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未来所剩无几,以后的每一天都是在挥霍生命。那不妨大胆一点,想说的都说完,至少将来,不留遗憾。 顾清崖身上那么多事都瞒了她那么久,那她再瞒回去这一回,也不算过分,扯平了。 只是那个互相坦诚的约定,看来注定是没法实现了。 …… 徐瑾打了两天吊针,毫发无损地从医院出来了。 医药费是徐瑾自己交的,没让徐父徐母帮忙。 这两人可能是被她那天跳下去的样子吓到了,后来终于没再逼着她回家,但这次,徐瑾却主动找上了门。 今天是周末,顾清崖替她去看朱小婉几人帮她整理出来的房子去了,没有跟着她,她是一个人回来的。 徐父原本看见她还有些惊喜,但见她径直去了自己房间,又奇怪道:“你这是……” “收拾东西。” 徐父神色一变。 徐母坐在餐桌边,一开始难得沉默着,闻言又皱眉,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半晌,见徐瑾看都不看她一眼,徐母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带了点委屈和质问的意味:“你就真的,这么恨我们吗?” 她这问题问得可笑。 徐瑾原本不想回答,但徐母却又接着问了句:“你离开我们,又要搬到哪里去?去你那个所谓的同事家里?还是上次我们看到的那个男生家里?” 徐瑾自始至终自顾自收拾的动作不由一僵。 而徐母说着说着,原本还在压抑着的高高在上的语气又理所当然地涌了出来,带着她最常见的、长辈教训的姿态: “你还小,不明白谁是真的为你好,我们是你爸妈,还能害你不成?听话点,赶紧把你那个工作辞了,回来好好念书,以前那些事,我就不计较了……” 徐瑾平淡道:“我看你是脑子坏了。” 徐母瞪大双眼:“你说什么呢?!” 徐父怕她冲动,连忙一把将她按在了椅子上。 “好不容易怀上个孩子,女儿还没成年就跑出去自己住了,很丢人吧?”徐瑾将衣服收拾出来装进自己买的行李箱里,回头瞥了她一眼,“你到底在乎的是我,还是自己的名声,你自己比我更清楚。” “不要总是嘴上一口一个‘我是为你好’,我有眼睛,看得到谁才是真的好。” “那你那个男朋友就是真的为你好吗?!”徐母也装不下去慈善了,终于拍桌而起,怒目而视道,“不知道从哪个旮沓角冒出来的东西,我要他说自己的工作是干嘛的,他一句也说不出来——没房没车没钱,就一张脸看得下去,你早恋就找这种没用的小混混?我看你早晚被他骗得什么都不剩,哭着回来找我们帮忙!” 徐瑾微微皱眉:“……男朋友?” 徐母阴阳怪气道:“怎么,你还要抵赖?这可不是我们自己瞎猜的,是拦着我们不让我们进病房的时候他自己说的!” 徐瑾垂眼,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她恢复了收拾东西的动作:“那也不关你们的事。” “我们说了你几句就要死要活,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在你眼里,原来我们连个外人也比不上,”徐母气得摸着起伏的胸口冷笑,“好啊,真好,白眼狼这话真是没叫错,简直让人伤透了心。” 徐瑾冷漠道:“我就是白眼狼又怎样,既然知道我难管,为什么又非要自己找罪受呢?” “你是我女儿!”徐母目眦欲裂,“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要不是爱你,谁会管你的死活!” 徐瑾笑出了声:“爱?” 她看着徐母自顾自红了的眼眶,只觉得她仿佛在自我感动。 但紧接着,徐父也犹豫着开口道:“小瑾……差不多可以了,我知道你委屈,但你闹也闹够了,别……” 徐瑾合上盖子,将行李箱放正,重重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打断了徐父还没说完的话。 她冷笑着道:“我早该知道的,和你们这种人争辩,只会浪费我的时间。” 徐母却猛地拉住她擦肩而过的手臂:“站住!” 力道之大,攥得徐瑾手腕生疼,她不耐烦地皱眉,回头刚要开口,眼前却忽然闪过一大片黑,笼罩了她面前的世界。 下一刻,她就失去了意识,往后栽倒过去。 朦胧的意识海中,有个声音在对她说:“不识好歹的话,可以把身体让给我呢。” “反正你也要死了,死前给我做点贡献,也算好事一件吧?” 徐瑾茫茫然地看着这里的一大片黑色雾气,不知说话的人藏在了哪里。 她动了动唇,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谁?” 面前的雾气旋转萦绕片刻,慢慢化作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女童,穿着款式老旧的小洋裙,仰头看她,嘴角裂至一个常人达不到的弧度,语气一派天真: “我是你妹妹啊。” 下一秒,她又迅速变大,身体抽条成了一个看着和她一般大小的女生,长着一张和她三分相似的脸,面带悚人的微笑,伸手落在她肩膀上,连声音也近在咫尺: “或者,你也可以叫我一声……姐姐。” 徐瑾扭头,看见肩膀上那只细瘦的手,变成了一只白骨森森的爪子。
第79章 死婴 故事其实很简单。 徐瑾一直都知道, 她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独生女。 在她之前,她有一个姐姐,在她之后, 她还有很多个妹妹……也许是弟弟也说不定。 很小的时候,徐母还没有这么暴躁, 徐瑾也还算活泼,母女两人也会坐在一起, 平和地说说话。 那时徐父常年在外务工, 徐母依然在为生男孩而发愁,时时在她面前叹息,又会有些出神地提起, 她曾经是有个姐姐的。 那是徐母怀的第一个孩子,私自去了违规机构做了检查, 医生说大概率是个男孩。 于是这对新父母高兴疯了,饱涵爱意, 倾注了无数的心血, 还没出生,就连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 就叫徐星辰。 明亮, 闪烁,前程光明,蕴涵着这对新父母的无数期待。 但很可惜, 生下来的是个女孩。 徐父当天特意从外面赶回来,就是为了迎接儿子的诞生。 然而得知是个女孩, 他沉默地站在小诊所的外面抽了很久的烟, 也没去看一眼这个孩子, 还有躺在床上辛辛苦苦为他生下孩子的妻子。 徐母听闻这个消息, 一开始是不敢置信,直到孩子抱到她面前,她才发了疯似地推开哭闹不止的小婴儿,不得不接受他们期待了这么久的孩子是个女孩的事实。 年幼的徐瑾并不懂得事情的严重性,懵懵懂懂地问她:“后来呢?姐姐去哪儿了?” 徐母当时安静了很久,才说:“扔了。她生下来的时候是冬天,可能已经冻死了吧。” 然后又回过神,开始反复地对她叮嘱道:“要不是看你出生时候长得太漂亮,你也得被我们扔了,所以现在留在爸妈身边已经很幸福了,你要懂得知足和感恩。” 小徐瑾眨眨眼,茫然却乖巧地点着头。 徐母没说的是,她原本也有想过把那个孩子留下来的,是徐父当时还在世的母亲做主,把孩子丢到了冰天雪地里,回来后面对儿子和儿媳妇的询问,态度十分无赖且坦然:“扔了。” 语气就如同后来的徐母一样淡漠。 而这对夫妻互相沉默许久,也都没有要把孩子找回来的意思。 后来徐瑾长大了些,也懂事了,明白他们当初做的事到底有多令人震惊,于是也越来越抗拒这个扭曲畸形的家。 而这时的徐母,也在后来一次又一次打胎中伤了身体,脾气开始变得反复无常,阴晴不定。 没人知道的是,丢掉的那个女孩确实死了,那个年代,又是乡下,没人去管丢在路边的一个女婴,没多久,婴儿停止了哭闹,就这样咽了气。 但孩子死后,灵魂却没有由无常引入地府,因为心有执念,婴儿的亡灵困于原地,在那条自己被丢弃的街上兜兜转转了十几年,才终于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长大成了“鬼”。 她认清了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又开始跟着这两个人,魂魄在徐家安家落户,时时刻刻缠着这对夫妻,带着眷恋,还有遗憾和不甘。 按理说一个婴儿,即便出生了,也没在世上活多久,不该有这样厚重的执念,甚至浓郁到影响了她的投胎之路,在人间滞留了近二十年。 一直到今时今日,她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完整的亡灵,只剩近乎疯狂的一抹执念,还在死死纠缠着这个家庭不肯放手。 这不是厉鬼。 这是心魔。 要问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剧烈的执念,原因也很可笑。 她在娘胎时受过的爱意太多,那些如潮的爱意切实地落在她身上,让这个还为出生的孩子早早就拥有了灵智,期待着自己的出生,期待这对父母看到她后的表情,期待以后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 但曾经受到的关爱有多少,出生后那短短几个小时,她经历的落差就会让她有多不甘心。 她如痴如狂、像个变态偷窥狂一样,数十年如一日地窥视着家里唯一留下来的这个“妹妹”,审视她,监视她,观察她身上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她从那么多出生的或者没出生的孩子里脱颖而出,拥有她梦寐以求的、曾经近在咫尺却又失之毫厘的、完整的人生,和一对父母。 她在那些无人看得到她的岁月里,发疯自虐般地在心里反复询问自己:凭什么? 凭什么徐瑾能活下来? 凭什么不是她活下来? 凭什么她拥有未来? 凭什么她不能拥有未来? …… 她根本不会去怀疑这对父母对自己的爱意,因为这是她留存于世的根本,一旦这种“父母爱着她”的信仰消失,她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她只会把一切问题都归咎到徐瑾头上,归咎到这个从降生开始,就注定不受父母疼爱的女孩身上。 是她的存在,阻碍了父母留下来她。 可她竟然还这么不知好歹,总是惹爸妈生气。 活下来不就很好了吗?拥有爸妈的关心疼爱不就很好了吗?挨点打受点骂又算什么?爸妈明明是为她好,为什么她要这么不听话呢? ——徐瑾在识海肆虐的心魔中窥见了这位“姐姐”短暂的一生,恍惚间,仿佛也听见了对方的心声。 下一秒,徐星辰张开嘴,露出一张长满尖牙的血盆大口,狠狠朝她的头颅咬下来。 …… 鲜血四溅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徐瑾醒了。 她这次躺在管理局的休息室里,旁边就是皱着眉盯着自己的指尖、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顾清崖。 放眼看去,桌子茶几上的东西,全都一团乱,破碎的玻璃瓶倒在地上,曲靖正拿着扫把在打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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