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吧成吧,就给你了。” “多谢道长,多谢这位小哥了。” 杜世浪桀桀怪笑了两声,撩了撩乱发,捏着那管白玉塞,笑得阴沉阴沉的。 赵家佑结巴:“不,不客气。” 白玉管里塞了一张银票,这等纸钞,杜世浪表示他在阴间多得很,都通货膨胀,不值钱了。 当下便将那银票抠出来,丢了回去。 顾昭和赵家佑一瞧,乖乖,居然是五千两的通兑银票。 顾昭:“家佑哥快收好,这老蔫儿当真蔫坏,居然还藏了这么大一张银票子,当真是狡兔有三窟啊。” 赵家佑内疚,“怨我,那时真言符贴下去没有问清楚。” 顾昭不认同了,“是他太狡猾了。” 真言符下去,那老蔫儿直说家当都在船上和身上,这可不就是身上么!半点没有假话的。 谁能想到,还有人能藏了东西在那里! 一藏还坚持了数年。 也不容易! 顾昭总结:“对旁人心狠,对自己也一样心狠,是成大事的主儿。” 片刻后。 顾昭回过神,走到茶花树的树下,摸了摸茶树的树干,环视了周围一眼。 这棵树种在篱笆墙外头,不远处便是一处屋舍,可以看出种这棵茶树的人是用了心的。 茶树的周围用石头做成花圃,在靠外的地方铺了鹅卵石,瞧过去整齐干净极了。 凉风习习吹来时,就这样坐在树下,风动树摇,满树的花开,舒适极了。 杜世浪伸出手攀附在树的枝干上,骷髅洞的鬼眼也似有了温情。 “转眼间,这树都这般大了,唉,我也死了这么多年了。” 顾昭诧异:“这是你家的树吗?” 杜世浪点了点头,“是啊,我家娘子过门那一年,我和她一起挑了这株山茶,又一起寻了石头,砌了这花圃种了它。” “唉,我是个身子不中用的,有了孩子后,家里花销大了一些,我就想着多干一份活,就跟着人家去山里挖石头,挖石头苦啊……身子吃不消,回来后心口一痛,人就没了。” 杜世浪想着妻子这些年独自拉扯孩子长大,眼里闪过黯淡。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看着,大多数时候还是浑浑噩噩的游荡。 顾昭迟疑了下,问道,“你以前没有这么瘦吧。” 杜世浪诧异:“道长厉害,连这都算得出来,我是近来才瘦得厉害,我还想着是不是因为我在外头游荡太久了,时辰快到了。” 顾昭:“……你是不是很久没回自己的阴宅看看了?” 杜世浪更是惊了。 “是啊。” 半晌后,他喟叹。 “生时忙碌着碎银,死后才知道陪伴才是最重要的,我,唉,我舍不得回去长眠啊。” 杜世浪的语气平静,莫名的,赵家佑和顾昭却听得心酸了。 顾昭沉默片刻,开口道。 “你的阴宅可能出现问题了。” 顾昭伸手抚摸上山茶树粗粝的枝干,上头一股不详之炁。 “俗话都说,一命二运三风水,三分阳宅七分阴,好命不如好运,好运不如好风水。”② “你眼下这般瘦削,显然是阴宅出了变故,瞧着这山茶树的模样,阳宅也已经影响到了。” 杜世浪惊了,急急道,“是不是这棵树不行?嗐,以前种树的时候,我们那就有阿婆不让种,说这茶树断头,不吉祥的。” 后来他出事死了,附近更是有人说这话。 这树是他和他家娘子一起种的,长得又这般好,他家娘子实在没有舍得,这才留住了这株树。 难道这十多年过去了,居然这个时候再来出什么幺蛾子? 顾昭拦住了杜世浪虎视眈眈山茶树的眼神,无奈道。 “你听我说完啊。” “山茶树是有断头树一说,但它断头树的缘由人们只知道其一,而不知道其二。” “你家要是没有这棵山茶花,阳宅早就被嚯嚯了。” 杜世浪啊了一声,声音悻悻。 “道长,是我心急了,您继续说。” 事关家人,他连您字都出来了。 顾昭也不卖关子,直接道。 “你的阴宅受到了影响,煞炁反映到了阳宅,山茶镇宅辟邪,自然收敛着这煞炁,你别看这株山茶花开得旺盛,其实内里已经被腐蚀空了。” “盛极而衰,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等山茶树受不住这煞炁的时候,花朵便会瞬间全部落下,没有了挡煞的山茶,阳宅自然会出岔子。” 顾昭又摸了摸山茶花,山茶树摇摇摆摆,似在回应。 顿了片刻,顾昭看向杜世浪,这才道。 “所以才会有山茶花断头,门前种茶断子绝孙的说法,然而大家并不知道,是山茶树挡了一段时间的灾,而不是招灾。” 到时枯树对门前,自然家中祸事泪连连。 杜世浪急了,抓着那管子的白玉肛塞,鬼影嗖的一下便不见了。 赵家佑看了一眼顾昭,问道,“眼下怎么办?” 顾昭摊了摊手,“等一等吧,既然瞧见了就是缘分,自然要帮扶一二。” “再说了,要不是有这位杜哥,咱们说不定得在那帮蜂门中人手里栽跟头呢。” 赵家佑结舌:“不会吧,都送到府衙门口了。” 顾昭下巴一昂,意指赵家佑的胸膛处,那儿还藏了那张颇有味道的银票。 “怎么不会了,有钱能使鬼推磨。” 更何况是府衙,到时候上下活动走一走,那帮人在牢狱里都还能逍遥快活! “梆,梆梆。” “三更天,鸣锣通知,平安无事。” 州城的更夫敲响了梆子,踱步从这附近走了过去,声音沉沉如洪钟。 赵家佑藏了夜翘灯,应景的打了个哈欠,“都三更天了。” 顾昭正在替这株山茶化炁,想着抢救一二,听到这话,想了想,回头道。 “咱们等他到五更天,五更天未回,咱们就先回去吧。” 五更天人途鬼道交错,那杜世浪也得回鬼道了。 四更天时候,杜世浪终于回来了。 他慌慌张张模样,急道。 “道长道长,不好了,我那阴宅发大水了!” ……
第45章 “发大水?” 顾昭接过赵家佑手中的夜耀灯,将它往山茶树上一挂,灯里有流萤飞出,它们绕着满树的山茶花莹莹飞舞,美轮美奂。 杜世浪连连点头,“是是,就是发大水了。” “今年多雨,前些日子刚入夏,咱们这就下了老大的雨,我在想是不是因为这个,我那阴宅被冲了个大洞,水积在下头。” “这才泡坏了风水,引来了道长说的煞炁。” 顾昭点头,“应该是。” 杜世浪着急,“这该如何是好。” 顾昭想了想,“这处的风水不成,那咱们就换一处。” 都说树挪死,人挪活,高山那般大,还怕寻不到一处好地?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抬头便对上杜世浪有些忌惮的眼神,脚步甚至往后退了两步。 顾昭愣了愣,随即好笑道。 “放心吧,这只是一张入梦符罢了,你那阴宅挪窝,你自己可做不到。” “入梦符啊。”杜世浪那骨挝脸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继续道。 “道长见谅,我等阴邪之物,瞧着黄符天然的有几分惧怕。” “无妨。”顾昭不以为的摆了下手,“是我唐突了。” 接着,在杜世浪和赵家佑的注视下,顾昭手持黄符,原先折叠的黄符自动延展开。 随着元炁的注入,黄纸上的朱砂就像是流水流淌而过,由下自上的一点点汇聚,最后光彩大盛。 顾昭目光一凝,轻叱一声,“疾!” 话才落地,黄符挣脱了顾昭的束缚,倏忽的飞至半空,绕着杜世浪转个不停。 须臾,符光化作点点莹光将杜世浪包裹。 杜世浪抬起手,便看到自己身上莹莹发光,一扫阴森鬼炁,不禁惊诧不已。 “这这……” 顾昭解释道:“阴阳有别,你身上的鬼炁属阴,要是直接入了你家娘子的梦境,阴气会伤到她的。” “更何况你阴宅受损,身上更是受了煞。” “黄符暂时收敛了你身上的阴鬼之炁,去吧,这时天色尚早,一会儿你入了你家娘子的梦境,同她说一说阴宅的变动,到时找个算命先生,算个良辰吉日,动土开坟,另寻一处吉地安葬就行了。” 杜世浪:“好好,我这就寻我家娘子去。” 想着娘子就要看到他了,杜世浪的鬼脸都好似有了欢喜之意。 顾昭回头看了一眼流萤飞舞的山茶花,不忘道。 “对了,这山茶花中的煞炁我已经化去大半了,你同你家娘子说说,这段日子多照料它一些,它可不是什么断头树,别砍了啊。” 杜世浪急着要走,连忙应道,“知道知道,它为我们挡了煞,感谢还来不及呢。” 唉,方才他太不应该了,居然拿头撞这护家的山茶树。 不过杜世浪随即一想,要是没有他头撞山茶树,还引不来这道长。 道长不来,别说他了,就是这山茶花也讨不到好。 此外,他点明了道长那胖大个腚里藏金,道长因着他家的山茶树看出了阴宅的不妥,又指点了他家阳宅阴宅的风水。 这一饮一啄,莫不是前定? 一时间,杜世浪一介鬼灵也心怀畏惧了。 …… 杜世浪莹莹发光的鬼灵穿进了木门,顾昭摘下树上的夜翘灯,招呼道。 “家佑哥,咱们走吧。” …… 靖州州城,码头处。 风温柔的拂过码头周围的树木,风随影动,树梢沙沙作响,地上树影婆娑。 顾昭收了缆绳,攀着麻绳上了福船。 赵家佑累得不成人样,才上了船就跑到船舱里,往地上随便一躺,闭上了眼睛。 大男娃火力壮,便是不盖铺盖都不觉得冷,没一会儿,船舱里就都是震天的呼噜声响了。 顾昭本来也要进船舱的。 听到这声音,她的脚步在半空中顿了顿,又转身回了甲板外头。 …… 樟铃溪的江水一下下的拍着福船。 江风带来遥远的炁息……林子里的小松鼠在高高的松树上动了动耳朵,清泉在大石头上淙淙流过…… 林子里窸窸窣窣,草盛苗高,草丛中缀着零星的花朵苞儿,风儿阵阵,枝叶摆摆。 偶尔几滴露珠滚动,“嘀嗒”一声落在了青砂的石头上。 同时也落在了顾昭的心里。 “嘀嗒……” “嘀嗒……” “嘀嗒……” 顾昭闭目盘腿。 精纯的生炁化作元炁,如甘霖入体,一滴滴的朝绛宫处汇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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