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赵老高儿大咧。 他是半点没有察觉出不对,只道是秋日天凉,自己穿的衣裳单薄一些罢了。 瞧着香火燃得差不多了,他又拈了三根香,一边燃香一边絮叨,道。 “老爷子,这棉花被好躺吧,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买的。” “唉,你说桑阿婆那儿的大金大银多贵啊,量还少,我啊,特意寻了一处量大实惠的地儿,省着的银子还能给你搭两斤棉花到被褥里。” “呵呵,别太谢我,你啊,在下头紧着吃紧着玩,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就去投胎,唉,你这样也挺好,不用当保家公,自在!” 旁边,陈宗霖的鼻子都快被气歪了。 他在下头缺的是棉花吗? 憨货!他缺的明明是大金大银! 那厢,金银元宝烧得差不多了,赵老高儿又翻出了一沓一沓没有折叠过的大金大银。 陈宗霖的亡魂探头瞧了瞧,这一瞧,怒气就更盛了。 只见这里头不单单是金银不够真,有一些黄纸甚至没有糊金箔银箔。 赵老高儿也瞧到了,他捡了捡,捡不清,索性一并放到化宝炉里烧了。 火舌舔邸,黄纸化成了灰烬。 陈宗霖瞧着到手中粗糙的黄纸,气得鼻子都歪了。 偏生赵老高儿半点不觉,他呵呵讪笑了两声,继续和老爷子唠嗑。 “不打紧不打紧,偶尔几张,老爷子大量,唔,就当草纸用吧。” 陈宗霖的亡魂几乎气得要仰倒。 香炉中,烟气袅袅腾空。 陈宗霖又瞧了一眼赵老高儿,最后自己郁郁的飘到了门口。 …… “梆,梆梆梆。” “寒潮来临,关门闭窗。” 赵刀敲了敲梆子,沉声喊了一声,微鼓的铜锣面震动,锣声在黑暗的夜里传得很远。 卫平彦提着灯,跟在赵刀的身后,他时不时的张嘴吞了吞月华。 余光扫到这一幕,赵刀的脸部抽了抽。 完了,顾家这外孙孙的牙口……毛病好像更大了! 大黑不知忧愁,脚步轻快的在两人脚边跑前跑后的跟着。 倏忽的,卫平彦半张的嘴巴卡在了半空中,他的脚步一顿,目光瞧着前头,眼睛里头有些慌乱弥漫。 赵刀诧异,“怎么了,平彦侄儿。” 卫平彦吞了吞口水,“没,没什么。” 他挪开看前头的视线,提着轻巧的步子,想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走过去。 然而,已经迟了。 陈宅的白灯笼下,陈宗霖瞧到了卫平彦,他眉眼皱了皱,似乎想到了什么,倏忽的,提脚直愣愣的飘了过来。 “啊,是顾老哥家的外孙孙啊。”鬼音幽幽幢幢。 卫平彦的眼神飘忽。 没,他不是……他什么都没有瞧见。 “哼!”陈宗霖重重的敲了敲拐杖,声音沉沉,“我知道你瞧到我了,躲什么躲?不知礼数……瞧见我了,还不喊一声陈老伯?” 卫平彦转回头,乖巧的打招呼。 “陈老伯。” 陈宗霖和赵刀同时倒抽了一口气。 赵刀惊疑,“谁?平彦侄儿,你和谁在说话?” 旁边,陈宗霖也是一脸的意外,喃喃不已。 “啊,还真能看得到啊。” 原来,顾老哥还真没有吹牛,他顾家是祖传的降魔世家,尤其是他那孙孙…… 他睨了一眼卫平彦,暗道,这孙孙不一般,外孙孙也不一般啊。 卫平彦反应过来,气鼓鼓模样。 “好啊,你刚才骗我!” 陈宗霖点头应下,“是啊,诈你的。” 一阵风来,风吹着门檐口的两盏白灯笼摇摇摆摆,冷幽的烛火微晃,将熄未熄,白幡布簌簌,更为这浓郁的夜色添了一分的诡谲。 赵刀紧张,“平彦侄儿,可是……陈老伯回来了?” 卫平彦点头。 赵刀的心提得更紧了。 瞧到的时候害怕,这旁人瞧得到,自己瞧不到,怎么好似更瘆人了几分? 赵刀压低了声音,“……在哪里?” 卫平彦看了一眼赵刀的肩头处。 陈宗霖已经六十有三了,他半辈子过得郁郁不得志,眉头都是紧锁的,瞧过去有些严肃。 再加上这两个月,他被病痛折磨得不轻,身子骨瘦削了许多,青白的脸色衬得那小老儿模样愈发的可怖。 尤其是此时,他的眼睛还有些腥红。 …… 赵刀问这话的时候,陈宗霖的脚离地三尺高,正好贴着赵刀的右肩处。 他贴着赵刀的面颊,侧头看了一眼赵刀,随即颇为嫌弃的挪开了目光,略显僵硬木讷的看前头的卫平彦。 “顾哥家的外孙孙啊。” 卫平彦目光一窒:…… 他能不应,不说话吗? 赵刀顺着卫平彦的目光,哪里会不知道,这陈老伯的亡魂,此刻就在自己的身后。 难怪他觉得脖颈处有些凉飕飕的。 赵刀:“哈哈,哈哈,平彦啊,陈老伯这是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他迈着小碎步朝卫平彦方向挪了过去,脖颈处那凉飕飕的风意这才好了许多。 那厢,陈宗霖听到赵刀的话,手中的拐杖敲了敲地上,耷拉着眉眼。 “对,我就是有不平之事!” 这话落地,一股阴森之气从陈宗霖的身上溢出,他眼睛更红了,瞧过去就跟厉鬼一般。 卫平彦结巴:“什,什么不平之事?” 他捏紧了手中的灯笼,心中暗下决定。 他回去后就把这铜锣和灯笼还给表弟,这活计就不是他这样的人能干的。 太吓人了! 陈宗霖伸手朝前一探,手中突然多了一把黄纸,他扬了扬,黄纸簌簌飞动,风卷着漫天的黄纸噗噗呼呼。 屋檐下,白色灯笼衬得小老儿的脸色阴沉得要滴水。 卫平彦打颤。 说话就说话,为嘛要这样嘛! 陈宗霖悲愤:“你瞧瞧这上头,十张里有两张没有贴金箔银箔。” “……再看看有金箔银箔的,都说真金不怕火炼,烧给我的这些倒好,火这么一烧,它都黑了。” 陈宗霖老泪几乎要下来了。 “这样掺假的大金大银,我要是花了,下头的乡亲父老该怎么看我这个读书人?我不要面子的吗?啊!” “老高儿就只想着省点银子,他哪里知道,他搞这么一出,让我以后的鬼生,哪里还有半点的盼头。” 他又让卫平彦看他的眼睛。 “那香也不成!” “我今儿回来吃这香火饭,一边吃一边被熏得眼睛发疼。” 卫平彦:…… 好像,是有点惨。 赵刀杵了杵卫平彦,“哎,平彦侄儿,到底是怎么了?” 卫平彦简单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赵刀当下就急了,“这怎么成?老高儿这是糊涂啊!这,这拿黄纸烧给祖宗,不是成了糊弄鬼了吗?” “不成不成!我得进去和他说去!” 陈宗霖可算拿正眼瞅赵刀了。 同样姓赵,老高儿不如人多矣。 卫平彦被赵刀拖着进了陈宅,越过天井,两人一鬼很快便瞧到了堂屋那处的朱红棺木。 周围的白烛跃着幽幽冷光,不知道是不是天井微凉,周围的温度一下便下来了三五度。 卫平彦瞧着棺木,倏忽的心一紧,嘴巴处腾的冒出了几根白花花的猫毛。 他连忙伸手捂住嘴巴。 赵刀没有注意,他径自朝烧纸的赵老高儿大步的走去。 赵老高儿听到动静,心中一紧,回过头,瞧见是赵刀带着个小子,心里松了松。 “是赵更夫啊。” 赵刀没空和赵老高儿寒暄,他一把抓起箩筐中摆着的一沓沓大金大银,簌簌翻动看了看。 果然,黄纸粗劣,好一些根本就没有贴金箔银箔,当下劈头就骂道。 “老高儿,我早就听说你混不吝了,没想到你还能这么混!这给陈老伯烧元宝也能贪便宜买那次等货啊,你这是烧纸糊弄鬼吗?” 赵老高儿被骂懵圈了。 “啥呢!你说啥呢!” 赵刀:“你还好意思说,陈老伯都说了,这钱一搂就破,上头的金和银还不真,那香火熏得他眼睛发红,吃香火饭都不香了!” 赵刀将大金大银扔到箩筐里,没好气模样。 “你啊,长点心眼吧。” 赵老高儿懵了,他好端端的烧纸,来了个赵更夫劈头就骂,自己还算他同族的哥哥嘞! 赵老高儿脸绷了起来,正想出声嚷嚷,这时,旁边的西厢房屋门打开了。 冯天易白着脸从里头急急忙忙的出来。 “赵哥,发生什么事了?” 他有些慌张,睡眼惺忪不说,连鞋子也只穿了一只,另一只在手上提着。 就是嘛,他就觉得铁定得出点啥事儿! 赵老高儿瞪了一眼赵刀,“不知道,你问他,没头没脑的就进来说我了。” 冯天易也拿眼睛瞅赵刀。 赵刀也利索,三两下便将事情说了一遍。 最后,在冯天易和赵老高儿惊疑的眼神中,他转身要去唤卫平彦。 “平彦侄儿,你快来说说,这事儿是这样吧,陈老伯呢,他在哪……咦?我平彦侄儿呢?” 赵刀侧头一看,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他四处看了看,到处都瞧不到卫平彦,心下顿时一惊,当下便喊了起来。 “平彦,卫平彦?” “你瞧见我平彦侄儿了吗?刚刚和我一起来的小子。”赵刀急急的回头,忙不迭的问赵老高儿。 赵老高儿也是纳闷,“没啊,我是见你带了个小子进来,刚刚光顾着和你吵吵,也没注意到。” 他跟着四处看了看,这半大模样的小子,怎么一不留神就不见了呢? 赵刀急忙到门口瞧了瞧,也不见卫平彦。 他急得直喊,“大黑,大黑,平彦呢,你瞧到了吗?” 陈宅堂屋里的香火劣质,大黑跟了两步,眼睛受不住又跑了出来,此时就在长宁街的东街阴影处待着。 听到赵刀的呼唤,它秉着气儿,踩着步子就进来了。 …… 天井角落里,卫平彦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迈着踉踉跄跄的脚步,那儿,铜锣和灯笼掉在地上。 倏忽的,他突然警醒了起来。 为什么……自己四肢着地啊。 卫平彦低头:…… 随即,他凄厉的叫了起来。 “喵!喵喵喵!” 娘嘞,这是什么鬼! 听到猫叫声,堂屋前的几人瞬间警惕了起来。 冯天易眼睛四处看了看,着急不已。 “天呐,灵堂里怎么跑了猫儿进来?” 赵老高儿抄起竹竿,气势汹汹的过来了。 “不怕不怕,我这就撵了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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