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捏紧了拳头,转身去了外头。 顾昭:“元伯大哥,你去哪里?” 元伯硬邦邦的丢下一句,“我去将那鬼东西绑回来!” 顾昭:“我和你一起去。” 王婆子有心想跟上,瞧着床榻上的王慧心,又顿住了脚步。 老杜氏安抚的拍了拍王婆子的手,宽慰道。 “去吧,慧心这儿有我和老头子瞧着呢。” 王婆子感激,“哎!” 她确实要去,她得去瞧瞧,到底是什么东西这般心狠,害了她家翘娘还不够,如今又来害慧心。 她们王家是欠了她什么吗? …… 顾昭一行人乘着宝船,月夜下,宝船像那掠水的鹄鸟,身姿翩跹灵巧,所过之处留下淡淡的水痕。 到靖州城时,天光已经亮堂起来了。 过了夜的寂静,白日的喧嚣逐渐复苏,到处都是小摊贩热闹的叫卖声。 码头里的力工肩上搭着一条布条子,赶着太阳还没有太晒人,喝一口热水,热火朝天的喊着号子,扛着东西忙碌那三三两两的碎银。 …… 靖州城,春江路。 顾昭一行人风尘仆仆的打春江市集的茶楼经过,又一路朝许宅走去。 茶楼上,点了一盘虾饺和烧麦的潘寻龙往下瞧,正好瞧到了顾昭一行人,眼睛睁了睁,视线随着元伯走了走。 “咦,这不是昨日的兄弟吗,旁边是许宅里出来的婆子,唔,另一个不认识。” 潘寻龙若有所思。 昨儿他报了官,他爹谴了人将许靖云和他娘子带到府衙里,问了他家买棺椁的事情。 这许靖云许相公皮实,非说不干他许家的事。 那姑娘是自个儿得了急症去了,眼下被乡亲带了回去。 堂上眼泪沾了沾袖子,哭得有几分可怜。 “可怜我那闺女儿,才寻回来一日人便没了,这是命里没有享富贵的福啊……眼下养她的婆子要将她带回玉溪镇,我想了想也是,那毕竟是她长大的地方,跟着回去也算是落叶归根了吧。” 真真哭的一副慈父心肠。 没有擂鼓报官的苦主,他爹想审案子也没法,今日正准备差了衙役寻那夜香婆问话。 要当真有冤屈,还是要上府衙来说一说的。 就算是衙门中人犯了事,国法也断没有包庇的。 …… 许靖云被放了回去,潘寻龙心有不忿,今儿特意一早就来这茶楼。 点了三盘虾饺烧麦,只想吃个畅快,好去去他心口憋闷的愁苦,不想居然瞧到了他爹要寻的婆子。 潘寻龙手撑住杆子,当下就朝下头喊道。 “兄弟,兄弟,哎哎,是我哎!” …… 顾昭抬头,瞧见一个小胖的少年郎朝这边挥手,转头问元伯。 “是你认识的人吗?” 元伯干脆的否认,“不认识。” 顾昭点头,不认识就不管了。 三人继续朝许宅走去。 …… “哎哎,怎么就不理我了嘞!” 茶楼上,潘寻龙探头瞧见人回头,还不待欢喜,就见他们的脚步不停歇的朝前走了。 当下恨恨的捶了捶栏杆。 他瞧着三人去的方向是许宅,立马将桌上的蒸笼端在怀里,跟着往下跑了。 “掌柜的,这蒸笼我回头还你啊。” 掌柜的抬头,就见一道小胖的身影旋风一样的跑了出去。 “哎,潘公子莫急!空了带来就成。” 掌柜说罢拈了拈胡子。 别看这潘公子小小年纪,他却是他们茶楼的常客哩。 一盏好茶再搭上几盘茶点,日日雷打不动,不过今儿倒是不见他那宝贝的鸟笼子了? …… 许宅。 昨儿被潘寻龙一通闹,许靖云和班笑舸去了趟府衙,不单单是人疲惫,心灵更是紧张又疲惫。 这不,今儿便睡得迟了一些。 班笑舸坐在梳妆台前,拿着桃木的梳子一下下的梳着那乌黑发亮的头发,她瞧着铜镜里头的人影,越瞧越欢喜。 片刻后。 班笑舸抬手摸了摸鼻子,桃花儿大眼里都是星星点点的喜悦。 好像……更漂亮了一些了。 许靖云走到了后头,伸手揽了班笑舸,将头搁在她的肩头,亲昵的晃了晃。 “这一早的,怎么就这般欢喜了?” 班笑舸笑而不语。 许靖云的目光落在铜镜中,瞧着镜中的人影,眼睛有些恍神。 “笑舸,你今儿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班笑舸嗔道,“哪儿不一样了?” 许靖云捧着班笑舸的脸,仔细的端倪了下,倏忽的在她脸颊上啄了一下,哈哈畅笑。 “我的夫人还是这般美,不不,今儿更美了。” 班笑舸伸手推搡,笑嗔不已,“讨厌,你这胡子邋遢的,扎死了人了,走开!” 许靖云故作板脸:“就不就不,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我怎么还不能亲香了?” 说完,两人又推推搡搡的笑闹了一会儿。 这时,外头丫鬟香草来报,“老爷,夫人,玉溪镇的王阿婆等人来拜见。” 她抬头看了一眼,赶紧收回目光,不敢再多看了。 “哦?玉溪镇的王阿婆?”许靖云意外。 随即他想到昨儿没了的王慧心,顿时没多少心情笑闹了。 整了整衣服,眉眼叹了叹,沉声道。 “将人带到堂屋吧,我马上过去。” …… 那厢,班笑舸又瞧了瞧镜子里的美人,回头道,“相公,我和你一起去吧。” 她微微垂了垂螓首,露出天鹅似的脖颈,轻声道。 “慧心毕竟是在咱们家里出了意外的,王婶儿要打要骂,我也该受着。” 许靖云感动,握住班笑舸的手,“娘子……” “娘子如此情谊,靖云何德何能?” 班笑舸回眸望去,里头似有无数的深情厚谊,“相公,能得你一声娘子,我心里已经很满足了。” 许靖云:“娘子……” 班笑舸:“相公……” …… 院子里。 顾昭一行人过来,正好瞧见正房里这两人执手交握,互相对望的一幕。 顾昭:…… 她可能老了,居然欣赏不来这一幕了。 王婆子面色不善的咳了一声。 许靖云和班笑舸连忙分开了手,许靖云瞧着王婆子有一瞬间的心虚,随即他又挺起了胸膛。 笑话!这笑舸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呢! 握个手怎么了? 王婆子冷哼了一声,“慧心昨儿才出了事,你今儿已不见半点悲伤,还敢自称是她阿爹,我们乡间的禽兽尚且爱子爱女,你嘞,你连禽兽都不如!” 许靖云脸一阵青一阵白。 班笑舸眼睛瞪了一眼丫鬟香草,数落道,“怎地这般不知礼节,将客人带去堂屋!” 香草为难:这…… 人家硬闯,她有什么办法啊。 …… 顾昭闻言抬头看班笑舸。 夏日的太阳又烈又艳,这样的日头晒人是晒人,但这般的日头下瞧美人,那才是真的美人。 她面皮白皙似泛着暖光,蹙着眉头数落丫鬟,声音微微压着,不急不缓的语调,虽然不是黄莺般动人的音色,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只见美丽,不见凶恶。 顾昭探究的多瞧了几眼,实在好奇,班笑舸这美人皮底下到底是什么人? 王婆子掐着腰,“你也别指桑骂槐了,礼节?你个恶妇害了我家翘娘不够,又来害我家慧心,还和我说什么礼节?” “今儿我就将你这恶鬼的皮剥了,在这郎朗乾坤下让大家伙儿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畅快淋漓的骂完,王婆子大力的呸了一声! 班笑舸往后退了一步。 许靖云只当她是被王婆子吓到了,当即张开手护在前头,脸一板,沉了声。 “婶儿,你再这般浑说,我就将你请出许家大门了。” 他特意在请字上用了力,谁都能听得出来其中威胁的意味。 王婆子耷拉着脸皮瞧许靖云,气得话都说囫囵了。 “好好,是我们王家看走了眼了,寻了个你这样的人家,是非不分,心思就只在那美人的好皮肉上。” “一会儿我倒是要瞧瞧,剥了这鬼东西的美人皮,你还能不能这般亲香了!” 许靖云惊疑不定,“婶儿你在浑说什么!” 顾昭看着许靖云,拦住了王婆子想要继续骂人的话,直直的盯着许靖云的眼睛,不解道。 “许大人,你就真的没有一丝半点的怀疑吗?” “瞧着这和翘娘相似的脸,你当真没有过疑惑吗?” 许靖云摔了袖子,怒道,“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顾昭瞧着许靖云,心中喟叹。 这人是真的没有想过啊。 只要有美人相陪,又何须想太多,即便自己的夫人小孩去的蹊跷,他也能按捺住心里的怀疑,只当后来的班娘子是上天补偿他的又一个娘子。 这样的人,才是真的可怕。 因为由始至终,他爱的就只有自己,忠于的也只有自己的感官。 深情不过是做给世人瞧的面子罢了。 …… 那厢,王婆子说破美人皮时,班笑舸便已经坐不住了,她心里有些忐忑,面上却还得故作镇静。 “胡说八道什么,来人!我们许家不欢迎这样的客人,赶出去,都赶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顾昭上前一把抓住班笑舸的手,凝神去瞧她的面皮。 只见她鼻梁处一道似胶质的东西,流水一般的贴着班笑舸的鼻梁,原先有些瑕疵的鼻子顿时更挺翘精致了。 “这是慧心阿姐的!”顾昭伸手直接去扯。 “啊!我的鼻子,我的鼻子!”班笑舸捂着鼻子尖叫。 许靖云着急,“笑舸!” 元伯一把将他抻住,压在墙上,低声喝道,“你仔细瞧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就不想知道翘娘为什么会没吗?” 许靖云吓了一跳,不敢乱动了。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元伯又捡了屋里的那把尖刀,那是他昨儿落下的杀鱼刀。 顾昭将班笑舸鼻梁处还未贴实的邪炁抓下,接着便从这一处扯出无数的黑雾。 她轻轻嗅了一下,疑惑道。 “这是……鸟怨?” 倏忽的,顾昭想起话本里看过的一个坊间故事。 据说,在前朝时有一个妖妃天生媚骨,容颜卓绝,她缠了一个道士,将那道长迷得神魂颠倒,服帖又顺从。 道士法力颇深,尤通炼丹岐黄之术。 这世间什么留不住,那必然是韶华和美人的容颜。 妖妃瞧着自己的容颜逝去,整日闷闷不乐,神情憔悴,眼瞅着就要郁郁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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