婉地在传达信息。 而这些没能弄清的,也必定是最重要的信息。 “再说表情神态,你们之后一直在门外,即便听到了对话,应该也没看到她的表情。” 徐瑾默了默,才继续道,“第一点,我有提到过木偶,她当时的反应不太正常。她应当是知道一些内情的——至少知道木偶的存在,我猜她也正是听到木偶这个词,才彻底肯定了我不是来治疗的。” “第二点是,她这种‘不管我是好是坏,仍然要将自己的经历对我全盘托出’的态度,让我觉得……她很有可能是预料到,自己时日无多了。” “是不是?”徐瑾停下来,抬头看向旁边的顾清崖,“你说的命中注定会死的人,是她吧?” 顾清崖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一颗糖,正剥了糖纸往嘴里丢糖,闻言抵了抵腮帮子,笑了下,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但沉默就是答案了。 曲央央人傻了:“所以……不留下来帮她,是因为她自己也有所顾忌,不能确定她身边有哪些危险?” 顾清崖打了个响指,终于施舍地给了她一个赞同的眼神:“宾果!” 曲央央:“……”虽然但是,你一个千岁的老神仙,脱口就是一句英语,怎么这么奇怪呢。 徐瑾看了一眼顾清崖,从胸腔里呼出一口气。 还有一件事,只是她没说出来。 虽然杨苜芯是在传达求救的信息,但杨苜芯最后握住她的手时,对她说的那番话,她总觉得……对方好像真的能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知道她哪句话真,哪句话假,于是在最后用一句话询问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仅是在问她明不明白自己隐藏传递的信息,也是在告诉她,别学我。 要离开,要自救。 这边她刚心不在焉地丢了粉笔,一转头,看见走廊外面齐刷刷地站了三个人。 朱小婉,韩淼,书幽。 前面两个风尘仆仆,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沙尘暴,见她看过来,纷纷从玻璃后抬手笑着打了个招呼。 书幽则难得得露出一个带着欣赏的浅笑来,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徐瑾立刻站起身:“朱姐……” “我们都听到了,你分析得很好,很厉害。”朱小婉推开办公室的门进来,拿着手里的文件往桌上一放,又收了笑,道,“但我们这里收到的消息,我觉得也有必要跟你们现在调查的事互通一下。” 曲央央好奇问了一句:“逃跑的恶鬼抓到了?” 朱小婉摇头:“不,依然没有任何线索,但我们收到了杨盛连和杨苜芯的死亡缉拿令。” 死亡缉拿令,令如其名。 人死如灯灭,每一条生灵逝去,九幽之中的往生簿都会出现一条死线,这条线,就是死亡缉拿令。即表示这个人的生命走到了尽头,该派鬼差去接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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