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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清脆一声，那朵菡萏终于放开了慕深。 慕深瞬间失力，跌坐在地。手掌上仍在一粒一粒冒着血珠。 慕白蘞迅速掏出金疮药和绷带，包扎起来:“怎么样？” “没事。” 慕深说一句“没事”，慕白蘞是不信的。先前他一次次说没事，实则有事得很，最后害得她得了阿姐一顿搓衣板。所以，这回她谨慎了，包扎完便又摸了一把脉。 脉象稍显混乱，但不失遒劲有力，确没什么大事。只是因失血，右手有些脱力，颤抖着抬不起来。慕白蘞放下心来。 “公子，喝口水。”吴不晓心痛地瞅着慕深的手，秋水般的双眸含着泪光，好似在说，为什么流的不是他的血。 姚雍和没太关注慕深，倒是对那朵吸血菡萏很有兴趣。那朵石花吸饱了血，花瓣的色彩随之起了变化，从原先的石质白变为红色，自基座向上，红色渐渐变浅，活脱脱一朵真正的莲花。仔细看，还能看见如真花一般的植物脉络。 倏忽，这朵莲花的花瓣次第展开，当最后一片莲花完全舒展开时，众人皆感觉到晃了一晃。随即，咯吱咯吱的金属摩擦声响起，似是有人在拉动铁链子。 “我们好像在往下掉。”高若兮惊呼一声，又是一阵猛烈的摇晃，人险些都要站不住。 以那朵血莲花位中心，琉璃窗投射日影的这一块地缓缓凹陷下去。起先，速度极缓，下降约一层楼高之时，速度陡然加快。 众人只觉耳中轰鸣阵阵，眼前景物飞速掠过，入眼的光线也趋于昏暗。 “咚！”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重重落地。 一行五人皆被震得眼冒金星，最不济的自然仍是慕白蔹。其他人只是晕了一晕，而她却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阿蔹。”慕深赶紧扶起了她。 慕白蔹头还摇摇晃晃的，当头顶金星消失之时，她懵了懵：“我这是被晃出幻觉了吗？这地底下就算不是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也该是夜明珠啊蜡烛之类的小光亮，怎么会出现碧空如洗呢？” “你没有出现幻觉，我们头上确实晴空万里。”吴不晓第一个回应慕白蔹。 “阿蔹，我看到的也是大晴天。”高若兮目光怔怔，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在地下世界。 姚雍和环顾四周，陷入了沉思。 慕深脸上却浮现出与众不同的神色，惊讶、疑惑和难以置信。 这个地方，没有人比他更熟悉。 这是夜夜入他梦的地方。 一片、两片、三四片，片片桃花入黄泥。桃香阵阵，蜜蜂嗡嗡围绕着花朵采蜜。隐隐约约，似有琴声忽近忽远，缠绵飘渺。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慕深下意识吟诵了一句。他很确定，这里是东宫的桃花园，画情镜中所绘的桃花园。 “时值仲夏，竟然有这么多桃花，有些诡异。这倒是让我想到个桃花妖的话本。”吴不晓不曾进过东宫，并不知道这是哪里的桃花，只是觉得眼前场景不合情理，无端的，便想起来话本里的一些妖怪奇谈。 谁知，他话音一落，眼前的桃花树竟然扭曲起来。 一时间，桃花纷飞，迷了人眼。不远处，还真多款款走来一个妙龄女子。她头戴桃花簪，身着桃花锦绣纹衣衫，眼波流转，脉脉含情。 吴不晓不由瞪大了眼睛，他方才不过转念一想，怎么真来一个桃花妖？他们这是到了一个什么地方？ “公子。”那女子走近吴不晓，如若无骨地攀上他肩头，纤纤手指游走于吴不晓的脸颊，吐气如兰，“奴家等你许久了，嗯～”那一声娇嗔，听得人酥酥麻麻。 吴不晓虽知这是假的，却还是有些意乱情迷。 “噗嗤！”慕白蔹忍不住笑了出来，“如果我说，来只四不像大妖怪，她会不会变成四不像，压扁百晓生呢？” “作甚……”要压扁我？吴不晓话还没说完，原本靠在他身上的妖媚女子突然身形变得巨大，头顶鹿角，一张长马脸，强装灵活的蜥蜴身子，爪子却是一只巨大的猫爪。果不其然，这奇形怪状的动物，一掌将百晓生压进了泥土。 百晓生吐出一口血，颤抖地指着慕白蔹：“你……你……” 姚雍和轻笑：“小白蔹，想象力不错。” “不足挂齿。不足挂齿。”慕白蔹难得谦虚地回应，“咦，你方才叫我什么？”姚雍和方才好像说了句“小白蔹”，这个不是—— 然而，还没等慕白蔹思考完，她就感觉有一股极大的吸力在拽着她往后去。惊疑间回头，便看到一个漆黑的洞口在她身后，那股力量便来自于此。 “阿蔹！”慕深大惊，伸手便要去拉住。谁知，正当他即将碰到慕白蔹之时，高若兮拉住了他另一只手：“慕公子，危险。” 高若兮这一拉，堪堪令他错失了拽住慕白蔹的时机。这时，还有一双手却是一把拉住了慕白蔹。 是姚雍和。 但已经来不及，慕白蔹已经大半人被拽进了黑洞，最终连带姚雍和也一起被拽了进去。
第29章 第六章 谁把流年暗偷换 慕白蔹和姚雍和双双落入黑洞。 慕深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指尖尚残留着白蔹的温度，而慕白蔹却已消失不见。他呼吸重了几分，清雅的眸底突然就出现了无数血丝，双目眦裂可怖，他陡然回头冷冷盯着高若兮。 身后的桃花树湮灭成灰，裸露的地面插着一柄柄长剑，绵延数里，桃花园成了刀剑之炼狱。头顶更是聚集起乌沉的黑云，电闪雷鸣，噼里啪啦，每一道闪电带着雷霆之势，击打在高若兮脚边。 高若兮骇然，脚下一软便跌倒在地：“慕公子，我……我……”盈盈眉目闪着泪光，泫然欲泣，端的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害怕，她没想到平日里温柔谦和的人，愤怒时竟是如此可怕，那股气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他家殿下素来待人温和，甚少动怒，但愤怒的模样，吴不晓从来不愿看到第二次。看着眼前一片焦土的刀剑坟冢，他赶紧从土坑里爬出来，一只手搭上慕深的胳臂:“公子，这幻境连结着人的心念，你先冷静一下，莫要吓着人家高姑娘。” 吴不晓这一出声，慕深目光微微一动，头顶的乌云稍有退散，但电光仍然在云层中闪烁，随时都有劈下来的可能。 再看高若兮，脸色被吓得惨白，满面委屈。哗啦啦，一阵急雨落下，似是昭示着她此时的心境。 吴不晓心生怜惜，语气不免带上几分责怪之意:“幻境瞬息万变，二姑娘不知所踪，未必有危险。高姑娘什么都没做，您却迁怒于她，实是不应该。” “什么都没做吗？”慕深眸色转深，云层中又是一道闪电划空而过，“那可是心念所系啊。”他目不转睛盯着高若兮，双目凝着厚重的冰霜，一字一句说得高若兮脸色更加惨白。 吴不晓一愣。幻境是人心念的具象化，即使慕白蘞幻想出一只巨型四不像压扁他，他也没想过让她消失。奸商姚和公子自然也不会，那么剩下的便只有高若兮了。 “传说中的塑料姐妹花？”吴不晓脱口而出。 高若兮被慕深震慑，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地上，算是默认。 自小，她便羡慕慕白蘞，随性洒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即使学得再粗浅，也时常有人赞赏。而她，样样追求完美，却不曾得父母夸奖称赞，最多不过是一句“尚需努力”。只要慕白蘞出现在面前，她心底总会抽出一颗罪恶的嫩芽，而后长成参天大树，那些枝叶摇摇曳曳，好似一只爪子在她心上抓挠，嫉妒、怨怼，时时扰得她发疯。她总会想，凭什么？凭什么她可以活得如此潇洒？凭什么她什么都没做却能得大家的喜爱？ 高若兮心念一动，四周景物去水波般荡漾起来，场景随之一变。 高家宅院深深，抬眸只见小小一方天地，阴雨绵绵，枯枝老树。清晰的戒尺声一声一声传来，久久回荡。 慕深望着眼前景色，看着高若兮的眼神稍有缓和。他转过脸看向吴不晓:“不晓，这幻境如何解？” 吴不晓为难了。他所习的奇门遁甲，皆是实实在在客观存在的阵法，而如今摆在面前的却是个幻境，着实大有不同。他斟酌再三道：“公子，我不会。” 慕深皱眉：“难道只能坐以待毙？” 吴不晓点点头：“还要心无杂念，打坐悟道的那种坐。” “你能做到吗？”慕深又问。 吴不晓挠了挠后脑勺，略有些尴尬：“这一时或许可以，久一点的话……”他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给了慕深一个“你明白”的眼神。 枯坐悟禅，那是万万做不到的。往日他跟着慕深去长宁寺礼佛，人虽然虔诚端坐在蒲团上，但脑海里早已刷刷写完三四个话本子了。 慕深无奈叹了口气，随即盘腿而坐，闭上了眼睛。 “我尽量。”吴不晓也跟着坐下来。 姚雍和紧紧拉着慕白蔹的手，一刻都不敢松懈。 被吸入黑洞之后，那股吸力便消失了。周围一片黑暗，没有任何声音，静寂得令人发怵。 “落英楼主？”黑暗中，慕白蔹不确定地发问。 “嗯。”扮成姚雍和的落英楼主应了一声，低沉醇厚的嗓音如美酒一般，听来甚是悦耳，“惊喜吗？” 只有惊，没有喜。慕白蔹在心底诚实地说了一句。 “嗯～”落英楼主走近了一步，温热的呼吸的喷在她脸侧，拖长的语音似是在提醒慕白蔹回答他的问题。 慕白蔹挠了挠脸，假笑一声：“惊喜，非常喜。”说话间，主动又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落英楼主似有些不悦，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随即又暗暗施了一把力，将她拉了回来。 慕白蔹一个趔趄，差点摔进他怀里。 “楼主哥哥——”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无辜弱小，软软糯糯，“手手疼。”如果落英楼主此时能看到她的表情，就会发现，她其实疼得龇牙咧嘴，但她不敢表现得有所不满，只得装可怜，祭出一贯对付长姐的杀手锏——撒娇。 落英楼主有一瞬间的呼吸不稳，手上的力道略微松了松。 “小白蔹，像方才那样再唤我一声。” “……”慕白蔹嘴角抽了抽，又甜甜喊了声，“楼主哥哥。” 落英楼主沉默片刻：“不对，不够软，不够糯，再来一声。” “……”慕白蔹面无表情，清了清嗓子，又喊道，“楼主哥哥。” 这一声娇娇气气，总该满意了吧。 “太矫情，重来。” “楼主哥哥。” “僵硬了些，重来。” “楼主哥哥。” “楼主哥哥。” …… 黑暗中，慕白蔹被一声声的“楼主哥哥”整得几近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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