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三殿下将来,也会像烟沙一样,消失在天地中…… 等等,她想这个做什么。 “发硬是因为它在保护自己的那一线生机,或者说,是它受袭后,及时将自己冻了起来。” 三殿下说罢,捧起这只石头般的乌鸦。 他闭上眼,长发垂落,雪色的睫毛也低垂着,似是在心中念着什么。 过了会儿,他手心中的乌鸦燃起了幽蓝色的火,那团温柔的蓝焰包裹着乌鸦,像一层保护。 沈元夕圆睁着眼看着,几乎要把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看”了。 这等奇景在她眼前上演,令她一时间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三殿下睁开眼,捧着乌鸦移向床外,俯身轻轻吹了口气。 火屑星星点点飘散而出,那团蓝色的火更圆润了些,由火变得像一团水珠,将乌鸦笼罩其中,在三殿下的轻轻送气中,缓缓飘浮了起来。 三殿下道:“嗯,听到了吗?” 他竖起手指,轻轻嘘了一声,让沈元夕仔细听。 好久之后,平复内心激动的沈元夕才在静谧中,听到了有序的心跳声。它跳得很缓慢,若有若无。 沈元夕用气音悄悄激动:“听到了,是心跳声!” 三殿下道:“它果然留了一线生机。” 这样的话,他就能知道,乌鸦到底遇到了什么。 “对了,它叫乌耀。”三殿下指着那团浮游在半空中悬停着不动的乌鸦圆子,“光耀的耀。” 沈元夕记下了。 三殿下笑了笑,之后,两人就这么相对坐着,却都不发一语。 “等着。”呆愣了会儿,三殿下起身消失不见,屋里只剩沈元夕和那只飘在半空的乌鸦。 沈元夕不敢去碰那只乌鸦,毕竟她见过三殿下放火烧她的夜鸢,那火就是这个颜色的,蓝的,冷冷的燃烧。 所以谨慎点总没有错。 只是虽然不碰佚?,却阻止不了沈元夕对它的好奇,她慢慢爬近了,上下左右观察着这个水泡似的乌鸦球。 “好神奇的幽族。”她自言自语道。 这种就像话本一样,若非发生在眼前,根本难以相信是真的。 而后,她又注意到了自己的手腕,端起来愣愣看着,心道:还……尝得挺干净。 翻过手心,看见那个结痂的血洞,此刻内里有微微的痛痒,沈元夕又想到三殿下当街喂给她的那两口血。 “……莫非是药?” 幽族人的血也好神奇,又能长生不老,又好似能治百病。那,三殿下的母亲,宴兰公主,她现在是人还是幽族?看样子应该也长生了,但她还会老吗?还会生病吗? 熟悉的幽香又飘了过来,三殿下回来了。 他取了盆清水来,打湿了巾帕。 沈元夕摆手道:“不敢劳烦三殿下,我自己来……” 三殿下轻轻嘘了一声:“别动。” 沈元夕以为怕吵到乌鸦疗伤,不动也不说话,任三殿下拉着她的手,极其缓慢认真地给她擦拭。 “在我这里,很安全。”三殿下道。 “嗯?” “今晚就先歇在这里,需要什么就叫我名字。” 沈元夕想,是叫三殿下?还是说那个名字? “不过……你应知道我叫什么吧。”三殿下道。 沈元夕点了点头。 “我叫什么?”三殿下歪头问道。 沈元夕不敢说。 “你知道吗?” 沈元夕再次点头,并给了三殿下一个非常确定的眼神。 “我怎么觉得你不知道,所以我叫?” “……萧。”沈元夕做贼似地小声道,“临朔。” 脸要红透了。 三殿下没出声,他忽然没了刚刚逗她时的那种闲散惬意感,胡乱点了点头,抓过乌鸦,连水盆带人,默默从沈元夕床边消失了。 殿外来给他送灯火的老仆冷眼看着他站在门外,一手捏着乌鸦,一手端着水盆,发丝凌乱,神情痴愣道:“……好听。” 从来没意识到自己的名字如此好听过。 老仆放下灯,摇着头飘走了。 作者有话说: 有的鸟昏着,还是黑的,都能当特别亮的电灯泡,你说是吧,鸦哥? (这是第一更,第二更我会立刻开始写,就今天小区封了打了一上午麻将【解释:这里指手机单人麻将,没有聚众,只有我和我家猫】沉迷了,啧,麻将也应该有防沉迷机制才对!)
第23章 沐浴 三殿下把长廊走了九个来回, 想起那声“临朔”,仍然心头发烫。 快三百年了,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如此好听。 只是今晚要做的事太多, 留给他痴想的时候不多了。 三王府院里有一处下沉式的暖泉, 并非露天, 而是在殿内, 歇山顶盖着,四不透风,聚了暖。 幽族虽然不惧寒却也不喜寒, 比起露天赏雪,三殿下更喜欢待在围墙内, 让氤氲的热气包围着, 将眼前都朦胧了, 看不清四周, 就像消融了天地,也好让他静下心来, 在沐浴之时思索一些事。 老仆拖着鎏金衣架,沉默着将新衣放平展了,像个屏风似的遮挡住半扇门。又施施然走到暖泉池边, 将开阔的窗一扇扇合上, 慢慢将竹帘放下, 退走。 三殿下沉进水中, 好久才浮出水面, 睁开眼, 亮着的血眸在舒缓温暖的水流中, 慢慢被抚熄。 将自己不知足的血欲压下去后, 他从雾气缭绕的水池中伸出手, 指尖轻轻戳了下乌鸦周身的蓝色焰团。 指尖传来微弱的回应后,三殿下将手指放在牙尖上,轻轻咬下。 血圆润如珠,伤口很快就愈合了,那颗血珠沁在指尖,被他轻轻一拂,雨珠般飘向了乌鸦。 血的感应再次连结,三殿下闭上了眼,片刻功夫便像木头雕的偶,不动了。 那乌鸦突然弹动两下,周身的蓝色包裹变成了暗红,又如流萤般随着呼吸闪烁着温和的血光。 这是“共目”,幽族上三门有耳听的人,都会的一种“术”。可以将自己的部分意识放入耳听之中,享它所见,甚至可以完全操控。 三殿下这次用的就是共目中的享术,读取乌耀被“截杀”之前的所见所闻。 乌耀冰冻自己之后,残存的记忆不算多,略过前几日的正常飞行,三殿下从它跨过界碑后开始“共目”。 大昭边界的界碑是可见之物,是一座雪山,越过这个作为分界的可见之物之后,是只有幽族的那双血眸在夜晚才能看到的界碑,真正的分界之碑。 它被浸月的血养大,是一株红树。 九年前,三殿下回幽族时,这株红树还枝繁叶茂。现在,通过乌耀的眼睛,他看到的是一株将近枯萎的树,不剩多少叶子,能看到稀疏的树杈,和整个枯树的形状。 很奇怪的一种状态,不像是濒死,更像是无防备的冬眠。 三殿下心中多少有了些底,确定浸月没死,只是状态可能不大对。 再飞过渡河,就是幽主的觅修山,整个绵延的山脉都是浸月的地盘。主峰叫秀峰,秀峰顶有一处安寝宫,平时宴兰会在这里,而宴兰在的地方,浸月会半步不离。 看乌耀顺着风旋转飞行的方向,它的目的地也是安寝宫。 安寝宫千年前不叫安寝宫,但三殿下也不知它叫什么,只知道这宫宇是浸月从小住到大的老家,前前后后改过上万个名字,在没遇到宴兰前,它短暂的叫过两百年的不眠宫。 浸月说他曾失眠过三十年,难以合眼,整个人就像快要飞灰湮灭一般的无聊,好在,总算是有不孝后辈给他搞了个大事,让他遇到了宴兰。 从此再也没失眠过了,浸月亲口所说:“每天都期盼着睡觉,睡得很安稳。” 故而,改宫名为安寝。 乌耀飞入安寝宫,没有见到宴兰,更见不到浸月。 很快,就被埋伏在宫内的朝花小辈们擒获了。 乌耀中埋伏的刹那,心脏险些被戳穿,凭借着数百年经验,及时飞斜躲闪,并迅速冻结自己,才留了一口.活气。 而三殿下的意识在这个时候,却没有被弹出。 他依然能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这种时候,就不得不提,乌耀实在是个聪明的耳听,它还胆大的抽出一点意识,保留了片刻的视觉和听觉。 就在受袭的瞬间,这只老乌鸦已经想到了“方便三殿下日后共目查阅”的将来,在竭力生存的同时,还为他铺了路。 小时候,三殿下不满自己的耳听,他喜欢华丽漂亮的东西,故而质问浸月,为何找了只普普通通的乌鸦给他做耳听,且这乌鸦声音还极其难听,而浸月自己的耳听却是只极其漂亮,叫声悦耳的凤凰。 浸月告诉他,鸟和人一样,不能貌相。他去给儿子找耳听时,偶然见发现了这只乌鸦,这只乌鸦比凤凰难捉,而且是个狡猾的老油条,以普通的乌灵身份,在密林里安然渡过了二百年,生存经验绝对丰富,浸月与他周旋了半年,才订立了血契。 “而你,爹爹看了,你和你娘差不多,虽也聪明智慧,但骨子里还是正经人。身边若没有个忠心且油滑的老江湖,会吃亏的。比起凤凰灵鹤,这种从泥泞里靠自己飞出来的,才最适合你。” 三殿下那时却自信道:“我以后找个油滑的老江湖姑娘做伴侣就可,你把你的凤凰换给我。” 浸月肯定道:“……你以后可不会找老江湖姑娘,你找的姑娘比你还正,正因如此,爹爹才会辛苦帮你捉这只乌鸦。” 三殿下不信。 浸月笑道:“没办法,虽然你性子像你娘,但这喜欢的口味嘛,却是遗传我的。” 话说回来,多亏乌耀这只老江湖,三殿下看到,出手杀乌耀的是朝花第四代的那对双胞胎之一花雪,差点刺穿乌耀的那根尖头金签,就是他的暗器。 而他的同胞兄弟风月则将乌鸦捏在手里,来回打量,并取走了他写给宴兰的信。 这对双胞胎面颊都长着痣,花雪的在右颊,风月的长在左脸颊,许久不回幽族的三殿下稍稍回想了一下,确认自己区分正确。 花雪将信夺走展开看了,而风月依然捏着乌鸦把玩。 “花雪,没打中!”风月很开心,“好逊,小杂种的乌鸦你都戳不中。” 又是一道身影从安寝宫出来。 但乌耀被风月捏在手中,看不到那个人是谁。 “燕川的人找到暗道了,无论内殿还是密室统统找过,浸月不在,宴兰那个昭国女人也不见了。” “他当然不在,不然我们能踏进这个门?”风月嬉笑着道,“不过他的血衰弱,整个幽族人都能感觉到。我想,现在我们应该能跨过界碑了吧?” 花雪好似把信递给了谁,三殿下透过乌耀的眼睛看不到,只能听到他说:“是三代写给宴兰的信,他结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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