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再不动手,我就真的要消散了。”层层神力中,那个人影发出虚弱的声音。 “洛川,你能肯定她就是你?”弥泱指着姝妤问道,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合理,但她知道,那些都是猜测,如果错了,这缕残魂会消散,地上的小姑娘也不能醒来。 “我能肯定,她身上的气息和逆天改命之前的我一样......”人影在神光中晃动着,淡淡的蓝光飘出,弥泱见状,当即将那一团神光挥到姝妤上方,残魂似有所感,从神光中缓缓流出,进入小姑娘额间。 最后一丝蓝光没入,熟睡的小姑娘猛然睁开眼,站起来看着面前的人,漆黑的眸子中不似往日的天真纯良,只剩要将一切埋尽的温情,眼底不断涌出的眷恋和缠绵,竟让弥泱在那一瞬间痛到无法呼吸。 她转过身去,不想再面对那双不满星辰大海的眼眸,手腕处却传来一阵温热,低下头,看到小姑娘拉住自己,银铃晃动着发出一声脆响。 “你能不能再看我一眼。”身后的小姑娘乞求着,弥泱让自己从激荡的情绪中平复下来,徐徐扭头看着姝妤,现在,应该是洛川。 “我知道你不是她,也知道你带我回来的目的,你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我只不过是一缕执念未散的残魂,但我还是妄想再拥抱她一次,身而为神,兰裳曾说神明当怜悯众生,你能像她那样再抱一抱我吗?”残魂占据姝妤的意识,他的时间很短,很快就会被这个凡人的识海吞没。 “所以,这也是你答应随我回来的原因吗?”弥泱问着,向小姑娘靠近两步。 姝妤走上前去,将那个颀长的白影揽入怀中,一如三千年前,每一次离别后在此处重逢,“是的,这就是我来这的目的,谢谢你。”小姑娘踮起脚尖,贴在弥泱耳边轻声说。 紧抱的双手很快松开,在奎山微怔的目光中,小姑娘退后两步,保持着刚才的距离,如此已经足矣,那缕残魂举起手,眼眸中的温情化去,平静得如同松林外的泽水,又看了一眼面前的人,缓缓说道:“当年既是我唤醒圣泽中禁制,现如今,便有我将禁制破解。” 恍惚间,这个与兰裳待久了的男子,身上似乎也有了那抹神息的影子,弥泱幻化出玉瓶,递到他手上,沉默着看着他抽出姝妤的腰刀。 三千年前,你心灰意冷只想离去,却四散于世间,现在,我将你带到此处,圆你一世心愿,亦解我之难,你可安心离去。小刀划破手腕,鲜血滴入玉瓶,坎泽内再次晕开浪圈,最后一道蓝光从腕上流出,玉瓶飘落到弥泱手中,小小的身影向后倒去,奎山急忙伸手接住。 “残魂留在此处,从此,世间只有姝妤。”他正用疗愈术愈合小姑娘手腕上的伤,却听到弥泱一如往常那般淡漠的声音。 不出一个时辰,小姑娘就会醒来,洛川的残魂本可带着记忆融入姝妤体内,以另一个身份再存活数十年,他却选择彻底消失,见过世间无数痴男怨女,奎山仍忍不住唏嘘叹惋,又有些庆幸,神之一族,不用被这些人间情愫所困。 弥泱探过小姑娘的身体,魂魄已全部归体,呼吸平稳,经脉运转流畅,体内依旧没有神族的气息,兰裳对这个凡人男子到底偏爱到什么程度,即便他身上没有神息,仍能自由进出神族结界。挥着淡淡神光在姝妤身上游走的手突然停住,这个百年寿数的人体内,竟然有了灵识,残魂入体片刻,小姑娘的命数彻底改变,也许,是回到本来该有的样子。 “奎山,天色将明,你把她送回去吧,她醒后,不会记得洛川之事。”弥泱拿出那块精巧绝伦的玉佩,挂在小姑娘腰间。 这块玉佩里,满是兰裳对洛川的情谊,此物既然能入姝妤梦中,必是与她有缘,小姑娘本是洛川残魂所聚而成,八方之内,没有谁比她更适合这枚玉佩。 “尊上不回云都吗?您要去何处?”奎山将小姑娘抱起,问道。 取得破解坎泽禁制之血,本因破禁唤出破军星君,弥泱却没有走向泽水,而是靠在一颗高大的松树上坐下,将玉瓶收起,凝望着逐渐落下的月,等待东边天际的第一抹白。 “我在等垠渊。”她眯起眼,说道,几乎隐去的神息从南向北缓缓靠近,藏得再深,能瞒住所有神祇,也瞒不住她。 奎山试着探了探,果然探查不到,此处很快就会变成漩涡中心,自己不宜久留,带着姝妤正准备走,就看到一道蓝光从身旁闪过,“我去少阳等他”,话音落地,流光消失在视线中。手足无措的巫神叫苦不迭,两位尊上若是在少阳起了冲突,以他们的神力,非得在仙泽中掀起血雨腥风,想到这,脚步都快了几分,只愿自己将人送回赶回少阳时,还不算太晚。 仙邸中放满前几日北辰星君送来的酒,弥泱拿起一坛,坐到屋前梨花树下,石桌上放着一张古琴,不似人族所用的那般构造繁杂,这张古琴只由上好扶木做琴身,天蚕丝为弦,她放下酒坛,走到古琴前,轻拨琴弦,乐声从指间流出。 夏夜凉风起,皎月照林间,悠扬的琴声婉转绵长,与鞠山的泉声互和,使人若置身高山流水处,弦音一转,苍凉萧瑟之声渐起,怒涛拍岸,滚滚洪流翻涌而过,天地苍茫,风声啸啸。侍立在不远处的长明、长德虽不通音律,也能听出抚琴之人撩乱的心绪,正在他们面面相觑,千般揣测时,琴声戛然而止。 “为何要躲在云端?”弥泱并未抬头,举手挥出一道神光。 见藏不住,垠渊从云端现身,缓缓落在梨花树下,琴声刚起,他便到来,不忍打断多年未闻的琴声,便隐了神息,匿于云间,思索应对之辞,琴声似将抚琴人心中所思款款道来,正当他犹豫如何现身之时,质问声起。 “这沧浪曲,你已许久未弹。”从屋内端出两坛酒,他坐在石桌前,将其中一坛酒递出。 回想起来,上一次听到这首曲子,还是三万年前在星落屿上,区区三万年,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这是神族最古老的曲子,来自茫茫虚空中的鸿蒙之音,曲谱自成于太虚之镜前,弥泱按照曲谱弹罢,古老的音符化作光消失在三途川中,同样颇通音律的汐樾听之有感,故而给这首曲子取名为沧浪曲。 “丹陆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弥泱摆手挡下递过来的酒坛,拿起梨花树下自己刚才放下的那一坛,浅饮一口。 “赫炽金屯兵炎谷一侧,我已让他们先按兵不动。”垠渊喝着酒,漫不经心地回答,世间美酒,都不及忘忧。 “那你隐着神息赶来找我,是要告诉我什么吗?”听闻兵戈暂止,弥泱心下稍宽,这一日以来,兰裳那句“不要起兵戈”一直萦绕在她脑海里,如梦魇般挥之不去。 “弥泱,我......”垠渊想要解释,却不知道怎么解释,甚至不知从何处说起,他将酒坛放在桌上,不停叩响石桌。 他们看到了三千年前的一切,那不是史册中记载的东西,那是实际发生的,如果是古籍中所载,还可以找无数理由否定,甚至可以直接抹去,但时间的记忆不会骗人。 弥泱目光灼灼,紧盯着垠渊,墨色的眼眸中似冰似火,极尽温热又极尽冷冽,她从没像现在这样迫切过,只想听眼前的人亲口说一句,哪怕是假话,也足以糊弄自己一时。 “垠渊,我们已经很久没这样聊过了,比我弹沧浪曲的时间还要久,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在太虚之镜前同饮忘忧,你是怎么说的吗?” 垠渊本想说月前,他们还同在星落屿上饮酒,聊着溟洲以后的事,可那一问,让他心头一震,神族生死与共,绝不内讧,生而为神,宁死亦不叛玄墟,这是他率数万神灵下溟海前,对着大道立下的誓言,也是每一个神族永远尊奉的法则。 “弥泱,当日之事,我实在记不起缘由。”他不是没看到那双眼睛中的渴望,不为真相,只为一个否定,但他无法否定,无法欺骗自己去编织一个谎言。 弥泱起身朝梨花树下走去,一丝失望的情绪迅速从眼底划过,身后紧随而来的脚步声让她停在石椅和梨花树之间,心中又有了些许期许,盼着跟过来的人对自己说些什么,可回应她的只有风吹梨花的簌簌声。 “垠渊,你能对着虚无大道立誓,从未起过让兰裳殒命之心吗?”她猛然转过身,对着咫尺之间的人,一字一顿说道。 垠渊闭上眼,那双眼睛里盖不尽的伤不可抑制地将他刺痛,心底的不安被冰冷一点点取代,对大道立誓,便是将所说之话刻入命运之轮,若有半分假话,必会遭受虚无所降的神罚。 “不能。”他颤声说出两个字,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三千年后的此时,看到时间留下的记忆,他尚且对兰裳颇有微词,何况是岁月彼端的过去。 弥泱,对不起,让你失望了,但我不能骗你,这是此刻他心里最坚定的想法。 不能二字,像一把无形的利刃,悄无声息地将横在两人面前,一刀一剑刻画出那张狰狞的笑脸,弥泱抬起手挥去虚幻的面容,一点一点拂过垠渊俊朗的面庞,抖动的睫毛缓缓抬起,一丝愧疚逐渐落满深邃的眼眸,指尖划过眼角,她叹息着自嘲道:“果然是我太高估了你,妄想你会给出一个令我信服的解释。” “弥泱,我不想骗你。”垠渊只觉面上被指尖触碰过的地方一片寒凉,但面前那人的心底怕是更加冷到极致。 “那你告诉我,当日,你究竟是想杀我,还是想叛离?”弥泱眼里的所有情绪都在低头垂手的那一瞬隐去,再抬头看向眼前人时,面上再看不出一丝情绪。 这样的平静却让垠渊感到害怕,她不再抱着希望,也不再充斥着失望,不爱不恨不悲不痛,淡漠的目光像般若峰上的万年寒冰,在他们中间堆起高耸入云的冰川,神族中对自己最信任,与自己关系最密切的人,从此,不再相信自己了吗? “弥泱,我怎会杀你,更不会叛离神族。”他伸出手去拉住那只垂下去的手,却看到一个避开的动作,他们本能感知彼此心中所想,可那扇门,此时已对他关上,他找不出解释的话,因为当日,自己的确把两件事一起做了。 “垠渊,或许你所说是真,现在我再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手上神光流转,弥泱将绝苍剑唤出,直立在两人中间,“你拿着绝苍,若是为了杀我,现在就动手,若你要叛离神族,我便杀了你,或着,你心中坦荡,未起过邪念,此剑亦能有所感。”神剑与主人心意相通,抖动着剑身不断发出呜鸣声。 凛冽的剑气在仙邸中扩散,仙泽中仙气翻涌,欲借着朝晖修行的仙君们,纷纷闭门躲入仙邸内,用自身的灵力布下最强的结界,以免被外面涌来的强大神力波及。侍立在奎山仙邸外的长明和长德,受不了这风起云涌般的强大的气息,屏息退出仙邸,直跑到暘谷结界附近,眼巴巴求着神君快些归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14 首页 上一页 77 78 79 80 81 8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