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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见渊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随即递给高若兮一个眼神。 高若兮接收到他眼中的讯息，手腕一转，举起血玉箫凑近红唇。 箫声呜咽，如怨如诉。 容瑾心下一凛，但已经来不及。 慕白芨在箫声起的那一刻便神思恍惚，身体似乎不再受他控制。那箫声直入他的脑海，意识随着箫声沉沉浮浮，分不清何为真何为虚。 而慕白蔹只觉颈上一痛，人已被慕白芨掐着脖子带向高若兮。 容瑾追过去，被端木见渊拦住。两人缠斗间，高若兮已趁机带着慕白芨和慕白蔹离开了密室。 “三月初七，水华台见。”端木见渊张狂大笑着离去。
第133章 第二十章深山空谷结草庐 慕白芨像拎鸭子一样将慕白蔹拎到风雪台的厢房里，将她重重摔在地上。 慕白蔹只觉眼前阵阵发黑，胸腔里的那口气费了好大的劲才喘上来。七八个呼吸之后，她才完全定下心神。 “倒是个意外的收获。”高若兮居高临下看着慕白蔹，“先前只道你率直天真，没想到演戏起来也是有模有样。若非端木见渊提醒，我都没发现左初袖竟然是你假扮的。” 看着自己那张宁静淡泊的脸露出刻薄的神情，慕白蔹有一刹那的恍惚。其实，高若兮的嗓音本来就婉转如黄莺，因着刻意模仿她的语调，听来软软糯糯，甚是好听。可惜，话语中多有尖酸之味，听来让人不甚舒服。 慕白蔹从地上站起来，整理了一番鬓角，神情一如往日，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能得高姑娘认可，不甚荣幸。想着年岁日长，人若一直那般天真，大抵是要被旁人嫌弃的。说来，我更是倾佩于你的，能将我演得入木三分、难辨真假。我这六分像的左初袖，实在不值一提。” 慕白蔹这话是在讥讽她。 高若兮七窍玲珑心，自然听得出来。她脸色有些绷不住。 从前，她便不喜欢看到慕白蔹这副表情。漫不经心的，无论遭逢何事，始终一派安闲，宠辱不惊。少年时，高若兮故意挑唆父亲找她麻烦，面对高氏的一家之主，慕白蔹坦然得让她父亲都赞一句“非池中之物”；在钟毓山庄之时，她挑起临平公主对慕白蔹的敌意，想要借此让她丢脸，可慕白蔹无论输或是赢，都不曾放在心上；甚至，她一味抹黑她、诋毁她，都不曾激起什么情绪。 她所有的手段就像打在一团棉花之上，那人岿然不动。何等令她懊恼！ 她定要看她变了脸色。高若兮目光一转，缓步走到慕白芨身前，指尖描摹他刚毅的轮廓：“你可好奇，你兄长怎么了？奇不奇怪，我为何要一剑贯心杀了他？” 此时的慕白芨，两眼呆滞、神情木然，如同一只提线木偶。 高若兮一边亲昵地抚摸着慕白芨，一边侧身回眸，神色莫测地看着慕白蔹。这下，她总该换个神情了吧。 可惜，高若兮并没有从慕白蔹脸上看到她想要的神情，哪怕是一丝紧张或是对亲人安危的关切之色。 “南疆苗裔擅养蛊虫，数年前，燕国雄兵南下，侵占南疆之土。蛊术因而失传，时至今日，世人知之甚少，甚至不知有此术。不过，我有幸在燕国见识过傀儡术。”慕白蔹依旧平静，看着高若兮面色一点点冷下来，她继续娓娓道来，“傀儡之术，是将惊厥虫种入体内，以曼陀罗香为引，唤醒那些惊厥虫，如此便能操纵他人肉身。而且，这种惊厥虫操纵死人最是轻松。所以，你杀他，不过是为了更轻松操纵他。兄长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香气，便是被你掺杂了曼陀罗香的熏香气味。” 慕白蔹说的一字不差。 高若兮脸色难看：“我从前当真是小看了你。” 两个来回的对话，高若兮都处在下风，这让她更加烦躁。 察觉到对方情绪的变化，慕白蔹忽而莞尔一笑：“小高，得了我这张脸，可曾如愿？”与容瑾相处久了，慕白蔹也学会了他那招杀人诛心，哪里是痛脚就往哪里踩。 高若兮是何等高傲的一个人，如今却沦落到活在别人的壳子下，替别人风光。慕白蔹可不相信，她真能甘心。 果不其然，高若兮听到她这句问话，目光便沉了下来。 如愿？岂能如愿？ 顶着慕白蔹这张脸，她不必被高家牵连，流亡他乡，可以风风光光做一个郡主，可以如愿成为萧湛的妻。看上去，她似乎如愿了。但是，那种怕被人揭穿的恐惧如影相随。为了不露马脚，她不惜协助端木见渊夺舍萧湛。让萧湛不再是她倾慕的那个萧湛。 她最羡慕慕白蔹的，是她能随心所欲做任何事。可当她成为慕白蔹的时候，却处处受制于他人，依旧要处处算计他人。到头来，她似乎什么都没得到，还丢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夜已尽，微醺的日光投射进来。 高若兮的脸在光影中忽明忽暗：“我自是如愿了。如今，我是长宁郡主，大楚未来的太子妃，他日老楚君驾鹤西去，我便可母仪天下。所有我父亲曾期许我做到的，我都做到了！” “可这些是你父亲期许的，并非你自己期许的。”慕白蔹明透的双目望着高若兮，露出怜悯之色，“你若期许的是这些，又何必嫉妒于我？这些东西，曾经的你也是唾手可得的。你可曾想过，你究竟要的是什么？你本就样样胜过我，你又嫉妒我什么？如今，你是否得到你想要的？” 高若兮不由拽紧拳头，冷笑：“可笑！你又如何知道这并非我之期许？慕白蔹，我如今只有一件事没有如愿，那就是彻底抹杀你！”曾经脉脉含情的一双美目，如今迸射出恶狠狠的光芒，哪里还有当初的风仪。 慕白蔹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不知该给高若兮一个怎样的反应，于是轻轻回了一个“哦”。 这轻飘飘一个“哦”，听到高若兮耳中犹如猫爪挠心，分外不是滋味。她凑近慕白蔹，语气森寒：“而且，你彻底消失的那一天，马上就会到来。” “哦。” 高若兮：“……” 最终，高若兮走了。被慕白蔹那一副雷打不动的淡然模样气走了。 慕白芨如木偶一般，跟着高若兮离去，屋里只留下慕白蔹。 慕白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夜未眠，她现在只想先睡一觉。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办，等睡饱了再说。 高若兮关着她的屋子，本就是她在风雪台的居住之处。在熟悉的环境，慕白蔹睡得安稳。梦境虽然纷繁杂乱，总体倒也安详宁静，并没有为梦外诸事所扰。 青山苍茫，遥见草庐隐于林中。 忽而，飘渺空灵的笛声自山间响起，有白鹤冲上云霄，应声而舞。 童子稚嫩的读书声随风而至：“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童子们天真烂漫，不解《采薇》之意，虽是合了音律，却未合神韵。 梦境通常零散而毫无逻辑，梦着大海，下一刻也许变成了星空。而眼前的场景完整，长久不曾变动，更像是某个人的意识海。 慕白蔹循着笛声，拾级而上，走入云雾缭绕的山境。 笛声止住之时，慕白蔹已经来到草庐前。 篱笆墙内，一株高大粗壮的桃花树迎风绽放。山风轻拂，三三两两的花瓣飘零而下。树下，七八个童子摇头晃脑诵读着诗文。他们身前，一袭青衫的教书先生长身玉立，正将掌中玉笛收入袖中。 “吱——”慕白蔹推门而入。 教书先生听到声响，转身看了过来。 “晋王殿下？”慕白蔹一愣。 草庐中穿着青色粗布衣衫、头戴桃木祥云簪的教书先生，正是萧湛。他双目空濛如雨后之晴空，清清朗朗。眉宇间不再微微皱着，而是一派轻松闲静。这是萧湛，又好像不是萧湛。 “姑娘认错人了。”萧湛柔声道。 慕白蔹狐疑，试探着唤了一声：“萧湛？” “姑娘果真认错了人。在下慕深，乃山中一闲散人也。” “诶？” 就在慕白蔹愣神间，树下读书的其中一个小童子“刷——”地站起来，喊道：“爹爹，我饿了！” 慕白蔹：“诶？诶？” 下一刻，屋里徐徐走出一个女子，她手中托着一盘糕点，瞧见慕白蔹愣了愣，而后看向萧湛，嗔怪道：“慕郎，有客人来，怎的不知会我一声？” “诶？诶？诶？”慕白蔹瞪圆了眼睛。眼前挽着妇女发髻的女子，有着一张沈静之的面容。但这女子顾盼间，眄生光华，行动处潇洒倜傥，与慕白蔹在幻境中所见的沈静之，在气质上大有不同。 这大概就是萧湛心中白月光的模样吧。慕白蔹寻思着，再次环顾四周。 青山白鹤，草庐美眷，稚儿绕膝。 在萧湛的意识深处，他最为企盼的人生便是如此。 可惜，他出生王家，又是老君上指定的继承人，一辈子都不可能过不上闲云野鹤的生活。 这一刻，慕白蔹突然明白了。 之前，她就一直奇怪，性格坚忍如萧湛，为何会如此轻易被端木见渊两次夺舍。其实，他早就被端木见渊攻破了心防，自我禁锢，沉沦在自己构筑的桃园世界。 若能在这里叫醒萧湛，是不是可以逼退端木见渊？慕白蔹脑中灵光一闪，心下有了一个主意。 沈静之热情地招呼慕白蔹进屋，慕白蔹也不做推辞，落落大方在萧湛对面坐定。倒是萧湛，下意识露出了不自然的情绪。 沈静之为两人斟好茶后，转而去看顾那些童子们。 萧湛和慕白蔹面对面坐着，好一会儿，谁都没有开口。 “‘慕深’这个名字倒是熟悉。”慕白蔹捧起茶杯，浅呷一口，“我曾听闻杏林谷的慕二姑娘有个夫婿，名唤慕深。听说，他们一起进了钟毓山庄，结识了东海高家的姑娘。后来，慕深公子被这位高姑娘相中，做了高家的乘龙快婿。” 慕白蔹胡诌着，引导萧湛去回忆现实。 对面的萧湛听完，愣了一下，而后温柔地笑了：“姑娘道听途说了。那时，高家确实有意招我为婿，但我拒绝了。后来高家谋反，在下同晋王殿下一起破了高家的阴谋，平定了东海之乱。拙荆阿蔹向来不喜这些争斗，高家事了之后，我们就隐于深山，至今已有十年。” “十年？”慕白蔹一呆。梦外一瞬，梦里已过数年，他都已经不知道自己就是晋王了，这自己骗自己的本事着实厉害。 等等，还有个地方不对！ 慕白蔹心头猛跳：“拙荆阿蔹？” 萧湛目光柔柔地看向窗外，那里，沈静之正与童子们玩作一团。 慕白蔹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与童子们一起玩闹的沈静之看上去倒确实像她。原来，沈静之身上的违和感是这么来的，沈静之的面容下装的是她慕白蔹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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