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想着萧湛,她还真瞧见了萧湛。 青衣飒飒,君子谦谦。萧湛立于沂水河畔,正望着她的方向,眼底流转着莫名的情绪。 下意识地,慕白蔹去拽容瑾的衣服:“容哥哥,你把萧湛丢在哪里了?他可有醒来?可跟你一起来了这里?” “我就丢在外面的假山那儿了。”容瑾皱了皱眉,对慕白蔹突然提及萧湛,内心有些小小的不爽,“他身中咒术,神魂混乱,没个两三日醒不来。” “你确定?”慕白蔹再看向对岸,那边却没了萧湛的身影。诶?难道方才是错觉?她看到的是沈静之幻境里的萧湛? 疑惑间,慕白蔹对上了容瑾的目光,他眼中的不满都溢出来了。 慕白蔹乖乖闭嘴,只得硬生生把那句“你可有感知到萧湛一起进了幻境”的询问咽了回去。 “萧湛”这个名字,容瑾向来不爱听,更别提是从慕白蔹嘴里说出。许是四下没什么旁人,他也不以一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来遮掩情绪,没好气地打断慕白芨和沈静之叙旧:“沈姑娘,慕兄已伤愈,我等不便久留,还请姑娘放我们离去。” 沈静之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微微颔首:“玄天珠乃神器,非我凡人能驱使。我仅能维持这个幻境一盏茶功夫,你们顺着日出的方向过去便能看到阵眼,快些走吧。我且帮你们拖住兄长和他的手下。” 慕白蔹三人随即拜别沈静之。 临走之际,慕白蔹突然想起左初岫,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沈静之:“沈姑娘,你在伴月别庄日久,可知左初岫姑娘的事情?” 话音刚落,霎时风云变色。 沈静之面色瞬间苍白,双唇不住颤抖。她惊慌失措地喊道:“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谁与她结仇,要剜她双目!” 容瑾、慕白蔹和慕白芨相互看了一眼。 就在这时,沈静之如秋水般的眼睛里血丝密布,两行血顺着眼睑淌下。
第131章 第十八章千里荒坟风声怨 幻境里,狂风大作。 沈静之面色苍白如纸,发髻散乱下来,那两行血泪更是衬得她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琵琶声断,妖风呼啸。 周遭的景色亦是一变,本是水中央亭亭玉立的金莲,现在却变成了一座座坟头,白幡随风而动,哀哀戚戚的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没了林荫遮掩,幻境中的沈廉之出现在慕白蔹的视野。 沈廉之脚边横七竖八躺着手下的尸体,这些人都被插在坟上的白幡生生勒死。 沈廉之面色阴晴不定。 而沈静之此时像是中邪一般,一步步走向沈廉之,被血污染的双眼充斥着怨毒。她像是看不见慕白蔹一行三人一般,径直从三人中间穿过。 她在沈廉之身前站定,血泪不停地淌下,污了整张脸。虽然,她现在整个状态犹如厉鬼,但她身姿仪态依然能看出清傲之感。 是沈静之的模样,但气质却略有不同。如果说,方才的沈静之是晨曦微光中展颜的芙蕖,端丽姝妍,那现在的她就是高绝山巅的青柏,傲然向天空跨步。 “她、她……”一时间,慕白蔹不知该说什么。 “一个人再怎么改变,气息是不会变的。”容瑾眯着眼瞧了一会儿,示意慕白蔹稍安勿躁,“沈静之已不是沈静之。” 沈静之如何不是沈静之,慕白蔹不甚明白。但她转念一想,这是幻境,慕白芨的伤口都能转瞬之间愈合,发生些不能理解的事情,也是正常的。 “沈郎,你可曾真心爱过我。”良久,面色苍白的“沈静之”开了口。 沈廉之绷着脸,一言不发。 气氛凝滞了起来。 “沈静之”放声大笑,那笑声凄厉刺耳,刺破苍穹。 在这阵笑声中,周遭的风越发狂乱,卷起砂砾,四下飞散,迷乱人眼。 容瑾扶住慕白蔹,用袖子替她挡去风沙。 不知过了多久,风沙终于停歇。 但四下仍是昏昏然,辨不出日出方位。 容瑾目光逡巡一圈,皱眉:“本不想逗留,但如今找不到方位,只能先将眼前的事解决了。” 他说的眼前事,是指沈廉之。 沈廉之今夜之布局,杀机毕露,为保玄天珠,他定然不会让慕白蔹三人活着出去。而容瑾行事向来快狠准,自是先要解决沈廉之。 “等等,”慕白蔹连忙拉住容瑾,“这女子出现得有些诡异,我们先观望观望,吃个瓜。”直觉告诉她,此处有八卦可以听。 沈廉之立于沙尘之中,锦袍、长发、蚺须之上尽是尘土。他转动着指尖牛首铜戒,神色讳莫,但仍是一语不发。 沈静之模样的女子冷笑一声,土丘坟头上的白幡骤然暴涨,朝着沈廉之卷去。 沈廉之目光一凌,自腰带出软剑,欲刺破白幡。 然而,奇异的是,那凛凛软剑出鞘如虹,气势夺人。但刺到白幡之时,却如同刺入空气一般,任是它如何锋利、如何强劲,软剑只是穿幡而过,不曾阻下分毫,更是不见破损之处。 白幡毫无阻碍地卷住沈廉之全身。 自慕白蔹认识沈廉之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从他眼中看到了慌张。 刷——又一道白幡索住他的脖颈。 “沈静之的残念依托玄天珠多年,我亦是如此。这里是我的幻境,我可以聚起此处灵气救助别人,也可以用这灵气伤任何人、任何物,而你常人之躯、寻常兵器,无论如何都奈何不了我。”那女子冷冷地盯着沈廉之,眼中有憎恨、有幽怨、有杀气,她说话间,眼睛里的血仍在不停流淌下来,一滴一滴没入沙土之中,“沈廉之,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沈廉之啊,我当初不懂,阿姐为何不对你敞开心扉,无论你如何爱宠纵容,她都不愿意爱你一分。 ”是,小喜哥哥出生寻常,样貌寻常,唯一拿得出手的聪明才智,也是远不及你。可是,他却有一样你从没有的东西。他有一颗赤诚之心啊!纵你你出生高门又如何,财富如云又如何,权势滔天又如何,你没有那颗真心,如何得人心?” 沈廉之面目扭曲起来,眼底升腾起怒意:“闭嘴!” 看戏的慕白蔹三人交换了一下神色。会称小喜叔为哥哥,又有一个沈国公夫人的阿姐,这个人是左初岫无疑了。 慕白蔹来伴月别庄的目的,就是调查左初岫的死因。但连日来遭遇多事,不曾探到有用的线索。 而现在,能解密的人来了! 慕白蔹陡然来了精神,听左初岫继续说道:“昔日,你对阿姐百般深情爱宠,却不得阿姐对你一个笑脸。我怜你而生爱,为你恼我阿姐,甚至为你与阿姐决裂!我为你,不要任何名分,哪怕在伴月别庄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可到头来,到死才知道,你接近我,是为了夺我双眼给你妹妹!” 左初岫越说越激动,幽怨之色自那孤傲的眼中溢出,那泪水与血水混杂而出,污了整张脸:“玄天珠沈静之一息尚存,肉身不腐,但却又一个缺漏。它不会护住人的眼睛,时日一久,她的双眼就会腐化。你怕她醒来发现双眼已失,所以每隔两年都会寻一双相似的眼睛替她换上。而我恰恰有一双与沈静之相似的眼睛,所以你虚情假意哄骗,令我爱不自持。最后,你还故意在动手前让阿姐寻来同我大吵一架,然后捏造证据,嫁祸给她。” 说着说着,左初岫笑了起来,笑得凄凉,笑得颇为自嘲:“我当初怎会瞎了眼觉得你爱着阿姐呢?以善妒之名污她,又以杀人恶名害她!若非小喜哥是君上的心腹爱将,君上敲打于你,你便能如愿将恶行推到阿姐和小喜哥的头上!更可笑的是,因觉得阿姐对你太过亏欠,想尽一切办法弥补你,盲目地爱恋你!” 左初岫越说越激动,扼住沈廉之的白幡收紧了几分。 沈廉之呼吸不畅,拽着白幡急切道:“阿袖,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听我说!” 命捏在别人手里,无论曾经的沈廉之多光风霁月,如今也是狼狈不堪。 “阿袖,我真心心悦你阿姐!我爱她啊,哪怕知道她心里没有我,我还是不愿意放手。我是怨过,恨过,但我从未想过害她,只想把她捧在手心里呵护。我也从未想取你性命,我只是想要你的眼睛,可没想到你性子那般倔,竟然会选择赴死!你没有眼睛,可你还有我,我可以做你的眼睛。我也可以与斯伊和离,让你光明正大成为我沈国公府的女主人!” “你再想想,当日我是不是同你说,我看开了。强扭的瓜不甜,应当怜取眼前人。我会同斯伊和离,放她自由,放她去追逐心中所爱。此后,你我二人相携同老。这些,你可记得?”沈廉之说得情真意切,竟有泪花自眼底浮起,“是我不够坦诚,是我没说清楚,你才会因为失去了眼睛而恨我,而自戕,再不曾给我机会弥补。阿袖,这么多年,我都一直记挂着你。你看看这伴月别庄,每一个地方,每一个物件,哪一样不是你生前那般模样。” “你恨我,杀我,我绝无怨言。但我不容你质疑你我之间的感情!是,我要你的眼睛是出于对静之的私心,我亦无可辩驳。我也从不后悔!”说到情动处,沈廉之眼角美人痣也褪去了色彩,“若杀了我,你的怨念能平息,那便动手吧。” 沈廉之闭上眼睛,最后又补了一句:“阿袖,若有来生,吾必不相负。欠你双眼,便还你双眼;欠你感情,便予你深爱。” 左初岫微微动容,收紧的白幡松了松。 不得不说,沈廉之在拿捏左初岫这事上,很是得心应手。 这前一刻,左初岫还是满满的怨与恨,下一刻,竟又有些心软了。 容瑾微微挑眉,看向慕白蔹:“小白蔹,你听着如何?” “我?”慕白蔹小脸一皱,“我对沈廉之颇有偏见,听着不如何。他这模样赴死得倒挺坦然,可话却着实有些多,说得也略急切。” “确实话多。”容瑾轻笑,只见他眸光一转,对着左初岫道,“左姑娘,此间荒坟数座,不知掩埋了何许人?” 容瑾这一问,来得突然。 慕白蔹有些摸不着头脑,暗忖:容瑾从不说废话,也不问无关的问题,这突然问到这些坟丘,不知有何用意。 左初袖在片刻的怔愣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看着沈廉之的目光更为愤怒:“沈廉之!你还想骗我!你看看这里的坟冢,都是那些被你挖去眼睛的姑娘啊!你对我说的每一句甜言蜜语,哪一句不曾对她们说过?予我深爱?何等可笑?!” 原来,那些用来替换沈静之眼睛的姑娘,都是沈廉之用这种方式骗来的。一座坟冢,就是一个被沈廉之哄骗的姑娘。 慕白蔹拽拽容瑾的袖子:“杀人夺眼罢了,沈廉之还牺牲色相,着实意外。这算不算榨干人家姑娘家的剩余价值?”如此爱占便宜,她对沈廉之的不待见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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