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做个篱笆。”他缓缓走来,道了声,“伸手。” 沈元夕手心中多了一块水润的玉石。 “从浸月那里要来的,要不我再给你雕个兔子?” “镇纸一个就够了。”沈元夕说道,“而且那只兔子是我第一次出手自救,勇气可嘉,所以才对它有感情,倒也不是真的喜欢。” “哦,那就给你雕个别的,要狼还是要虎?” “我想要个对兔子好的。”沈元夕把玉石给了他,“你就雕个不吃兔子的给我。” 三殿下眼睛不争气地就亮了起来。 乌鸦蹦到他肩头,噗噗笑他。 “也就这点定力……” 三殿下道:“你不觉得,你在这里很碍眼吗?” 乌鸦闭上嘴,拍拍翅膀飞走了。 沈元夕嗔怪道:“也不怪它说你,你怎么提起吃就……” 三殿下从背后圈住她,温温柔柔在她耳边轻吻道:“我雕个不吃兔子的狼。” 他手心的温度贴过来,从腰间漫上了头。 沈元夕心跳快了,扶着他的手,又抵着他不让他再近,又扯着他不让他走。 “公主那边……我不用去吗?”她忐忑道。 “明日吧。”三殿下埋在她的颈窝蹭了蹭,闷声道,“要觉无趣了,就去找她玩。她承诺我的,还有许多事没做完。” “是京城布防……这种军务吗?”沈元夕问,“我们应该帮公主分忧吧?” “为何抢她的活?就让自己做,她正乐在其中。” “我都不知,华京现在是什么情况,陈嫂说,时不时的宵禁,有时候还能碰到脸生的人进出王府。晚上连厢房都不让她们出,还有着甲的侍卫守在内门。” “晚上不让出门,是因为萧明则来找母亲喝酒。”三殿下道,“至于脸生的人……应是十二家臣。” 宴兰公主用人之术强于三殿下,她给每一位家臣后人都下达了数额指令,完成就可以解除三百年前的约定,且与幽族的恩仇两清。 “家国大事,问了一遍,现在……”三殿下说,“你该看一看我了吧。” 沈元夕敏锐捕捉到了他话外的意思,他拍开他的手要跑,三殿下抱起她,说道:“元夕,你听。” 他的手指着天。 晌午的天空干净清亮,光线柔媚。 而这天,幽幽的飘出一句,想看。 沈元夕四处找乌鸦,不过,刚刚的那道声音又旷远又像在她耳边私语,还挺好听,应该不会是乌鸦。 “乌耀捏不出这样的嗓音。”三殿下笑道。 “那就是你捏出来的嗓音。” 三殿下弯起漂亮的眼睛,眸光蕴着笑光华流转,“元夕,愿赌服输。” “我要的是天……” 三殿下没有开口,他笑着让沈元夕听。 沈元夕再次听到了缥缈的一声想看。 “怎么做到的,难道真的是天……”沈元夕小声惊呼。 三殿下笑了起来,一盏血灯浮在他头顶,慢慢落在二人之间,之后像被吸入了三殿下的心口,突然不见了。 “是我托血灯回的。”三殿下道,“此番,也的确是天应。如此说,你满意吗?” 见他这般下血本,沈元夕软了几分,又搬出另一道坎:“可是殿下的父亲母亲都在——” 三殿下袖子捂住了她的嘴,比了个嘘,像猫一样无声无息翻窗跃门,钻进一间黑黢黢的阁屋,合了门。 这里没有分里外隔间,三面墙一扇门,没有座椅床具,但却很拥挤,梁上地上都张着屏风似的布匹。沈元夕问他这是哪里,说话的声音落地就像被棉花吸走了,飘不出多远就在地面上落寞了。 三殿下拉开手边的垂绳,裹在夜明珠上的锦缎飘落,照亮了这间屋子。 真的是一排排按颜色分好的布匹,地上的用金骨架撑着,一张张挂着,头顶还吊悬着一堆,像染坊晾晒的一张张彩飘。 这些都是三殿下喜欢的锦缎布匹,保存最早的是七十年前的绛紫色烟纹海锦。 “你喜欢这些?” “是啊,我喜欢把它们就像这样收起来,有时睡不着,就会数着它们调息。”三殿下问道,“你最喜欢哪个?” “要说颜色花式,还真没太喜欢的……但把所有的颜色放在一起,果然还是黄色的最亮。” 三殿下把所有的黄色都推到了她面前。 “挑个最喜欢的。” 沈元夕眼睛倏地圆了,亮晶晶闪着,开心道:“要给我做衣服吗?” “嗯,挑吧。” “这个我没见过。”沈元夕指着一张鹅黄色柔锦,纹路光下水波粼粼。 三殿下撕扯下这张柔锦,卷起沈元夕,吻上了她的唇。 “这是白天啊……”沈元夕说。 之后她的声音就碎了,固守白天的那根弦撑断了,想到外面艳阳高照,又有三殿下的父母在,还飞着一只乌鸦。她先是惊恐不安,但惊恐很快就融化在呼吸中,变成了更撩动心弦的存在。 这种刺激下,她很快看到了花树。 那树花这次,能嗅到香味了,很熟悉的香味,像三殿下袖中浮动的暗香,沾在她的发梢上,从轻盈变得湿润,最后捻一指红,点在唇上,会在唇齿间晕开,整个人都坠进这幽香中。 沈元夕拽着他的头发,看只属于他的红色明灭着,忽然想起乌鸦的话。 披着人皮的幽鬼,咬人的妖怪。 沈元夕没来由打了个颤,就如被针猛地扎在心上,隐秘的兴奋。 越是怕,就越是喜欢。 这种喜欢不是安静的喜欢,而是翻江倒海不平静的喜欢,像煮开的水,滚烫热烈。 她心绪一动,三殿下闷哼一声,将她的碎发抚到耳后,轻咬着问她:“想起什么了,如此激动……” “咬我。” 她看到了三殿下震颤的瞳孔,第一次这么明显的流露出不可思议,强按在他眼底的冲动翻上来,不可思议变成了和她一样期待又兴奋的笑。 牙尖没入腿根,沈元夕抓起身上的鹅黄柔锦,想着她要穿着见证这种荒唐的柔锦做成的衣裙,到春日里去踏青远足。 她红了脸,把这鹅黄柔锦蒙在脸上,呜呜叫了起来。 三殿下原本也想给她做件漂亮的黄杉,这种柔软的锦缎风一吹,就会像水中的涟漪一样一圈圈荡起来。 可惜那柔锦被揉得不成样子,挑挑拣拣,三殿下只撕扯下一小块能用的。 “没办法做裙子了。”沈元夕道。 三殿下却朝她身上比划了后,说:“能,肚兜。” 于是,沈元夕真的多了件肚兜,三殿下还给她绣上了名字。 绣名字的丝线是他的头发,是沈元夕拔的,她这习惯改不了,只要快活了,就顾不上轻重,穿过三殿下银发的手,就总是会扯下几根,也让他吃痛。 三殿下从她手中数走了十几根,也没说什么,沉默着穿了针,在肚兜上,用自己的银丝绣了名字。 “拿去穿吧。”绣好后,三殿下把肚兜叠塞给了沈元夕,“教你个穿法。” 沈元夕以为他要说什么不正经的话,捂着嘴做好了皱眉的准备。 “以后若是不高兴了,不搭理我了,但气消了,却找不来台阶下。你就穿上它,我看见我就知道你是想了,不必你说,我自来哄你就是。” 沈元夕目瞪口呆。 好半晌,她问:“殿下是怎么想到这种穿法的?” 三殿下扬起嘴角。 “灵光一现。这种穿法,如何?” 他认为绝妙。 往后吵架了,他也能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床尾合。 沈元夕笑着收好,嘿嘿两声,说道:“挺新奇的,这几天我试着不理你,咱说好了,要是我穿别的没穿它,你就不能碰我。” 作者有话说: 沈元夕:这可是你想的主意啊!你可别反悔! 三殿下牙痒,想咬死自己。
第71章 乐子 六月初, 薛子游护棺回京,大殓之后,停棺将军府, 这孩子一定要按旧礼办葬, 坚持守灵七日。 期间又托梅徵筮宅卜日。梅徵问他:“你父亲葬在何处?” 薛子游道:“漠北以前住的旧地方, 义父置办了块地, 给父亲立了衣冠冢。” 是衣冠冢,也就是指薛越战死沙场,并未寻到像样能下葬的遗骨。 梅徵咋舌, 又问:“那你父族,可还有亲戚?知道家中祖坟在何地吗?” 薛子游摇头。 他的祖父母都不是漠北人, 年轻时不知出了何事, 也不说自己从哪来, 逃到了漠北, 很快祖父就去世了,祖母还未把父亲拉扯大也病死了。弥留之际, 说有什么东西在家中的土墙里藏着,应该是族谱之类的,但父亲推了土墙, 什么都没找到。 薛子游和沈元夕虽然都属亲缘稀薄, 但沈元夕家还能追溯祖上三代, 薛子游则是真正意义上的孑然一身。 还未出生父亲就战死, 母亲又不知所踪。自己从沈丰年口中知道了父亲的一些碎片般的生平过往, 也不知真假。 没想到一趟地宫之旅, 对母亲的了解, 竟然超过了父亲, 知道了母亲从何处来, 知道了自己是她最希望生下来的孩子。 薛子游苦着脸忽而笑了两声,声音苍凉无奈。 一旁的沈元夕低声和梅徵说了薛子游的情况。 梅徵算了一指头,道:“既然没祖坟圈囿,我就只算个出行跟下葬的日子,至于葬在何处,最迟后日,一定会有人来定下。” 回三王府后,沈元夕唉声叹气,同三殿下感慨了一番。而后想起,她跟三殿下将来是要直接魂消魄散,化作血雾归天的。 她咬着筷子思索了好久,喃喃道:“这么想来,葬跟不葬,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三殿下道:“安葬非安去之人,而是安活人的心。既然他母亲与他的心愿都是留骨安葬在人间,做一场葬仪也是应该的。” 他放下书,慢慢卷起袖边。 沈元夕见他这个动作,双手护着她的小茶点,说道:“我还没吃完!” 三殿下停了动作,愣愣看着她。后知后觉到,她误会了。 三殿下笑道:“不,我是要去见萧明则。” 沈元夕拍着胸口羞涩地笑了:“吓我一跳……” 以为他要挽起袖子抱她起来做别的事。 三殿下闻言凑了过来,向她领口望去,在她耳边悄声问:“这几日还没看,穿的哪件?” “你猜。”沈元夕捂着领口笑。 三殿下突然一怔,抬头看向帘外。 闷热的午后,安静的小院里突然起了一阵拍翅膀的声音。 有鸟刚刚从这里飞走了。 沈元夕慌张坐端正了,低声道:“是乌耀吗?” 三殿下摇头。 沈元夕松了劲,大呼:“还好还好……” 她捏起半块卷酥塞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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