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言语间对丹陆多有冒犯,但情况紧急,一心挂念自家王上的安危,他也顾不得这许多。之前巫神突然满脸急切地离去时,他就深感不安,再到姚威遣暗卫给他传信,信中急切的言辞,他只看到天钧王受伤几个字,一股脑抛下手头之事,脚不沾地的赶来,半个时辰前披着第一缕晨曦赶到此处,却发现王不知所踪,问丹陆这一帮重臣,每个人都支支吾吾,言不达意。 姚威并没有反驳姬恒的话,他非常理解对方此刻的心情,但他也的确不知道那两位去了何处,分明自己离开宫城的时候,他们还站在大殿门前。 “你们确定我王无事?”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姬恒话锋一转,问起了自己更关心的问题。 姚威不敢做肯定回答,虽然亲眼见到两国之主一同站在泰與宫殿前,但神与人有别,有想到先前子莹所说内殿之事,他更不知该如何作答。 “子莹你说说。”面对邻国百官之长咄咄逼人的目光,他只能将自己的副君推了出去,毕竟此事发生在丹陆境内,他们理亏,只有受埋怨的份。 “我亲耳听得巫神说无事,后来的事,左长君大人和我所知一致。” 子莹硬着头皮回话,此时说错一句话,都可能引起争端,所以她格外小心。 姬恒一听是奎山所说,心里稍安,正在这时,出去寻找二王的巫神踏着微风落在大堂前,他立马迎出去,问道:“找到了吗?” 奎山直摇头,不要说两国之内,就是整个溟洲大地之上,他也未寻到两位神祇得半点气息,这就说明要么那两人隐去神息,不想让人察觉,要么他们已不在大地之上,他本想知会已回玄墟的北辰,又想到这必然是尊上不愿为人察觉踪迹,故而作罢。 “连巫神都找不到,他们会到哪儿去?”方才满心的怒火变成了满腹疑惑,姬恒心里捣鼓着,想来王上真已无事,不然也不会有此举动。 “或许他们回了玄墟。”奎山沉吟半晌,寻思着那两人摆明身份之后,最可能前往的地方。 “玄墟到底是什么地方?”一阵清脆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引得所有人都转过身去看着揉着眼睛走出来的小姑娘。 缠着父亲非要跟来的姝妤,一到此处便累的倒头便睡,足足过去七八个时辰,才从睡梦中醒来。姬恒伸出手揉揉小姑娘头顶略显杂乱的发髻,满脸宠溺地招呼她坐到跟前,想来女儿这几日也够累的,自从那日在从乾泽回去后,便被禁足于府中,日日抄写诗书,每日仅能休息三个时辰,好不容易誊抄完几册书籍,又夜以继日赶到这来。 “玄墟不是神族居住的地方吗?古书里记载,玄墟距离大地上百万里,单单一条天河,就有从溟洲最南到最北的距离那么长。”子莹小声说着,看了看巫神,见他并未反驳,便问道:“巫神便是来自那处吗?” 溟洲万里,天河亦有万里,她自小喜爱各种神话传说,又因出身得以阅遍来自东方的典籍,故而对邃古传闻知之甚广。 奎山愣了愣神,随后仰头望向被屋顶遮住而看不见的天空,那个快乐的忘记一切,永恒静止的故土。 “那他们还会回来吗?”姝妤探出头问道,她在茶馆内听书的时候,总听到说书先生说,人们离乡久后思念故土,如果归家便不再离去,早已得知陪伴自己多年的王是众神之主,现在又知玄墟是神族故地,因此她满脑子都是书文里那些回乡的游子。 “此处事还未了,他们当然会回来,只是玄墟并无时间流转,所以他们会归来的晚些,又或许他们只是隐去神息,依旧在这片大地上。”奎山飘忽的思绪被小姑娘懵懂的话语截住,让他又把目光放回溟洲,说完这句话,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谁说神族之主一定就上了天鉴台? 神族以实力分身份,虚无所生的两人实力最强,故而为尊,鸿蒙所生的十一神君次之,他们执掌着天数命道,诸天神息依靠星辰之辉所化的神灵为守护神地的神兵。神力天生,每一级之间都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下一级无论怎么隐匿都逃不出上一级的探查,而上一级只要稍做手脚,下一级便无法感知他们的存在。 虽然实力之间的差距如天堑般,但神族在身份地位上并无等级之分,虽说十一神君敬重两位尊上,但亦不会像下界这般,庶民对上位者仰其鼻息。刚到溟洲时,奎山着实对凡人对神明动辄跪拜叩首的习俗难以适应,不过到现在三万年,他早已对这些玄墟几乎无人会行的礼节习以为常。 “子莹姐姐,你说垠渊和我们王上?”姝妤口无遮拦,直呼丹陆王大名,把现场之人都吓得一跳,姬恒更是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往下说。 小姑娘也真是自来熟,不管见了谁,片刻之内都成了姐姐,奎山要看热闹却默不作声,暗中竖起耳朵想听听丹陆的左副君要如何回答满心好奇,脑子又乱作一团的小姑娘。 “公主,作为臣下,妄议王上不太合适。”子莹显然没想到眼前这看似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思维跨度居然这么大,慌乱之下,仓促应答。 “此话不可乱说,你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过一位太阴星君吗?”预料到这样的回答,奎山将小姑娘拉到身旁,小声对她说:“神族不似凡人,我们没有性别之分。” 姝妤满眼迷茫又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其实她心里什么都不懂,只是觉得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面对三双齐刷刷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小姑娘故作姿态的摇头晃脑,嘴角上扬。 “大人,王上召见。”管家从大堂外跑进来,躬身对姚威说道,他虽不识得奎山,但还是从飘然若仙的举止气度中看出灰袍者是谁,稍做一怔,他把身体再往前倾,说道:“王上让巫神一同前往。” 消失多时的王归来,所有人精神都为之一振,走出大堂,姚威才发现大地上已撒上点点曦辉,六月初九,距国殇祭典已过三日。
第39章 川中剑之一 往日庄严肃穆的泰舆宫内,此时正弥漫着一股诡异的香气,奎山轻轻推开殿门,殿门外浑然不觉的气味登时冲击着每个人的神经,这股凛冽又颓靡的香气来自内殿,如同蛊虫般钻入每个人的体内,让他们浑身发酥,似是飘忽到一个虚幻的空间。 奉召而来的姚威和以外臣身份前来的姬恒,在这股香气的侵噬下,飘飘欲仙,奎山连忙幻出仙障将他们罩住,再隔绝香气进入他们七窍的门道,面色潮红,呼吸急促的两人这才逐渐平静下来。 而拽着他不放手非要跟进来的姝妤,因有那串银铃护体,虽能闻到香气体内却无异常,完全像个局外人一般看着空空的王座,即便如此,待得久了,小姑娘还是感到一丝晕眩,手腕上的银铃发出阵阵浅浅的蓝光,将她绕住。 “巫神,这是什么味道?”她挠着头问道。 “此乃忘忧。”这股香气仿佛是故土的召唤,让奎山想冲进内殿,香气散发出的地方。 “忘忧又是什么?”小姑娘眨着眼睛继续问。 “我们神族的酒。”奎山转头看到小姑娘正吸着鼻子,使劲嗅着这股味道,显然是被酒香馋到,便摆着手说道:“凡人第一次闻这股香气,会有晕眩之感,区区残香尚能伤人,若是凡人饮此酒,五脏俱裂,六腑俱焚,或是尊上忘了封住酒香,才让香气飘荡在殿内。” “这不是毒酒吗?你们怎么能喝呢?”听到这话的小姑娘一声惊呼,这才意识到刚才父亲和姚威的异常神色,怯怯地说道。 “忘忧以曼陀罗华和天潢水酿成,唯有神族饮之可无恙。”奎山说着偷瞄小姑娘,看她面上的反应。 姝妤惊讶地瞪大眼睛,曼陀罗华和曼珠沙华是传闻中开在黄泉地里的花,只有死去之人才能见到,神仙竟然以此花酿酒,那这天潢水又是什么水,她心中疑惑,却不敢问出口。 “天潢水是三途川水,只是在其中凝入星辉。”奎山好像看透了小姑娘的心思,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传闻中引渡亡魂的河流,象征着死亡的花朵,无数个从不曾有过的念头从姝妤脑海中闪过,她甚至想抬起手触碰一下身旁的巫神,看看这位神祇到底是不是真真实实存在的活物,被世人供奉的神族,行事却如此诡异,让这个向往神仙的小姑娘第一次感到神之可畏。 突然一阵更加迷幻的香气传来,簌簌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两个身影从内殿闪出,站在大殿内等待的姚威和姬恒不禁呆住。因被仙障罩住,他们听不清刚才那番对话,但现在王座上的景象,他们却看得清清楚楚,天钧王坐在王座上,丹陆王随意的倚坐在扶手上,四溢的淡淡神光,将他们身上的衣袍点缀得似有似无,令上面的两人显得格外妖媚。 即便是人族眼中高高在上神圣威严的王,此时依然给他们这样的感觉,莫不是那阵香气让他们产生了幻觉,两人面面相觑,不敢做声,连姝妤都退后几步,和自己的父亲站在同一直线上。 “姬恒,事情查办得如何?”弥泱看见下方站立的天钧大司徒,轻启丹唇,幽幽问道。 “回王上,臣与姚威大人查实,此次栾宏之乱,总共伤亡一万六千六百六十六人,臣已在天钧境内安排善后之事。”缥缈的声音里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让姬恒浑身一紧,他默念清心咒,努力让自己平静,颤抖着声音回答,说到最后,他抑制不住内心的颤抖,声音都结巴起来。 弥泱看他这反常的表现有些诧异,余光瞥见懒散地靠在扶手上的人,顿时恍然大悟,“垠渊,再不把你手中的酒收好,就从这里出去。”说着,挥手化去自己身上的神光,恢复了一袭白衣华服的样子。 “好吧。”垠渊从衣袖中拿出一只开盖的酒壶,略显不满地挑了挑眉,这壶酒是满殿香气的来源,也是令凡人恍惚的根源,一道金光闪过,酒壶消失不见。 又一阵清风拂过,姚威和姬恒只觉头脑清明,身上的倦乏恐惧全消,亦不记得刚才发生之事,陡然看见王座上的两人,他们同时恭敬地行礼。 “国殇祭之事你二人全权负责,我不再过问。”弥泱对两人说道,前一句话是谁给两人听,后一句则是谁给姬恒听。 “臣谨遵王命。”两人同时回道,虽是邻国之主之言,姚威明白,这也是丹陆之主的意思。 “你们下去吧,奎山留下。”弥泱挥了挥衣袖,也不看台阶下的几人,而是看着收起忘忧后一直兴致缺缺的垠渊。 姚威和姬恒一直低着头退出大殿,直至转身都不敢抬头看一眼王座上的两人,这一次,姝妤也不再吵着闹着要留下,跟在父亲后面,一起退了出去,殿门关闭前,她还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王似乎正看着她笑着,嘴角勾起的弧度,可以扫尽世间一切阴霾。 “苏婉如何?”看到一步步走近王座的奎山,弥泱这才想起被她从栾宏手中夺下来后交给他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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