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蔹模模糊糊的视线里,只瞧见一团白花花的光挂在门边。 “老姚,门边这么大一团雪花样的是谁?容哥哥好像没这么刺眼。”慕白蔹问道。 傲雪将军默然。 姚雍和轻笑:“不错不错,慕小妞。虽然眼睛看不清了,但还能分辨出老大和别的男子,老大晓得了,定然十分欣慰。” 慕白蔹嘴角抽了抽:“请听清我的问题。” “是卢傲雪将军,今日便由我俩来保护你与贵妃。” 慕白蔹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是不是准备破罐子破摔,用暴力一劳永逸了?” 姚雍和不置可否,低头拨了一个音,“铮——”的一声,携着凌厉之势冲破云霄。 屋外凛凛北风呼啸,犹有一两片雪花被强劲的风带进屋里。 无论外面是怎样的风起云涌,慕白蔹都做不了什么,她只能坐在淑兰殿静静等待。指尖忽的触碰到桌上的《鸟虫书》,她脑中灵光一闪:“我并非什么都做不了,至少可以参悟这本书。” “你认得那些字?”姚雍和意外地看着慕白蔹,“不对,哪怕你认得,现在也看不清。” 慕白蔹学着容瑾的动作挑眉:“我是不认得,但这书的主人认得。”说着这话时,她朝姚雍和扬了扬《鸟虫书》,自信满满。 姚雍和诧异片刻,随即了然。这丫头是想以《鸟虫书》为媒介,抽取姜太后的记忆。 魇术之能,晓诸事来龙去脉。慕白蔹用得虽不甚纯熟,但胜在她极具耐心,能不厌其烦地从庞杂零碎的记忆里筛选出她所要的东西。
第107章 第二十章一折李代桃僵戏 姜太后所给的鸟虫书,蓝皮封面崭新,内里书页陈旧泛黄,看得出来曾被人翻了一遍又一遍。慕白蔹有个大胆的猜测,也许并非姜太后故意挑衅,可能仅是因为书皮陈旧破损而重做了一个封面。而用燕国文字,或许是为了好认这本书。 不过,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细节。只要这书册是真正的《鸟虫书》,她就可以用魇术攫取书册主人们的记忆。 慕白蔹小心翼翼翻开书册,指腹游走于弯弯曲曲的文字间,同时沉下心识,意念随着陌生的文字沉沉浮浮。 日光幢幢。 古井倒映天光,一片、两片、三四片……粉嫩的桃花花瓣伴着洁白李花回旋于水面之上。井旁墙角处,桃树李树争相绽放。墙外有童子歌曰:郭氏有女,富贵比天。王佐之才,称孤南面。 燕国云州素有占卜问卦之习俗,婴孩初生,便会寻相士看看面相。郭氏女郭瑗甫一出生,便被相士断定可母仪天下,故而,早早的,她便被燕君指定为正宫夫人。 这日,郭瑗依照往日的习惯在后花园休憩。 墙外忽的翻下一人。那人与她年纪相仿,着藏青衣裳,颈间绕着一圈银质叶子,是西南夷族少女的模样。 她走到郭瑗身前:“吾名姜桦。听说你喜欢昆仑城那个酒鬼叶无息。哝,很不凑巧,他是我未婚夫。而我不中意他,我中意你的未婚夫——燕君。我们换一下,如何?” 郭瑗心头一跳,为姜桦的率真大胆而震动,也为被看破小女儿心思而惊讶。 她是云州郭氏之女,燕君未来的正妻。自小修习诗书礼乐,从无越轨之举。但当姜桦提出如此大胆的建议之时,她雀跃欣喜,想也不想应下了。 郭瑗倾慕叶无息,愿意为了他离经叛道一次。 出嫁那一日,燕君十里锦铺相迎。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夫人从郭瑗变成了姜桦。 姜桦得偿所愿,与心上人缔结连理。不出一年,诞下嫡长子燕无衣。“无衣”之名,取自《秦风》,他出生之日恰逢燕国与齐国争夺西南之地,齐国国富民强,进而夺了燕国不少土地,燕君悲愤,吟诵《秦风·无衣》亲征以激励士气。燕军士气大震,很快抢回了被攻占的数十座城。故而,燕君为长子取了这个名字,以悼念牺牲在西南疆场的将士。 姜桦以为,她这一辈子将在父慈子孝的幸福中度过。 谁知,在燕无衣三岁那一年。燕君将郭瑗带回了宫里。 许是,天命如此。自郭瑗入宫,燕君整颗心都落在了郭瑗身上。而郭瑗自称是姜桦,在燕齐之战中家破人亡,流落他乡,这惹得燕君越发怜爱。不久,燕君赐名为“媚”,希望郭瑗忘却过往,明媚而活。 姜桦自是坐不住,偷偷去见了郭瑗。 彼时,牡丹花开。 郭瑗逗弄着怀中黑猫,时过境迁,当年那个温柔、满腹书卷气的郭瑗已经不复存在,一颦一笑间沉静内敛,微挑的凤眸风情与风骨并在。她撸着黑猫柔软的毛发:“以色侍君,色衰而爱驰。燕君娶郭瑗,娶的是那一句‘称孤南面’。你纵是得了郭瑗之名,却并无郭瑗之才干,如何长久?” 姜桦面色阴沉:“你不是如愿嫁给叶无息了吗?” 郭瑗撸猫的动作一顿,抬眸望向远方天空:“我们和离了。感情之事,你情我愿,方得始终。他无意于我,我也不会多做纠缠。” “所以你后悔了?要取回本属于你的一切?”姜桦神色不定,眼底隐约浮现仓皇之色,“不!我不会还给你的!” 郭瑗平静地看着姜桦:“当日是我心甘情愿与你交换,哪怕与叶无息没有结果,我也没想来找你。可是啊——姜桦,初见你之时,我便知道,你是个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之人,但没想到会如此残酷。我且问你,我郭家三百余口人为何都不在了?” 姜桦咽了咽口水:“燕齐开战,西南之地流寇横生。是我考虑不周,未能替你保护郭家,才使他们命丧贼匪之手。得知郭家被洗劫灭门,我也第一时间处理了那些贼人!你怪不到我头上。” “怪不到?那些人不是你指使的吗?”郭瑗嘴角牵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你怕郭家有人认出你不是郭瑗,所以趁乱灭口,还伪造贼匪劫掠的假象。巧的是,我当日就在郭家,亲眼目睹了你杀人的整个过程。” 姜桦骇得后退了一步。 郭瑗起身,目光如剑:“若非你不放心,亲自到了现场。我怎会知道,这一切都是你指使的。” 姜桦退一步,郭瑗便走近一步。一步步,她将姜桦逼到了池塘边上:“我是来报仇的。”话音方落,郭瑗神色一凌,毫不犹豫地将姜桦推进了池塘。 彼时,姜桦心神大乱,不慎吞了几口水进去。被宫人救上来之时,她就昏了过去。 姜桦本无大碍,但还是借落水装病了几日。期间燕君来过一趟,她期期艾艾哭诉一番。但燕君只是敷衍地安抚了几句,也无降罪郭瑗的意思。 郭瑗是来报仇的,第一件事便是夺走她的夫君。而这第一件事,她很快就做到了。 因着郭瑗说要报仇,姜桦极是不安,日日留心燕君的态度,疑神疑鬼。燕君起初还会言语安抚姜桦的小情绪,时日一久便生了烦心,转而斥责起来。这令姜桦越发忐忑,而她向来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便牙一咬对郭瑗下了蛊毒。谁知,没有毒到郭瑗,却让燕君中了招。 当郭瑗以姜桦的名义叫来她的胞弟姜槐来解毒之时,姜桦终于知道自己陷入了郭瑗的圈套。 姜槐救了燕君,被封为信阳君。而他也知道了郭瑗和姜桦互换身份之事,知道却不能说,为了保护姜桦,他还必须承认郭瑗是自己的姐姐。 姐弟相认,自然会交往过密。这引得后宫谣言纷纷,郭瑗更是制造了种种两人暗通款曲的证据。燕君震怒,念着信阳君的救命之恩将其外放,姜桦则是赐了一杯毒酒。 “姜太后原来不是姜太后!”慕白蔹震惊地从魇术中醒来,“姜太后根本不懂蛊术,身边也没有会蛊术的能人异士,凌霜的蛊毒不是她下的,大概率是信阳君的手笔!”整个燕国宫廷,会蛊术的就只有姜桦和信阳君。姜桦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有信阳君姜槐了! 卢傲雪和姚雍和朝慕白蔹投去疑问的目光。他们不是很明白慕白蔹的话,什么叫姜太后不是姜太后,怎么就判断凌霜是信阳君下的手。 “事情的头绪还没完全清楚,我先去趟寿延宫,你们看好凌霜。”慕白蔹正欲往外走,鼻下忽的闻到一阵奇异的花果香,有桂花的香甜,亦是曼陀罗的清淡幽雅。 是迷药。慕白蔹脸色微微一变,就见卢傲雪和姚雍和相继昏迷倒地。 他们昏倒了,为什么我没事?慕白蔹疑惑地皱眉,为了印证这迷香对她毫无影响,她还深呼吸了不下五六息。但是预想的头晕目眩并没有到来。 奇怪,太奇怪了! 这时,床幔微动。凌霜坐了起来,眼底无神,宛如一只木偶娃娃。她目光混沌,呆滞地望着前方,然后迈开了脚步。 “阿霜!”慕白蔹唤了一声。 自然,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朝前走去,像是被什么牵引一般。 皑皑白雪之中,凌霜不知寒冷,麻木地走着。动作也是极快,不一会儿,慕白蔹就瞧不见她的身影了。 视线模模糊糊,慕白蔹并不知道路在哪里。 而燕君与太后正在寿延宫对峙,整座王宫静悄悄的,她连个指路的宫人都遇不到。 利箭破空之声,自脑后传来。慕白蔹心下一凌,堪堪避开那一箭。 随后,接二连三的箭矢袭来。 此时,她孤身一人,双目不便,此生未有遭遇如此之险境。本能地,她不停向前跑。方才追凌霜已是气喘吁吁,不消片刻,她便双腿一软,跌倒在雪地里。 弓箭没再继续射过来。 有人踏着松软的雪地,一步步走来。 慕白蔹只看到模模糊糊一团浅绿色在靠近,鼻下重新闻到了那股令人迷醉的曼陀罗花香。 冰凉的箭矢抵在慕白蔹额头。 “本不想开罪秦国,奈何你们要多管闲事。”轻柔悦耳的嗓音在说着这话的时候,音色逐渐粗粝沙哑,从一个女子的嗓音变成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在慕白蔹视野里,那团绿色也暴涨了些许尺寸。虽然眼睛看不真切,但听力敏锐了不少,从奇怪的嗓音里,她听出了来人是谁。 她,哦,不,是他。 他是凌霜宫中的女官绿衣,经常替凌霜回答她问题的陪嫁女官。从零散的信息里,慕白蔹知道,绿衣与凌霜一同长大,感情很不一般。燕君也视她为长姐,几乎是凌霜有什么,她便有什么。凌霜浑浑噩噩的这许多年,都是绿衣在照顾,整个淑兰殿也由她掌管。 谁曾想,他竟是个男子,更是这一系列事件的幕后黑手。 “若没有猜错,燕君与太后这些年的嫌隙,是你挑唆的吧。”面对冰冷的箭头,慕白蔹面色沉静,她向来越慌张便显得越从容,“与太后匆匆一面,当时只觉太后并非燕君想象的那般。如果这些都是误会,那能让燕君对生养的母亲如此疑心,定是有一个他更为信任的人作祟。这个人便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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