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二百九十年前,天地大荒中的溟洲运转如常,诸神各司其职,坐看人间兴衰。某天,神之主突然兴起从太虚之镜查看下界,竟发现大地上危险的气息涌动,一算人间时历,南北两国新的王位继承人会在这一年开始被孕育。于是,这个当初以天地灵息运化第一代天钧王的神祇,便用自己的一抹元神替代王族精血,为大地上的人族送上一个虽名为人,实则为神的王。 兰裳被运化后后,因剥离一抹元神,弥泱便元神入定,不再过问下界之事,亦从未出过太虚之镜,诸神往日虽喜欢窥探下界,人族的趣事都成了他们日常的八卦,但自从玄墟最高处一片沉静后,他们不再聚于太虚之镜前,偶有路过,都会绕开那大片大片开得妖娆的曼陀罗华,无他,只因那一抹元神在下界,神族虽不在意世俗礼节,过问尊上之事,总有些逾越。 自此,十星君除按时布星外,只是相约饮酒抚琴,或在三途川畔折花寻欢,有时,懒于应付时,一次便布下半年星盘,于自己境地之内入定,太虚之镜外花开半季,方醒。那些年,人间幼儿总是指着星辰闪烁的夜空朝大人询问,都说日转星移,为何星星日日如此,不见挪动位置,人族不识天时变化,只能推说天下安定,无甚变动,因而星辰亦如此有序。 只在偶尔与身处下界的奎山消息互通时,他们才知在兰裳的治理下,天钧繁盛,溟洲安定,然而即便是与人族同处一片天地的巫神,也百年不曾离开少阳,究其原因,与玄墟诸神一致,他亦不愿窥探那抹元神。 直到三千年前,天地震荡,他匆匆赶回,十星君才知下界巨变,兰裳身死,还来不及多问,他们就不得不遵照神谕,前往下界,以身为印,撑起天地。 日前,四方星君从三千年的封禁中醒来,回归玄墟,他们都默契的对当年的事闭口不提,就像那场动荡从未发生过一般。 弥泱冰冷而悠远的目光恢复了温度,转过身看着呆若木鸡的垠渊,缥缈的声音像是从茫茫虚无中传来:“你实话告诉我,兰裳,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垠渊木然地回答着,从那墨黑的眼眸中,他看到一团红色的,温暖却可以吞噬一切的火焰。 弥泱眼底闪过明灭可见的光,那团火焰熄灭,她坐在王座上,冷漠淡然,一如从前。 那是在怀疑自己吗?垠渊内心动摇,那场人族谈之色变的浩劫,皆从当日自己失了神般的闯入太虚之镜开始,不,神族不会怀疑自己,与自己神血相连的同生者更不会,那不是怀疑,只是想弄清真相。 “是啊,那时我们都不在这里。”弥泱喃喃自语道。 “这是在坎泽畔的冻土下找到的,我问过姬恒,他断言这是兰裳之物,天钧史册在曾有记载,只是后人从未见过,这枚玉佩,要么是兰裳亲手埋入极北,要么就是被他人埋下。”她拿出玉佩,递给奎山。 幻象中仅自己可见的男子,洒在泽中的凡人之血,遗失已久的王族玉佩,出现在人族身上的兰裳的气息,这每一件看似离奇的事情上,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踪迹拼接在一起,就编织出一幅画卷,上面描绘着三千年前的故事。 “我明白了,这枚玉佩,定是兰裳送与那个人族的。”垠渊指着她手中的玉佩,那不再是一件装饰品,而是一场旅途的见证者。 “所以,兰裳死后那个人才会以自己的血来悼念。” “因他身上有兰裳的气息,所以坎泽之水有所感,禁制自然就成。” 他和弥泱你一言我一语,好似两人就是那个故事的亲历者,这样的解释太过合理,以至于他们找不到更完美的理由。 “尊上的意思是,那个凡人引血入坎泽,是为了悼念兰裳?”在一旁默立的奎山突然意识到那短短二百年发生的事,远不如宁定的大地那般平静,而兰裳所做的事,也不仅是做了一世人族的君王。 弥泱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在大地上居住了三万年的神君,竟然不知人族有这样的习俗,她并未多说什么,而是将自己与垠渊分离后,在草原上的所见所闻又复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奎山的确不知此事,他极少过问南北两国之外的地方,也感激尊上并未因此而责备自己,想到那些泽水,他又换上严肃的神情,问道:“可是兰裳与那个凡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她竟将自己的气息放在一个凡人身上。” 哪怕只是一抹元神,也是众神之主的元神,天钧王的身份何其尊贵,区区一个凡人,能活二百岁,必是兰裳动用了逆天改命之术,强行为其延寿,这是玄墟神族都不会轻易使用的法术,那个凡人,对她来说,竟是如此重要。 大殿内一片沉默,千年往事,已如灰烟,弥泱端坐在王座上,回想起当日虚无中的对话,若要破坎泽之禁,恐怕得先搞清过去之事。
第47章 回溯 凉风习习的夜晚,奎山却坐在穹霄宫外的台阶上,神色恹恹,坎泽禁制的来源已查明,但依旧找不到破解之法,古尔列人没有文字记录的习惯,他们的历史都是靠口口相传,其中完全没有某个族人和天钧先王的故事。 百岁之寿的人族,以神族术法强行延寿,代价必然是失去人族繁衍后代的能力,既不能确定神秘男子的身份,又不能找到他的直系后裔,就如同走入一个死局。 天地间一切异术,皆出玄墟,时光已逝,无法逆转,但对于本身处于永恒静止中的神族,万物皆可逆,奎山定了定神,用手划过台阶上年代久远的纹路,抬起手,指尖上沾着细细的尘埃,起身,擦掉衣袍上的尘土,转身推开半掩着的殿门。 弥泱坐在王座上,闭着眼似是在小憩,而垠渊正在大殿内来回踱步,云靴踩到地面,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细看王座上一人闭着眼,他犹豫着刚想退出,就听到身后淡淡的声音。 “回来。”弥泱睁开眼,叫住后退的神君,闭眼只是沉思,她挺直身板,起身走下台阶,问道:“为何此时才进来?” 奎山从古尔列草原返回已有半个时辰,一直呆在殿外,沉思破解之法,自己早已探得他的神息,也不催促,只是在殿内安然等待。 “尊上,古尔列部没有关于坎泽的记载,下神也未发现那人的后裔存在。” 奎山摊开手掌,一团白色的光出现在面前,这团小小的气流中囊括了所有古尔列人的气息,这些气息和玉瓶中的泽水,毫无任何吸引。 气息中传来人族强有力的心跳声,对于这个回答,弥泱并不感到意外,刚才翻阅藏书阁,古籍中对极北的描述无非是各种凶兽出没,一个被神抛弃的蛮荒之地,号称收藏开天辟地以来所有典籍的天钧藏书阁尚且如此,素来不习礼教的古尔列人,怎会关心自己脚下之外的土地。 泽中禁制,非设禁之人的直系后裔不可破解,乾坤二泽正是如此,既是人力所设,坎泽也不例外,当下既无此人存在,若想破禁,唯有一法。 “垠渊,想去看看吗?”她看向殿内偷瞄着自己的神祇,微微动了动手指。 垠渊懒洋洋舒展着双臂,正欲答话,还未开口,身上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困住,他本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对于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显然无力抵抗,只能任由摆布,好在力道甚是柔和,才让他不至于颜面尽失。 他稳稳落在王座旁,暗窥殿外无人,人族并未看到他刚才的窘境,心中又多了几分底气,“你们想干什么?莫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他看着面带挑衅的两人说道。 “垠渊尊上,神族还有谁更比你能想出坏主意?”奎山强忍着不愿笑出声,嘴上却一点儿都不饶人。 起初,在混沌中,玄墟诸神只道尊上冷傲淡漠,对两人皆小心翼翼,保持距离,然而,这种礼敬并未维持多久,神族本就天性散漫,那时候,偌大的洪荒世界中不过十三神祇,日日相处,他们之间渐无尊卑之分,那两位的性子,倒是逐渐显现出来。 天地开后,溟海内凶兽肆虐,再到后来,大地上繁衍万灵,诸神发现,那两位同生于虚无之中的神祇,性子竟然天差地别,比起淡然的众神之主,另一位简直不像个神尊,总会在诸神中弄出些恶作剧。 “坏主意?这话轮得到你问我?”弥泱心中翻其无数个白眼,好一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神祇。 “若要弄清真相,为今之计,只有时空回溯,我们回到三千年前,我会想办法从那人身上取出一瓶鲜血,带回来破解禁制。”她显然不想在这个玩笑上停留太久,正了正神色,继续说道。 这就是奎山一直在殿外犹豫迟迟未进来的原因,众神之主可逆转时空,玄墟众神皆知,但这一秘术的使用方法,被蕴藏在玄墟之上的虚无大道中。那里唯有出自那处的两位尊上能够进入,即便是对寿数长于天地的神族来说,对于这一秘术,他们也是只知其名,未知其实。 “尊上,时空回溯之术从未用过。”奎山此时心口不一,嘴上虽然表现出对未知的担忧,心中却一阵狂喜,能见证大道秘术,实乃神生中一大幸事。 “此术确实存在,弥泱带我进入虚无时,我曾见过。”垠渊收起面上嬉笑的神色,他并不知晓所有虚无秘术,不过这一条,恰巧被他记下。 时空回溯之术,可靠弥泱之力一人直接为之,也可他们两人合力,以神血为契,除此之外,还需一个极其特殊的空间,便是云海之上,曼珠沙华从中,五色星辰倒映的星落屿。 那个飘在天鉴台下方的浮岛,实际上是一座时空长廊,星落屿形成之时,他们就已探知此事,只是从未对诸神提起,也从未开启过这座时空长廊,众神只知那是两位尊上的游玩之地。 “奎山,我二人不在此方空间内,只怕焚祭有感,会驱使怨灵作乱,我传令与四位星君,你们一同镇守大地,我与垠渊,定会在七月十五之前回来。”弥泱算着日子,今日六月三十,若不出意外,半月时间,足够办完那方时空内的事。 七月十五,乃大地上亡灵最盛的一日,在那日之前,他们必须回到这里,否则,在那特殊的一日,若是焚祭伺机而动,无论是大地上存留的六道神力,还是已归玄墟的四位星君,都无法彻底镇压住无处不在的暗之力。 “尊上,下神定尽力而为,只是尊上此行,务必小心。”奎山顿觉身上的担子千斤重,好在这三千年已过,也不畏惧这区区半个月,只是每一条虚无大道中的秘术,皆是天地间至强至险的法术,纵使知道二位尊上凌驾天地,他心中还是隐隐有些担忧。 弥泱轻轻颔首,朝天穹处发出一道神光,与垠渊一起走出大殿,飞身向着云海深处而去。 两人一路驾云直上,直到看到数十万里高空上,浮在云海中的那团云雾,才放缓上升速度,在神光笼罩下,他们朝云雾靠近,还未行出一步,周围一阵灵力波动,几道带着杀气的银光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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