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反反复复的打量、靠近和拒绝之后,肖候目前唯一的千金肖绣朝终于在一个小小的香囊前面停了下来;紧接着同样小小个头的人脸上像是露出了极为感兴趣的表情,几秒后咿咿呀呀地伸出馒头似的小手将它牢牢握在手心。 那枚香囊正面绣着一朵巧夺天工的花,枝叶舒展,卷曲的花瓣被绣娘以高超的技巧绣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真要嗅见隐隐幽香。 但白鸟见到那枚香囊的下一秒,神情不免就变得凝重起来。 她看着众人纷纷贺喜肖候千金今后必定是有大作为的,道此香囊之上绣的乃是昙花、其为香草,正是应证了香草美人之词。 这个解释看似贴合,但这锦囊表面绣实在会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白鸟下意识地看向人群中的齐夫人,对方仍旧笑意盈盈,像是丝毫不受影响一样地和身边的人谈话;只有站在另一边距离齐家女眷远远的顾佳熙盯着那工艺精湛的昙花图案失神瞬间。 罗夫人的神情也有片刻阴沉,但很快又变成最初见到的那副模样,只是对自己身旁霎时间面色惨白、身子颤抖不停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后者努力镇定下来,匆匆把笑个不停的小主人抱在怀里,只道是孩子近来身体还有些不适,先带下去休息。 原本站在肖侯爷身旁的貌美女子看见了,便露出一些微妙的笑意来。 “本以为小绣朝会和姐姐一样体魄强健,没想到回事三天两头就有些发热生病,实在是把姐姐折腾得够呛。” 没等其他人说话,大长公主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你是什么东西,现在也在这里插嘴,侯府怕是越来越不上规矩了!什么人都敢在这种时候带到前堂来!” 苏夫人跟着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这位……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我——” 眼下这里站着都是上流女眷,可没有往日里最能做靠山的侯爷在此做主,徐姨娘脸涨的通红,听见周围人群里传来窃窃的嘲笑声。 在她看来,这身为当家主母的罗兰薰也只是当初出身稍显尊贵一些,但终究也只是家中的庶女,要不是后来机缘巧合,与目前大梁唯一一个大长公主做了友人,攀上这条金枝,以侯爷对她的宠爱,这关内侯夫人的位置不早就是她的了;况且归元寺的大师曾说过,今后是她怀的男孩,就算她罗兰薰生了个嫡长女又怎么样,看这体弱多病的样子,指不定再过几年就要病死了。 罗兰薰替女儿系好披风,让婢女先带着她去礼佛的小祠堂等她后,这才转过头来收了那少许的温情,冷如冰霜地看着她说道:“你若是寄希望于侯爷……” 说着她露出一丝嘲讽的神色。 “那我劝你还是收收这心思,是没这可能的。” 她早就不在意那个男人的想法,也不在意外界的想法,可以的话她只想守着女儿好好过日子。 与白鸟错开几个身位的赵英杰将女眷那边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虽然他当初是入赘,但还真是没见过这样精彩的宅斗现场。 像是看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戏,他呵了一声这才转头对白鸟说道:“罗夫人要她身边的侍女把那小姑娘带去小祠堂去。” 白鸟和他对视一眼:“不知赵哥你可会……” “哎呀,那不瞒你说,我以前可会干这一行了。” 两人一拍即合,立马跟在那名婢女身后悄无声息地往外走去。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白鸟感觉自己自打在齐府跟踪过那两名侍女之后,自己的尾//随技巧明显有了长足的进步。 也许是因为她的身体和常人不同,她甚至不需要像赵英杰那样利用人群隐藏自己,而是利用超凡的目力和安静时几乎能和周围融为一体的迷惑性,远远缀在对方身后就能顺势找到罗夫人口中小祠堂的位置。 跟着那名脚步匆匆的婢女,却感觉周围是越走越偏。 一般供佛的小祠堂位置往往和主屋紧密相连,可这位婢女的行走方向却明显是往侯府后院靠湖边而去。 直到她行至栈桥边,又左右看看,这才带着身披斗篷,还在一脸好奇玩//弄手中香囊的小姑娘走进直达湖中的小祠堂中,白鸟这才满脸凝重地从树后走出。 “你这表情像是以前来过这儿。”赵英杰抬眼看向湖中心的祠堂。 不大,从外表上看也没有什么太过特殊的地方,唯一令他不解的是,为什么要在湖中建造一间供佛的祠堂。 一个月前他并没有在那边前往齐府的赏花宴,若是他也在场,大抵会和她一样讶异于,如果将祠堂换成那间古色古香的温室,这简直就是第二个埋葬了齐一潭的四季园。 白鸟低声将她怀疑的原因说了一遍,赵英杰皱着眉再度抬起头打量那间祠堂的时候,不免就带上了更加谨慎的审视。 “你怀疑里面有奇物?” “的确是怀疑。”她深吸一口气:“我也希望只是我怀疑错了。” 毕竟里面还有一名婢女和一个年幼的孩子,奇物不管寄生在谁的身上,都会引发一个谁也不愿意见到的悲剧。 “兵分两路,我去敲门,你去看窗。” 赵英杰从袖中掏出一枚玉佩,就工艺上来说和之前林知默交给她的那枚极为相似。 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挂在自己腰间那枚逐渐黯淡发黑的玉佩,“这还是子母的?” “也不是,只是都是同一位工匠雕刻的,说是遇到有缘人就有奇效,不过我自打收了这玉佩十几年也没见到有效的地方,现在先拿出来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假话是真。” “……那还真不是没效果。”毕竟效果是让她可以暂时和林知默分开,可以说是帮了大忙。 不过这位工匠到底是谁还是真有些叫人好奇,居然能打造出效果如此惊奇的东西出来。 怀抱这样的疑问,白鸟和赵英杰暂时分开,趁他拿着玉佩准备去敲门的时候,她直接躲在窗户下,准备从这里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39章 白鸟小心用指尖在窗户上戳了个小洞,然后往里看。 这座立于湖心小岛中央的祠堂坐南朝北,完全无视常规需要的采光要求,加上冬季临湖更显潮湿阴冷。 她眯起一只眼睛,皱起了眉头。 映入她眼帘的是淡淡的红色,好似缓慢泛起涟漪的水幕不断进行着细微的变化。 受到这层红色的阻挡,她很难观察到其他什么有用的东西。 尝试着不断转换角度,从另一个方向打量屋内到底有什么;然而不管怎么变换观察的方式,在她的视线中只有那淡如浅薄朱砂的红;接连又另戳了几个孔洞,可眯眼看去的还是和刚才别无二致的景色。 担心要是继续再窗户上多戳几个洞会引起里面的注意,白鸟还是小心停手,尽可能放轻自己的动作往祠堂朝北的正门处走。 在那里,赵英杰刚敲响正门的铜扣。 “豆蔻姑娘可在?” 他捏起嗓子说话的时候活像白鸟曾经看过的古装剧小厮标配嗓音。 里面过了好一会儿才被缓缓打开一条缝隙,那人乌发间的红玉发簪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暗淡的光,正是之前抱着肖侯千金来到这里的婢女豆蔻。 白鸟藏身在树后,小心往外打量。 瞧见的是那名婢女丝毫没有表情的脸,也许是因为光线的问题,总感觉她那张脸上好像满是死气的惨白。 “豆蔻姑娘,小的乃是宁王殿下身边的小厮赵三。”赵英杰神情不变,就算感觉自己后背爬满了鸡皮疙瘩,现在也要装出一副丝毫不知的热情来,“方才宁王殿下派人取了周岁礼来,不想肖千金已经先离开了,于是小的奉殿下和夫人之命,劳请豆蔻姑娘带上小千金再去一趟前面的正屋一趟。” 说着他还拿出了自己腰间的一块玉佩,特意掀到背面给她看那细腻白玉面上刻的正是代表王府的“宁”字,和她那一块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颜色发暗的玉佩做工一模一样。 然而对方似乎丝毫不为宁王的名号所动,就算赵英杰搬出林知默的名号,这位婢女还是一副油盐不进模样,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祠堂内部。 像是在思考什么,她垂头过了几秒,这才动作迟缓地抬起自己的视线,然后再抬起自己的头。 “我并未听闻夫人有这样的吩咐。” 白鸟感觉自己几乎能隔着赵英杰后背厚实的布料看出肌肉好似在面对什么危险猛兽一样神经质地绷紧,但他的声音还很克制有礼,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位来通知的消息的小厮,正语气为难地想和她打个商量。 “豆蔻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毕竟夫人的消息也不可能自己长了翅膀就飞到你耳边不是吗,这不就是为什么要派我来传话。” “若是你担心小主子的安危,我也给你看了王府的玉牌作证,这你要是坚持不肯带小千金去,那要被责罚的,首当其冲的……可就不一定是我了。” 可就是面对这样堪称威胁的话语,那位叫做豆蔻的婢女还是毫无特别的反应,连惊恐或是怒气也不复存在,只是在短暂空白的沉默后,突兀地将话题转向了刚才他们在抓周时所见的肖侯之女肖绣朝身上。 “小姐闹脾气不想去那里。” 才满一岁的孩子闹脾气居然是想单独呆在这个瞧起来阴森诡异的祠堂里那才叫奇怪吧! 而且一般的祠堂一般用于供奉和祭祀先祖,但这间祠堂从入门开始就用了大量佛教元素进行装饰,若不是正门看上去还有祠堂的规矩,应当直接改名叫佛堂才是。 就算她没能看见背对着她,正和那位婢女交谈的赵英杰正脸,也能从他接下来的话里感觉到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质问。 “这豆蔻姑娘可就说笑了。” “若是连你这样细心的人都哄不好那位小小姐,那我这种粗老爷们就更不可能让她喜笑颜开,还请你快快想个办法,殿下和夫人还在等着我们!” 在来之前林知默的周岁礼早就代交给侯府的其他下人收好,眼下不过是找个理由借口想把她们都先骗出来,不过身为侯府当家主母罗夫人身边的贴身婢女,居然对这种重要的事情都未记在心上,实在是疏忽大意得有些古怪。 但头戴红玉簪的少女没有丝毫想要退让的意思,两人在寒风凛冽的门边僵持许久,在白鸟复杂审视的视线中还是赵英杰先松口道:“难不成豆蔻姑娘的意思是,想让我帮忙进去\'请\'肖小姐?” 豆蔻微微侧身,让出看上去只能通过半个少女体型大小的进门空档。 “小姐很是喜欢你。” 她的语气毫无起伏,连带那句不明所以的话都带上和这间祠堂一样的违和感。 “您还真是客气。”赵英杰笑笑,双脚却像在门前扎了根一样动也不动一下,“但祠堂这样的重地,哪里是我这样一个外人可以入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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