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婚时,比你年纪大多了,尽管如此……也遇到了许多难处。”宴兰公主道,“这次我不会诓骗你,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 “把我,当母亲来问。”她笑着说。 沈元夕思索良久,小心问道:“您到底是怎么生的三殿下?” 宴兰公主听到后,索性挨着她坐下,神神秘秘耳语道:“你看到花了吗?” “……我看到的是树。” “是吗?”宴兰公主一愣,“原来是不一样的吗?” “这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沈元夕忐忑。 “应该没有。”宴兰公主道,“反正长什么都一样。大概类似于,这孩子生根发芽了。” 沈元夕拍了拍热乎乎的脸,暗骂自己这张脸皮太薄,实在不争气,又红了。 她清了清嗓子,又问:“然后呢?” “花开结果,然后那东西,你看见你就知道,那果子是你孩子,你也知道它会长什么样子,然后就等,等到再见到时,发现它沉甸甸的,要熟透了,你心里就会着急,就想,快点来吧。” 宴兰说:“然后就来了。” “……生的是孩子?”沈元夕问。 问完,她觉得这问题太傻,不是孩子又会是什么,于是自己歉意地笑了笑,说道:“哈哈,肯定是孩子,我太……” “是果子。”宴兰公主面无表情回答她。 沈元夕僵住了,再次确认:“是——” 宴兰点头:“没错,是果子。” “它……从哪出来?长没长孩子的脸?” “女人怎么生孩子,它怎么出来。”宴兰说,“这果子算它的胎皮,出来后,就会不停地饮血,从果子的那根脐带上钻出两只小尖牙,饕餮似的食血。一天要好多血,咱们给不起,就让当爹的来。” 喂个十年八年的,喂壮实了,孩子自己啃破皮,就出生了。 生下来就能跑会跳,很快就跟着父母学会了说话。 见沈元夕被吓住,宴兰公主摇头道:“他们确实不像人,但仔细一想,其实并不可怕。你见过牛马羊,或是猫狗产崽吗?” 沈元夕点了点头。 “见过小马驹……” “你看它们那些小东西,生下来只要睁开眼睛,能站起来,就能跑,很快就长大了。”宴兰公主说道,“所以,并不可怕。” “为什么……幽族会像那些……嗯,猫狗呢?” “这是因为,他们是第一批造物。” “什么?”沈元夕来劲了。 她看的那些志怪小说,哪有这种精彩! 宴兰公主笑眯眯道:“天地造物,先从走兽始,它们就像打胚子,等差不多了,天地就创造出了黑夜与月有关的幽人。再后来,天地的想法变了,才又创造出了不惧白天太阳,生死也更容易的我们。” 沈元夕慢吞吞想了,点头道:“好有道理。” “看起来,幽人比我们长寿难死,实际上……他们是天地捏出的一种失误。” “这样想……也太可怜了。”沈元夕说。 “所以,与天地的失误长相厮守……”宴兰公主轻抚着沈元夕的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我,”沈元夕迎上她的目光,“很喜欢三殿下,所以,谢谢你……母亲。” “哈哈哈!”宴兰公主拍手大笑。 “我想想,要送你什么好呢?”她自言自语道,“活这么久,我眼里就没有稀罕物了……这可怎么办呢。” 沈元夕忙道:“不用费心,我……” 宴兰公主摸出个手镯。 沈元夕说:“我会碎了它,我真的不能戴……” 宴兰公主又摸出了一卷写满字的牛皮纸。 沈元夕倾身过来,好奇打量着,说:“这是什么?” 宴兰公主道:“养临朔那些年,记下的趣事。想要吗?” 沈元夕双手愉快地拍起了桌子,不住地点头。 宴兰公主悄悄说道:“还有我画的小临朔……” 沈元夕汪出了声:“要!!” 作者有话说: 元旦快乐,亲爱的姐妹们~ 2023年,健康平安! 沈元夕:《论我三百岁的婆婆是绘画手工大触》
第73章 浸月 到了七月, 薛子游入学读书,沈元夕白天回将军府清点礼册,晚上被三殿下接回三王府歇息。 天热后, 无论是鸟团子还是三殿下, 都无精打采, 即便是夜晚也常常困倦。 三殿下每日能睡六个多时辰, 故而一天当中陪沈元夕最多的是乌耀,其次是宴兰公主。 七月中,三殿下又改了他的王府盘阵, 用来纳凉避暑。整个王府布置的像个回字,沈元夕若要待在最中央的独院, 宴兰公主是连进来的门都找不到的。 三殿下是趁夜改的布局, 次日白天沈元夕睡醒看到, 找了一整天的花圃。 她种的那些花, 只有一株抽了条,她十分宝贝, 刮风下雨还给做幕遮。 结果三殿下一夜改家,她找不到抽条的那株花苗了。 一直到晚上,沈元夕鼻头微红, 本不想哭, 可三殿下一问怎么了, 她刚开口就掉了泪。 “你把我的花转哪里去了?”沈元夕哭的时候, 官话就会带上漠北混崖州的口音, 跟沈丰年激动时的咬字如出一辙。 这种口音并不软, 而是一种石壁似的坚硬。同她哭的时候委屈巴巴的样子合起来看……就哭得很有骨气。 三殿下:“莫急, 我给你算算。” 他掐算了一番, 抱着沈元夕上了房顶, 在瓦当一角找到了金簪和那株花苗。 沈元夕擦了眼泪,平静问他:“怎么飞上面了?” “阵就是如此,变化万千随心所欲。” 三殿下松了口气。这下帮妻子找到了花苗,应该…… 沈元夕蹲在屋顶上,抱着双膝抬起头,又是泫然欲泣的一张脸。 “那其他花种子呢?” 花苗的周围还有其他的花种,虽然两个月不发芽不抽条没反应,但万一它们还活着呢?万一还会开花呢? 三殿下:“这样,我帮你占算它们是否还活着,若是活着,我就一粒一粒帮你找回。” 沈元夕使劲点了点头,挪过去贴着他的胳膊,好奇地看着他从袖中拿出一簇干草,红绳扎好,蓝火引燃。 火焰很快熄灭,白烟袅袅。 三殿下捏着这簇干草,就如捧着一把云烟,静静看了好久,他道:“还有一粒活着。” 三殿下又捏出三粒金子,信手抛了出去。 三粒金子闪烁着,最后沉入黑夜,不知落在了何处。 三殿下用这三粒金子,占出了花种的方位,从最边缘的瓦当缝隙中,挖出了一粒花种。 沈元夕双手接过,小心翼翼捧着,想了想,说道:“如果你早说要用三粒金子换一粒它,可能我会让它就这么自由生长,不会去找它。” 三殿下:“并非代家,只是随手而已,石子也能占算。” 好生奢靡! 沈元夕秀眉一竖,气鼓鼓道:“怎能这样!” 三殿下道:“在我府中,金子和石子没有区别,甚至金子更唾手可得。” 仔细想想也有几分道理。他随手当篱笆扎的金簪,放在那里几个月,也无人动无人碰,甚至无人看到。 三王府内,金子的确“活”的像石子。 “出了王府,我不会这样。”三殿下又道,“你放心,我知人间疾苦。”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他如此通透,沈元夕再无话说。 这粒花种和那株花苗,沈元夕栽到了自己开辟的小花圃内。 花圃就在她收拾出来的小书房外,正巧就在小窗下。 一日清晨,她在窗下看书时,一抹白余光中一晃,缥缈而来。 沈元夕合上书,她的花圃旁,蹲着一个白发白衣蒙着眼睛的人。 身形瘦高,举手投足姿态飘逸,比三殿下更不像人。 是浸月。 浸月拿回了完魂。 沈元夕忙站起身,犹豫着回头看向屋内。 三殿下猫在屋里最阴凉的角落睡觉,好不容易刚睡着,要不要叫醒他呢? “不用叫他。”浸月转过头来,轻声细语,嗓音像平静的水流,无论多远,都似在耳畔,轻轻捏成一条溪流,慢慢流淌进耳朵。 “啊……”沈元夕无措起来,心知要恭敬问候,可张开嘴只会不知所谓的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根本无法连成词句。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是的,我现已苏醒,意味着你们标记的那些魂碎的宿主,都已转生。” 沈元夕:“啊!” 白家的那个龙凤颠倒的姐弟,还是走到了末路。 还有赤山的那匹有孕的三目狼……唉。 沈元夕叹息。 “你的这些花。”浸月指着光秃秃的花苗和旁边平坦的花土,“如此是养不出的……嗯,不急,我知道办法。” 仍然是沈元夕还未问出口,浸月就回答了她心中所想。 浸月从戒指中取出一瓶水,倾倒在土壤之中。 “很漂亮的花,我已经看到了。”浸月的“眼睛”专注地看着那根花苗,仿佛那根花苗上,已经开出了花。 “会是在下雪的时候,一个夜晚,月很朦胧,它开了。” 沈元夕眼睛闪烁着愉快的光,开口要说谢谢,却听浸月笑着道:“不客气。” “很早,我就见过你。”浸月说,“还没有临朔时,我就见过你的脸。那时我问天,我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看到的却是你。我以为,我会有一个女儿。” 他高兴了很久。 于是,忍不住又去看他的“女儿”,却看到了自己的儿子。 “看到临朔是在你之后,看到他后,我才发觉,之前看到的小姑娘,是你。” 沈元夕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离浸月近了。 一旦好奇,她就会情不自禁地靠近。 浸月更觉有意思。 “临朔回幽地庆生时,我又看到了你。但我没有对他讲,有时捉弄自己的孩子,也是趣事一件。” 沈元夕表情虽他的话变化着,很是精彩。 浸月就像真的能“看见”,饶有兴味地“观察”着她。 终于,沈元夕察觉到自己不知不觉走近了,她停下来,后退了几步。 “你问宴兰吗?她去逛早市了,久居幽地后,看到人间的热闹就会万分向往。有烟火气的早市,要比她的幽鬼夫君更香。”浸月自嘲道。 于是,沈元夕又退后了三步。 既然宴兰公主不在身边,她就得离幽主远一点。 浸月身上好像附了“魔”,那种危险又神秘,不似在人间的感觉,比三殿下更强烈。 “嗯——你问我,是否要走?”浸月笑道,“不走,总要等你们大婚了再走。” 听到大婚二字,沈元夕不知是先笑,还是先惊浸月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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